陳小瑋 侯婷



魯藝是中國共產黨在延安辦的第一所文藝院校,不僅在抗戰時期發揮了喚起民眾、宣傳抗日等一系列重要作用,更是對新中國的文藝發展方向奠定了基礎。
現在的魯藝是一個活的當代中國文藝和革命文藝史的課堂,是一個集中國革命文藝家和共和國文藝領軍人物之大全的博物院,也是全國惟一的革命文藝家博物院。
魯迅藝術學院舊址位于延安的橋兒溝,現屬于延安新區。
一座青磚到頂的西式風格的教堂是魯迅藝術學院標志性建筑,遠遠就能看見。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黨的六屆六中全會曾在此召開,如今教堂的布置仍保持著六屆六中全會會場的樣貌。
教堂前的大廣場四周,分布著與魯迅藝術學院(以下簡稱“魯藝”)相關的黑白舊照片,比如1941年李煥之指揮排練《鳳凰涅槃》大合唱等。舊址石磚窯前的一片空地,有一座毛澤東的全身立像,塑像底座“文藝為人民”五個字金光閃閃,再現的是1938年4月28日,毛澤東給魯藝師生作報告的情景。不遠處的圍墻上,則是毛澤東給魯藝題寫的校訓——“緊張、嚴肅、刻苦、虛心”。
延安窯洞里誕生的藝術院校
1938年2月的一天,在延安的中央招待所一間房子里,毛澤東、張聞天,以及李富春等中央領導為話劇《血祭上海》演職人員舉行慶功宴。
司機胡阿毛被日軍抓去運軍火,他將車開進黃浦江壯烈犧牲。《血祭上海》便是依據胡阿毛的事跡創作的一部四幕話劇。1938年初,該劇在延安連續公演二十天,引起了轟動。
正是在這次慶功宴上,中央決定成立魯迅藝術學院。
“七七”事變后,在民族危難時刻,延安成了熱血中華兒女的一座圣城,大批淪陷區和大后方的進步青年和文化人士奔赴延安。據統計,僅在1938年5月至8月期間,經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赴延安的知識青年,就有2288人之多。“延安的城門成天開著,成天有從各個方向走過來的青年,背著行李,燃燒著希望,走進這城門。”何其芳在《我歌唱延安》中這樣寫道。
據延安史學者朱鴻召介紹:“抗戰前國民政府所屬大專以上學校在校學生人數大概有5萬多,經歷大遷徙后,實際復校的只有近3萬人,流失掉的近2萬人中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到延安去了。”
1937年秋,上海救亡演劇第五隊來到延安,這是來自大都市的第一個文藝團體,毛澤東等中央領導會見并宴請了全體成員。隨后,上海救亡演劇第一隊的丁里、王震之和崔嵬,北平學生流動宣傳隊的姚時曉,上海蟻社流動宣傳隊的張庚等戲劇工作者,也陸續于1938年年初抵達延安。隨著匯集到邊區的藝術人オ越來越多,創辦藝術學院的條件相應成熟。
1938年2月,毛澤東和周恩來領銜,林伯渠、徐特立、成仿吾、艾思奇、周揚等人聯名發出魯迅藝術學院《創立緣起》。文中說,藝術是宣傳、發動與組織群眾的最有力的武器,培養抗戰的藝術工作干部已是刻不容緩的工作,因此創立魯迅藝術學院,要沿著魯迅開辟的道路前進。
中共中央委托沙可夫、李伯釗、左明等人負責籌建魯迅藝術學院。在尚無固定地址的情況下,向延安城內鳳凰山麓的魯迅師范學校借用了幾間房子便開始進行招生。抗大、陜北公學愛好文藝的學生,以及從全國各地剛剛來到延安的文藝青年成為魯藝的首批學生。
1938年4月10日,魯迅藝術學院在延安成立,這是中國共產黨在延安創辦的第一所培養抗戰文藝干部的高等學府。
魯藝的開學典禮是在城內中央大禮堂舉行的,毛澤東出席典禮并發表了簡短講話,他這樣描述魯藝人:“亭子間的人”和“山頂上的人”從前遙相呼應卻未曾見面,現在在魯藝會合了。
