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征，東渡！

劉寧

◎ 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游部2021年度黃河文化研究重點課題《近現代黃河地理景觀與中華文明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1936年的東征，未洗長征征塵的紅軍東渡黃河挺進山西，給山西乃至華北八千萬人民極大的鼓舞，為建立抗日統一戰線創造了條件。1937年八路軍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建立華北根據地。1935年至1948年黨中央堅守在黃河西岸的陜北，直到最后全部完成在陜北的革命任務。山陜峽谷中的渡口記得紅軍的足跡，革命的故事，那些從黃河上誕生的歌聲，便是永不消失的歷史記憶。

從內蒙古托克托縣的河口村至陜西龍門，黃河在兩岸高山中奔流。西邊是溝壑縱橫的陜北黃土高原，東邊是高聳巍峨的山西呂梁山，河流呈現出九曲十八彎的壯麗景觀，這一段便是山陜大峽谷。黃河橫貫黃土高原，幾乎每個渡口都是古渡，每個渡口上都流傳著可歌可泣的故事，這里要講述的是1930到1940年代發生在山陜峽谷渡口上的東征、東渡的故事。

清澗河口

1936年早春，當陜北黃土高原上還是一片枯寒冷寂，黃河上的冰凌開始解凍，似乎可以聽到啪啪的冰裂聲和滔滔的流水聲。一百余人組成的隊伍在黃河西岸的黃土高原上急行軍，這行人穿著青灰色棉軍裝，牽著軍馬，迤邐在山溝高原間。經過幾天急行軍，終于到達距離黃河西岸15公里的清澗縣袁家溝村。這支隊伍就是由毛澤東、彭德懷率領的紅軍總部機關。

到袁家溝村不多久，一天晚上陜北高原降下一場大雪，漫天飛舞的雪花將黃褐色大地裝扮成銀裝素裹的世界。1935年2月7日，幾個人踏著積雪來到距離袁家溝10公里的高家塬查看黃河渡口地形，其中一位身材高大偉岸，他登上高高的高家塬坡，向遠處望去：只見眼前的高原像奔馳的蠟象，山如舞動的銀蛇，不禁詩情澎拜，夜里俯在農民白育才家的炕桌上寫下了一首詞：“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這首詞便是著名的《沁園春·雪》，作者毛澤東。今天當我們感動這首詞作的詩情豪邁和革命浪漫主義情懷之際，回想1936年的早春季節，詩人面對陜北黃土高原的蒼茫遼闊，傾聽長城內外抗日的怒吼聲，那是怎樣的情景？

當時，紅軍剛剛經歷艱苦卓越的二萬五千里長征，正在為鞏固陜北革命根據地，開辟華北新革命根據地，奔赴抗日主戰場提出新的革命戰略做新打算。1935年12月在瓦窯堡召開會議，1936年2月17日，中國共產黨發表東征宣言，之后以紅一方面軍為基礎組建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下轄紅一軍團、紅十五軍團軍、紅二十八軍和黃河游擊師（后擴編為紅三十軍），到1936年早春，各路大軍厲兵秣馬集結在黃河沿岸枕戈待命。

清澗的地形梁峁起伏、丘陵縱橫，從北向南擁有一百多里曲折的黃河西岸線和十幾處渡口，清澗河口渡口可布伏兵，強渡黃河時又可出奇制勝，有很大回旋余地。更重要的是，清澗的革命條件和群眾基礎都很好。土地革命時期建立了中共支部，1927年清澗起義打響了西北武裝革命第一槍，1934年進行了土地革命。因此，紅軍東征的大本營就放在清澗。毛澤東住在白育才家一個坐東向西五孔窯洞的院子，不覺在這里宿營已半月。