“亭子間的人”指在上海等城市從事左翼文藝運動的文化人士,“山頂上的人”指在革命根據地從事文藝活動的人。毛澤東在講話中進一步指出魯藝的目標及任務:“要在民族解放的大時代去發展廣大的藝術運動,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方針的指導下,實現文學藝術在今天的中國的使命和作用。” 要“組織十年來的文化成果,訓練起萬千的文化干部,送到全國各條戰線上去工作”。
最初,魯藝校址設在延安北門外不遠的關云梯山麓文廟臺一個半山坡上,舊文廟加以整修后成為教學活動場所。魯藝第一期只設有音樂、戲劇、美術三個系,共招收60名學員,文學系是從第二屆開始招生的。
1939年8月,魯藝遷至橋兒溝天主教堂,教堂成了魯藝的禮堂。
萬力在新中國成立后曾任天津市文聯副主席,他在延安時就讀于魯藝文學系。他筆下的魯藝是這樣的: 學校大門口,掛著一塊長條的大木牌子,上邊寫著“魯迅藝術文學院”幾個黑色大字。這是毛澤東親筆書寫的。大門里面,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可容五六百人的教堂。教堂里面有一個臺子,是過去神父帶領信徒作祈禱的地方,現在成了我們演出中外名劇的舞臺。
我們是藝術工作者,
我們是抗日的戰士,
用藝術做我們的武器,
為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為爭取中國解放獨立,
奮斗到底!
這首由沙可夫作詞、呂驥作曲的《魯迅藝術學院院歌》,常常回蕩在延安上空。
魯藝成立后,院長暫時空缺,沙可夫以副院長身份主持工作。1939年夏,沙可夫赴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創辦華北聯合大學,中央任命吳玉章為院長,周揚為副院長,主持日常工作。
1940年,魯迅藝術學院更名為“魯迅藝術文學院”。1943年并入延安大學后,又更名為“魯迅文藝學院”,但“魯藝”這個簡稱一直沒變。
“文章小米青春”
“文章小米青春”,這是曾任魯藝美術系主任的蔡若虹在追懷當年難忘的崢嶸歲月時寫下的詩句。
和延安其他機關學校一樣,魯藝實行的也是戰時共產主義供給制,吃、穿、用均由公家免費提供。但由于國民黨對陜甘寧邊區長期實行封鎖政策,延安各種物資嚴重匱乏,生活條件極為艱苦。一般伙食標準是,每人每天一斤半小米、一錢油、兩錢鹽。主食主要是小米飯,幾乎頓頓是鹽水煮土豆、白菜湯或南瓜湯。
“每個月有一兩次饅頭或肉丁燴面條,就算是改善伙食了。但面條常切得粗細和小拇指差不多,即使這樣,只要盛面條的木桶一抬出來,大家便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地去撈。”曾任魯藝美術系主任的蔡若虹在《延安魯藝風云錄》里這樣描述。
華君武曾畫過一幅漫畫,題目便是《吃面條》。畫面上的人,手持特大號的缸子,揮著勺子和筷子,一齊向盛面條的木桶“沖刺”,有的飛奔起來腳不沾地。有的人不但手上帽子上是面條,頭發上肩膀上也掛著面條。這幅漫畫發表在魯藝的墻報上,同學們看了都忍俊不禁。從此,再碰上吃面條時,互相都謙讓了起來。
圖書館藏書少,學員抄書成了校園流行的風氣。文學系第二期學員毛星和第三期學員井巖盾的抄書本,都僅有手掌大小,長約十一二公分,寬約七八公分,很薄。毛星抄錄的是屈原《離騷》,井巖盾則抄錄了歌德、彭斯、普希金、萊蒙托夫、葉賽寧、艾青等中外詩人的三十四首詩和四首蒙古民歌。
魯藝充滿了濃郁的文化氛圍和藝術情調。大批來自上海、重慶等大城市的詩人、畫家、小說家、音樂家和戲劇電影明星聚集于此,把五四新文化、新文學和外國文化等豐富多彩的信息,帶進了經濟和文化都相當落后的延安。
學院先后成立了路社、小劇場、魯迅漫畫研究會、民歌研究會等文藝社團,經常舉辦各種活動,定期出版《路》《同人》《魯藝漫畫》等墻報,還有不同內容形式的各種展覽。每年校慶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舉行大型創作展覽會,展品既有詩歌、散文和小說手稿,也有音樂和美術作品。在土窯洞里,還辦起了有幾分洋味的“文藝沙龍”。