1936年2月20日夜晚，東征戰役打響了。南起清澗的河口北至綏德的溝口，百余里黃河線上發起渡河戰斗，槍聲打破晉陜黃河兩岸夜空的寧靜。紅十五軍團在清澗河口向著對岸山西石樓賀家洼強渡黃河;紅一軍團在綏德溝口渡河直撲黃河東岸的中陽縣坪上村（今屬柳林），河面上靜得出奇，只聽見黃河的波濤聲和時時傳來冰塊撞擊小船的聲音。“密云遮星光，萬山亂縱橫，黃河上渡過抗日英雄們。摩拳擦掌志氣高，我們的鐵紅軍。”八十多年過去了，這首《紅軍東征歌》仍在黃河上傳唱，呂梁巍巍、大河滔滔，永遠銘記那東征戰役中的英雄志士。

天臺山渡口

1936年3月24日至4月1日，劉志丹奉命率領紅二十八軍揮師北上佳縣、米脂、神府，橫掃沿路守敵，順勢收復陜北蘇區的被占地區，建立神木、府谷革命根據地，僅神府蘇區就將東征前的六七個區擴展到28個區，和吳堡蘇區連成一片，革命形勢一片大好。

八十多年后，2017年元月，在家家戶戶準備過春節之際，筆者登上榆林天臺山，尋訪當年劉志丹東征足跡。空氣里透著徹骨的嚴寒，天臺山雄踞兩河，東挽黃河，西望窟野河，與南邊崇峰并峙同列，塞扼晉陽，右持塞北，關塞險固，歷來為兵家紛爭之地。這座山北連數百里群山，南延五里是窟野河與黃河交匯之處。山頂上有座道觀，觀里只有一位姓何的道長常年住持。“1936年劉志丹東渡黃河作戰指揮部舊址”的牌子懸掛在天臺山道觀真武大帝殿門外，革命者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空間為革命工作。

極目黃河岸邊的秦晉兩地，河灘地里滿是光禿禿的棗樹，春來該是綠蔭成片，秋季掛滿紅棗子。陜北的紅棗好，養育了中國革命，滋養了中國共產黨人，打出萬里錦繡河山。今天陜北的紅棗、小米是健康、養生食品，人們將紅棗制成酒棗、烤棗，干棗、核桃棗等不同品種，是饋贈好友的佳品。順著棗林望去，天臺山下的河灘地上還有一大片村落，那就是當年的紅色革命根據地賀家川。如今是一色窯洞式建筑，在蒼茫的黃土高原上甚是醒目，顯然，一個現代化的賀家川已然崛起。中國共產黨經過百年浴血奮戰，老百姓已經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然而，歷史將永不忘記1936年3月31日晚，五只木船乘夜準備突破晉軍防線的畫面：

第一只船由高家圪塄、彩林村人組成，艄公高如滿，搬船的有高步喜、高步德、賀有全、賀景龍、賀高年、王建堂等。第二只船由王家溝村人組成，艄公劉彥清，搬船的有望云、生云、王鳳山等。第三只船由劉家灣村人組成，艄公劉九高，搬船的有劉九屯等。第四只船由沙峁頭和山坡村人組成，艄公有許茂琪、許茂英、王楞蛋。第五只船由張家川村人組成。

這一夜紅軍東渡黃河，從天臺山渡口駛向對岸的山西，劉志丹亮劍河東，先占羅峪口，再攻黑峪口，然后轉戰興縣、柳林、中陽等地，勢如破竹，捷報頻傳。不幸的是，在攻打三交鎮戰役中飲彈犧牲，時年才33歲。

這是一位年輕而英俊的紅軍將領，筆者在劉志丹東渡紀念館里看到照片上的劉志丹笑容可掬，不覺吟出周恩來總理挽劉志丹的詩：“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人民的英雄，要數劉志丹。”還看見照片上的艄公賀有全身穿一領翻毛羊皮襖，頭戴瓜皮帽，腮下一縷山羊胡子，一個典型的陜北搬船老漢模樣，不知怎地，腦子里閃出了那首著名的《黃河船夫曲》：“你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灣哎？幾十幾道灣上有幾十幾只船哎？幾十幾只船上有幾十幾根桿哎？幾十幾個艄公喲嗬來把船兒搬？我曉得，天下黃河九十九道灣哎！九十九道灣上有九十九只船哎！九十九只船上有九十九根桿哎！九十九個艄公喲嗬來把船兒搬……”

在黨的領導下，在人民的支持下，中央紅軍從1936年2月20日渡河東征，到5月5日回師河西，歷時七十五天，轉戰山西50余縣，大小戰斗100余次，取得打垮國民黨軍5個師，消滅國民黨軍7個團，擴紅8000人，籌款50萬元等一系列輝煌戰果。

從天臺山下來，晚間陪同筆者前來的亞東安排在神木大劇院看陜北民歌大賽頒獎暨迎春晚會。街上掛滿彩燈，年氣越來越濃。神木劇院在夜色里泛著紫色光芒，劇院里暖氣很足，一點不覺得寒冷。這晚是陜北民歌專場，從陜北歌王王向榮領唱《黃河船夫曲》到最后全體演員演唱《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紅歌如潮，陜北人紅紅火火的日子全在這熱烈豪放的歌中，我們可以告慰那些為國為民族而犧牲的先烈英靈！

壺口圪針灘渡

在黃河上行走的幾年時光里，筆者非常渴望在壺口的驚天駭浪中感受“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情境。2018年春天，筆者到壺口、黃陵一帶考察，這個愿望終于實現了。還沒有到壺口，就聽到車窗外的風凌厲凌厲的，朋友們都笑：“你真會選日子，今天壺口的風可真大”。

是啊，“風在吼，馬在叫”嘛！黃河從北奔流而來，從250到300米的水面驟然收縮到30到50米寬，并從17米高處奔騰而下，千萬朵浪花、數不清水珠散在空氣里化為水霧，飄落在人的臉上、身上，東岸的山西吉縣和西岸的陜西宜川這邊都站滿了人，人們搶著在瀑布前、旁拍照。砂頁巖粗糲的牙齒撕咬著瀑布，最雄壯者在空中翻身激起千層雪，瞬間化作一道彩虹，迷失在水霧中，遠處一頭裝扮艷麗的驢子湊熱鬧叫了幾聲。壺口瀑布之壯美，美在奇絕的驚心動魄，美在水流爭先恐后地奔騰著。這是中華民族前赴后繼的奮斗精神嗎？這是母親河昂揚振奮的民族魂嗎？在這一刻我才明白，惟有在這個地方，才能誕生偉大而雄壯的《黃河大合唱》。

1938年10月底的一天，青年詩人光未然（張光年）率領抗敵演劇隊第三隊在晨曦中從陜西宜川壺口下游的圪針灘渡口東渡黃河，轉入呂梁山抗日根據地。那時沿著壺口瀑布向北上溯是龍王辿，這里曾是山陜商人行旱船的地方;沿著壺口向南順流而下是圪針灘渡口，古時稱采桑津，是連接秦晉的交通要道和戰略要地。明清時期，圪針灘古渡口極為繁榮興盛，店鋪林立，艄公聚居，商賈云集，與東、西龍王辿同是壺口河船商貿集散地。抗戰期間很多愛國志士和文化人就是通過這個渡口來到革命圣地延安。抗敵演劇隊第三隊的隊員們在圪針灘渡口坐上船，船夫們抄槳的抄槳，掌舵的掌舵，白胡子老頭是令人肅然起敬的總舵手。在黃河的怒濤漩渦、礁石瀑布，黃河船夫們高亢悠揚、深沉有力的船工號子聲中，光未然與第三隊的隊員們渡過黃河。這位來自漢水流域曾經寫下“五月的鮮花開遍原野，鮮花掩蓋著志士的鮮血”的詩人只覺得一股澎湃的激情，如熾灼的巖漿在胸中奔騰激蕩……1939年他在呂梁山騎馬摔傷，前往延安治病養傷，從山西再次渡過黃河。