魯藝師生的穿戴也頗具個性。領導延安服裝潮流的女學員,領到統一發下來的部隊制服后,總要修飾改裝一番,要么在領口處翻出個白襯領,要么在袖口處補一塊其他顏色的布。有的學員帽子歪扣在后腦勺上,與西方人戴的貝雷帽相似。據說,當年在延安,一看見有人歪戴帽子,就知道是魯藝的。
曾在魯藝教授過“中國市民文學概論”的茅盾說過:“‘魯藝并不采取‘填鴨式的教學法,它是以學生自動研究、各自發揮其所長為主體,而以教師的講解指導為輔佐的。” 《魯藝第二屆概況及教育計劃》(1938.9)規定的教學方法是:“以教學致用合一為原則,即理論與實踐密切聯系,一方面盡量激發自動的創造性,一方面給以方針與指導。”學員以個別學習為主,集體學習為輔;厲行自修,建立嚴格的自修紀律,除上課外均為自修時間。
1940年,古元創作了木刻《圣經時代過去了》。畫面中一個青年學生在樹陰下讀書,遠處可以看到教堂的一角。這幅畫生動還原了茅盾在《記魯迅藝術文學院》中描述的場景:在教堂四周的大樹蔭下,“你可以時時看見有些男女把一只簡陋的木凳側臥過來,靠著樹干,作為一種所謂‘延安作風的躺椅,逍遙自得地在那里閱讀”。
古元為了節省時間,提前投入學習,在前一天晚上刷牙,第二天一起床出完操即進入學習狀態,而別人還在洗漱中。他一個人刻了100多幅木刻作品,而當時用來刻木刻作品的木板,需要自己刨平和磨光,一塊木板往往要在教堂臺階旁的水磨石上磨幾個小時。
魯藝的學生還要定期外出實習,或做實習表演,或舉行展覽,并經常組織各種社會活動,以加強與民眾的聯系,從中獲得經驗與批評。
1939年3月至12月,魯藝實驗劇團開晚會112個、演出話劇26個、街頭宣傳462次、創作話劇24個,還有群眾大會、座談會、演講晚會……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1938年冬,以延安魯藝木刻研究班的胡一川、羅工柳、彥涵、華山等為骨干成立了魯藝木刻工作團,他們在北方局宣傳部長的帶領下,橫渡黃河,穿越封鎖,直奔晉東南抗日根據地開展以木刻為主的宣傳工作,創作了《王家莊》《張大成》和《太行山下》等深受軍民喜愛的木刻連環畫。
當人們看到古元《區政府辦公室》《結婚登記》《離婚訴》,看到力群《豐衣足食圖》《幫助群眾修理紡車》,看到馬達《推磨》《拾糞》和《焚毀神像,破除迷信》等作品時,讀到的是土地革命給中國廣袤的鄉村帶來的嶄新社會風尚;當人們看到彥涵《當敵人搜山的時候》《不讓敵人搶走糧食》,看到胡一川《不讓敵人通過》《牛犋變工隊》,看到劉峴《反掃蕩》《荷淀襲敵》和《伏擊敵人火車》等畫作時,讀到的是美術工作者所塑造的英雄形象。
1938年11月,冼星海受魯藝音樂系全體師生的邀請,在周恩來的安排下踏上延安這片紅色熱土。在這里,他與曾經合作過的詩人光未然再次邂逅,一看到光未然寫的《黃河組歌》,冼星海創作的激情就噴涌而出,他連續奮筆6個晝夜,譜成了不朽的樂曲——《黃河大合唱》。
從重慶回來的周恩來在歡迎晚會上聽到300人合唱的《黃河大合唱》,揮毫題詞“為抗戰發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呼聲”。直到今天,無論在哪個場合聽到《黃河大合唱》激揚的旋律,都會引起人們的共鳴。
后來,冼星海擔任魯藝音樂系的系主任。
各系師生自己動手制作教學設備,美術系師生上山伐木建成畫室、畫架,燒制素描用的木炭條;戲劇系師生自己動手建成了排演室和運動室;大提琴家張貞黻在山溝里成立樂器試制室,制成了第一把精致的小提琴。
由魯藝學員排演的話劇《帶槍的人》公演時,為了讓斯大林和列寧的扮相更逼真,演員想盡各種辦法,最后從山上找來各色礦物泥在臉上塑型。首演成功后,毛澤東送給所有演職人員兩碗豬油用來卸妝,但大家都舍不得用它來卸妝,而是做成豬油炒小米飯來犒勞自己。
最初,魯藝實行的是“三三制”,即在學校學習三個月,去前方實習三個月,再回校提高三個月。從第三期始,學習時間延長至八個月,分為初、高級兩個學習階段,初級階段各系開設必修課,高級階段學員分成專業組,學習專業選修課。如美術系,在高級階段分成木刻、雕塑和漫畫三個專業小組。
1940年,魯藝在總結過去兩年的教育實踐的基礎上,對原來的教育方針、計劃和機構,進行了較大的改革和調整,制定了趨向于“正規化”和“專門化”的教育計劃及實施方案,文學、戲劇、音樂、美術四個系,學習時間一律延長為三年。第一年注重一般基礎知識,特別是各種文化、藝術知識的學習,同時打下一定基礎;后兩年則趨于比較專業的發展和提高。
1941年2月,魯藝又在教學體制和組織機構方面做出更大調整,組建了文學、戲劇、音樂和美術四個專業部,正式步入了正規化、專門化的教學軌道。
1940年,魯藝還為部隊藝術干部舉辦訓練班,在魯藝本部接受培訓的大約有200人。
魯藝師生響應黨中央的號召,積極參加大生產運動,1939年開荒433畝,1940年開荒616畝,他們種糧食、紡羊毛、燒木炭,實現了蔬菜等糧食作物的自給,不僅改善了物質生活條件,而且在勞動中受到了鍛煉,磨煉了意志,激發了魯藝人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鑄就了他們的崇高信仰和浪漫情懷。
呂英亮是原延安魯藝音樂系教員呂驥的女兒,她回憶了大生產的一個成果:1945年秋收后,教堂前頭,堆著一地的南瓜,我跟我弟弟就坐在南瓜堆上,特別高興。
抗戰勝利后,魯藝這所培養抗戰所需要的藝術干部的院校在延安的歷史使命結束了。魯藝師生告別延安,分赴各根據地和新的解放區,有去山西太岳地區的,有去東北、華北的。現在我們知道的中央美術學院、中央音樂學院,東北的魯迅美術學院、沈陽音樂學院,魯藝都是其追根溯源的源頭。
在延安七年半的時間里,魯藝的文學、戲劇、音樂、美術四系,共計培養學生685人,其中文學系197人,戲劇系179人,音樂系192人,美術系147人。穆青、賀敬之、馮牧、李煥之、鄭律成、劉熾、莫耶、王昆、成蔭、羅工柳、李波、時樂蒙、于藍、秦兆陽、黃鋼、康濯等文學家、藝術家、記者均為魯藝學員。
到群眾中去
1942年5月初,針對當時邊區文藝工作中出現的一些問題,中央召集邊區文化界人士召開了一次座談會,這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延安文藝座談會”。
有資料表明,參加延安文藝座談會的文藝工作者共有97人,其中魯藝就有30人左右——魯藝在延安文化界的地位和分量,由此可略見一斑。
魯藝新的教學計劃的貫徹執行,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也產生了相當嚴重的脫離實際、脫離群眾、關門提高的偏向。曾在魯藝文學系任教的作家周立波回憶說:“我們和農民,可以說是比鄰而居,喝的是同一井里的泉水,住的是同一格式的窯洞,但我們都‘老死不相往來”,而且這樣的文化“在當時的延安,不單魯藝有好多,別的文藝團體,也不在少數……”
曾在魯藝文學系任教的作家嚴文井后來也回憶道:“我們每個人都自以為是藝術家。農民當然不在我們眼下的……我們有的人坐在窯洞里,就寫自己五年以前,或十年以前的愛情。”
延安1942年的5月,注定要成為中國現代文藝史的重要節點。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出了文藝為什么人服務和如何服務的問題,他號召“有出息的文學家藝術家,必須到群眾中去,必須長期地無條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農兵群眾中去,到火熱的斗爭中去”。
座談會結束后不久,毛主席又親自到魯藝講演。據賀敬之回憶:“這是我第一次正式見到毛主席。我就坐在第一排,離得非常近。主席穿著舊軍裝,打著補丁。就是在這次演講中,他提出了著名的‘大魯藝‘小魯藝的命題。毛主席說,你們這個魯藝還是小魯藝,還有個大魯藝,那就是廣大的社會、廣大的群眾,你們要到人民中間去,要到火熱的斗爭中去。以非常通俗的語言表達了人民藝術家與人民、與社會的關系。”
早在1938年4月28日魯藝成立初時,毛澤東就來到魯藝,向魯藝師生發表講話:“《紅樓夢》里有個大觀園,你們魯藝是個小觀園,你們的大觀園是呂梁山、是太行山、是全中國,你們這些青年文藝工作者,個個都是大觀園中的賈寶玉或林黛玉,要切實在這個大觀園里生活一番,考察一番,走馬看花不如駐馬看花,駐馬看花不如下馬看花,希望你們都要下馬看花。”
魯藝開始改變正規化、專門化的辦學方針,掀起了一個邁出校門、向民間文藝學習的熱潮,走向了“大魯藝”的天地。
為了迎接1943年元旦和春節,魯藝成立了以田方、江風為正副隊長的宣傳隊,把駐地橋兒溝村的秧歌把式楊家兄弟等人請到院里來教秧歌。這年春節,魯藝秧歌隊扭出了“新秧歌”,演出了“新秧歌劇”。
王大化和李波是魯藝的明星,他倆演出的《兄妹開荒》第一次展示翻身農民的形象,是最受歡迎的新秧歌劇。只要他們有演出,老百姓就說:“看王大化去”。
作家艾青看了《兄妹開荒》后,撰文說:“成千上萬的觀眾狂熱地歡迎他們,我是深深地感動了。”隨后,他主動要求擔任中央黨校秧歌隊的副隊長。
魯藝的一批新秧歌舞劇如《擁軍花鼓》《七枝花》《運鹽》《旱船》《兄妹開荒》等走上了延安街頭,取得了極大成功。
老百姓奔走相告:“魯藝家的來了!”“魯藝家”是老百姓對魯藝秧歌隊的親切稱呼。群眾為秧歌隊編了一首歌謠:“諸位同志聽我話,種谷要種狼尾巴,種花要種綠籽花,看秧歌就看魯藝家!”
毛澤東看了后很高興地說:“像個為工農兵服務的樣子!”在魯藝的帶動下,當年春節,延安就出現了20多支有名的秧歌隊。
魯藝秧歌隊回到學校后,時任魯藝副院長的周揚高興地說:“過去,你們關門提高,自封為‘專家,可是群眾不承認這個‘家。如今你們放下架子,虛心向群眾學習,誠誠懇懇地為他們服務,剛開始做了一點事,他們就稱呼你們是‘家了,可見專家不專家,還是要看他與群眾結合不結合。”
據統計,當時延安就有秧歌隊27個,上演節目150多出,它們題材新、內容新,多是反映邊區建設男耕女織,互相合作,勞動競賽,表彰先進,擁軍優后,支援前線,破除迷信,掃除文盲等等。如馬健翎的《十二把鐮刀》,丁毅的《劉二起家》,周戈的《一朵紅花》,賀敬之的《栽樹》,馬可的《夫妻識字》,陸石的《動員起來》,蘇一平的《紅布條》,譚碧波的《睜眼瞎子》,王汶石的《邊境上》等等,均為群眾交口稱贊的優秀之作。
魯藝美術系的師生開始創作的木刻作品,大多采用黑白對比的畫面結構,以陰線技法刻畫人物形象。但這種技法刻畫出來的人物,臉上有明有暗,老鄉不喜歡,認為“不美”,是“陰陽臉”。
1939年,古元考入魯藝美術系第三期,1940年2月畢業后,被派往延安縣川口區碾莊鄉實習,擔任鄉政府文書。工作勞動之余,他制作了一些識字畫片送給老鄉。古元發現,鄉親們喜歡把畫有大公雞、大犍牛、大肥豬,以及騾馬驢羊的識字畫片,貼在墻上,以便隨時觀賞。由此,他也了解了他們的審美趣味。
古元創作了《牛群》《羊群》《除草》《家園》四幅木刻送給鄉親。鄉親們看了議論說:牧羊人應該帶上一條狗,不帶狗會吃狼的虧;還應該帶一條麻袋,能擋風雨,遇到母羊下羔,能裝進麻袋帶回家……鄉親們依據自己的生活經驗提了很多建議,古元根據建議在適當的地方加上了狗,還在放羊人的手中添了一只剛出生的小羊羔,使作品更加富有生活氣息。
從碾莊回到魯藝后,古元創作了《哥哥的假期》《減租會》《馬錫五調解婚姻訴訟》《人民的劉志丹》等多幅木刻作品。他的作品大量發表在延安以及國內外的報刊上,還在延安和重慶等地展覽過,獲得了廣泛好評。艾青認為,古元的木刻所汲取的題材,幾乎全部是中國革命的新環境里的令人感奮的新的面貌和新的活動,最主要特點是作品“畫面上所呈露的生活的鮮明而又健康的形象”。徐悲鴻在重慶參觀了全國木刻展之后,說他發現了“中國藝術界中一卓絕之天オ,乃中國共產黨的大藝術家古元”。
延安文藝座談會之后,美術系的木刻家們考慮到農民群眾對彩色畫的喜愛,開始嘗試套色木刻的創作。胡一川最早刻出了《牛犋變工隊》,引起了人們的興趣。接著,古元刻了《戰勝旱災》和《菜圃》,彥涵刻了《抬擔架》和《把她們隱藏起來》,力群刻了《豐衣足食圖》和《魯藝校景》,成單刻了《學習文化》等。
美術系師生還深入民間,搜集了大量的窗花剪紙。在民間剪紙藝術的啟迪下,古元、陳叔亮、孟化風、夏風和羅工柳等人,都創作了一些反映邊區人民新生活的窗花。在1944年延安召開的邊區文教大會上,古元所作的《衛生》《裝糧》《喂豬》《送飯》等四幅木刻窗花,大受歡迎。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呼兒嗨喲,他是人民大救星……
1943年冬,為表達在毛主席、共產黨領導下廣大貧苦農民追求幸福生活的喜悅心情,李有源編寫創作了有10余段歌詞的民歌《移民歌》。1944年初,到佳縣采風的魯藝文藝工作者馬可、劉熾、張魯等人將這首歌記錄了下來。
后來,文藝工作者根據群眾意見,將這首歌整理、修改為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三段歌詞,并改名為《東方紅》。1945年9月3日,延安新華廣播電臺向全國廣播了改編后的《東方紅》,從此,這首歌以強大的凝聚力從陜北傳出,傳遍大江南北。
延安文藝座談會前后,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文藝工作者兩次大規模收集陜北民歌,為其發展和傳承起了很大作用。1942年2月,魯藝采風團在綏德、米脂、佳縣和吳堡一帶采集民間歌曲近百首。1943年下半年至1944年初,魯藝派出由張庚、田方等帶領的規模最大、人數最多的工作團,歷時4個月總共調查采集66次,收集陜北民歌400多首。以魯藝音樂系師生為骨干的民間音樂研究會,大量采集民歌素材,搜集民歌2000余首。
1943年冬,劉熾隨魯藝工作隊來綏西馬蹄溝等地采風,臨近結束時,時任綏德地委書記習仲勛要求魯藝工作隊作一次大型演出。新編秧歌劇《減租會》,兩天半完成了劇本的創作,留給劉熾編曲的時間只有一天半,他決定用新道情音樂加以改編。
后來,《減租會》里的一曲《翻身道情》很快傳遍了陜甘寧邊區和其他抗日根據地。解放后,成為新中國在國際上最早獲獎的曲目之一。
在新秧歌運動的基礎上,魯藝的多位文學家、音樂家于1945年完成新歌劇《白毛女》創作,為黨的七大獻禮,也為中國新歌劇音樂樹立起一座里程碑。《白毛女》這部由賀敬之主要編劇、由魯藝人集體創作的民族新歌劇,突出表現了“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的深刻主題。
新時代中國文藝再出發
一進魯藝舊址大門,就能看見一排窯洞上面的幾個紅色大字“新時代中國文藝再出發”。這可以看作延安魯藝文化園區對自己在新時代承擔的功能的新定位。
2019年正式對外開放的延安魯藝文化園區,分為核心遺址保護區、延安文藝紀念館、東山革命文藝家館群、西山藝術實踐體驗基地、文化創意產業園、文化培訓研學基地、精品民宿7個區塊,主要展示革命文藝家在過去艱苦卓絕的歲月里戰斗生活的歷程,以及他們用文藝的武器為中國革命作出的貢獻。
2013年,延安市提出了十大革命舊址精品提升項目,橋兒溝革命舊址被列入其中。
2014年3月,陜西省政府、延安市政府決定依托魯藝舊址實施延安魯藝文化園區項目。該項目是陜西省30個重大文化項目之一,其定位是:成為一個活的當代中國文藝和革命文藝史的課堂,一個集中國革命文藝家和共和國文藝領軍人物之大全的博物院,全國惟一的革命文藝家博物院。
2016年8月3日,延安魯藝文化園區工作人員趕到北京,經過一天的深入溝通,老魯藝人蔡若虹先生的女兒蔡勝、蔡曉晴決定將她們收藏的珍貴文物,全部交給延安魯藝文化園區。這批文物是用兩輛車運到魯藝舊址的。
園區征集到毛澤東致向隅和唐榮枚的信、周恩來致任均親筆信、賀敬之手書長詩《回延安》、延安電影團當年使用過的照相機、魯藝人自制的小提琴,還有郭小川、力群、蔡若虹、瞿維等藝術家的作品手稿。園區成立以來,征集文物資料16294件,目前藏品總數已達到2萬多件,為延安文藝紀念館陳列布展和社會科學普及研究打下堅實的基礎。
從2014年至今,該園區不斷加強對魯藝歷史的整理研究。2015年為茅盾、丁玲、冼星海、胡蠻四位藝術家建成了個人館。2016年,周立波、向隅夫婦、蔡若虹、安波、馬可、石魯、韓起祥的個人館開館。目前,魯藝東山革命文藝家館群已建成了20位革命文藝家的博物館。藝術家的子女和親屬也向魯藝文化園區捐贈了大量的文物。
2017年,園區建成六屆六中全會專題陳列館并對外開放,大力加強黨的六屆六中全會歷史和紅色文化的挖掘整理、研究展示工作,主動擔當起弘揚延安精神的使命。
2019年9月25日,在延安市委宣傳部的推動下,魯藝成為延安社會科學普及基地,延安市社科聯在此舉行社科普及基地授牌儀式。同年,延安魯藝文化園區管理辦公室和陜西紅培文化研究院共同打造的魯藝文化園區紅色體驗區也正式對外開放。
延安魯藝文化園區紅色教育體驗區是依托魯藝舊址東山60余孔窯洞,進行活化利用而打造的。延安魯藝文化園區是一個文化大遺址,延安時期先后有十幾個文藝、文化教育單位曾在這里工作和生活,留下了大量的革命遺址。體驗教學區的利用是對革命遺址的活化利用,魯藝將進一步提升革命文物的展示水平,做到有址可尋、有物可看、有史可講、有故事可說,強化園區教育功能,讓紅色基因代代相傳。體驗區是面向全國各地游客,尤其是青少年學生而設立,以實現“學在魯藝、住在魯藝”的目的,以現場、情景教學、討論課等模式,使學生們身臨其境了解老一輩魯藝前輩為國家為人民的文化擔當和艱辛付出,在接受革命傳統教育的同時樹立起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堅定文化自信,成為實現祖國繁榮富強的棟梁之才。
2020年5月23日,延安文藝紀念館開館。紀念館以十三年延安文藝實踐為主線,共展出圖片1263張,實物520件,場景16處,油畫6幅,多媒體演示39項,微縮景觀3處,體驗互動3項。以圖片、文字、多媒體、場景、雕塑、互動體驗以及聲光電現代化等展示手段,全景再現了延安革命文藝蓬勃發展的光輝歷程。
由于遇上新冠疫情,全國280余所藝術院校、十大交響樂團和大批頂級藝術家在“云端”集結,推出了“美育云端課堂”。
延安魯藝文化園區成為中國延安干部學院、中共陜西省委黨校的指定教學點,成為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中央戲劇學院、中央美術學院等傳承單位的“藝術實踐基地“校外實踐基地”,共同傳承魯藝精神。
當年,魯藝從延安走向全國。今天,新魯藝人扛起了傳承紅色文化、守護精神家園的責任和使命,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守護著這個共產黨人的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