兩次渡黃河的經歷，使光未然產生強烈的創作欲望，到了延安后，他不顧摔傷，創作了長達400多行的長詩《黃河吟》。這首詩被已在魯藝任教的音樂家冼星海看到，他異常激動，用了六天時間為這首長詩譜曲。1939年3月31日，在延安的土窯里，在搖曳微弱小火苗的菜油燈下，冼星海完成了8首合唱、齊唱、獨唱、對唱、輪唱作品的譜曲，這是一次詩和樂的完美結合，一部不朽的經典之作《黃河大合唱》誕生了。

1939年5月11日，在延安慶祝魯藝成立周年晚會上，《黃河大合唱》正式公演。演出在陜北公學禮堂舉行，光未然朗誦，冼星海指揮，抗敵演劇隊第三隊成員擔任合唱隊員，樂隊是魯藝的師生，演出獲得圓滿成功。

《黃河大合唱》改變了近代以來黃河是中華民族之殤的負面形象，樂曲中的黃河既懷抱歷史，又指向未來，雖居于一隅卻心懷天下，這正是中國共產黨賦予黃河新的民族精魂。對此，我們不禁要問：“朋友，你到過黃河嗎？你渡過黃河嗎？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拼著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的情景嗎？如果你忘掉的話，那么你聽吧。”

韓城芝川渡

壺口以下50多公里便是陜西韓城的龍門，山陜峽谷最南端，亦稱為禹門口，地勢非常險要，傳說大禹在這里導河，鯉魚在此躍龍門。“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額不成龍，歸來做凡魚。”李白的詩讓人不免浮想聯翩。沒有看到鯉魚躍龍門，黃河鯉卻肥嫩鮮美，令人回味無窮。然后奔芝川鎮，爬上司馬坡，偉大的史學家、文學家司馬遷歸葬于此。

從司馬遷祠向東南方去，便是芝川古渡口，自古以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與山西萬榮縣隔河相望，春秋戰國時為梁國，秦滅梁國后改稱少梁，故芝川渡稱為少梁渡，或夏陽渡。

眼前的八路軍東渡黃河出師抗日紀念碑由三片巨大、雄渾的豎向碑體和八個船形基座組成，寓意當年東渡黃河的八路軍三大主力師，碑體下為曲面黨旗，將三個主碑連接在一起，上面由鐮刀和斧頭組成的黨徽熠熠生輝，其下安放著一頂紅軍軍帽，寓意著八路軍由紅軍改編而來。此時黃河岸邊浪濤陣陣，朔風強勁，似乎又將我們帶回那個大軍云集河邊，將士整裝待發的崢嶸歲月。

1937年的七七事變，抗戰的烽火在華北大地、全中國燃燒，中國共產黨積極促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建立，為迅速開赴抗日前線，東進殺敵，1937年8月25日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下轄一一五師、一二〇師、一二九師。從1937年8月下旬到10月上旬，八路軍總部、一一五師、一二〇師、一二九師先后從陜西關中三原、涇陽、富平等縣出發，趕赴韓城縣芝川鎮黃河渡口分批東渡黃河。秋季的關中平原上陰雨連綿，然而，1937年9月16日八路軍總部機關渡河的日子，連日陰雨的天氣轉晴了，百余條大木船橫在黃河西岸，數百名船夫在岸邊河灘穿梭往來，附近群眾扛來了木板。為了不騷擾群眾，當一二九師三八六旅晚上到達韓城，戰士們身披麻袋露宿街道。軍隊軍紀嚴明，群眾送的紅棗，戰士們堅持付錢再吃，損壞東西照價賠償。而在八路軍東渡中，中共韓城縣委組織領導縣抗敵后援會配合國民黨縣政府征調大小木船120余條，船夫1000余名，動員韓城縣各界群眾踴躍支援八路軍東渡黃河，芝川鎮及周圍村莊的群眾主動給渡河大軍送去數千塊門板、木料、鋪在黃河渡口的沙灘上，讓將士、軍馬、裝備得以踏板通行。百舸爭渡，千軍竟發，舟船往來，人頭攢動，千年古渡見證中華兒女為民族生死存亡奮斗的繁忙身影。

在韓城八路軍東渡展廳里一個繡花荷包吸引了筆者。這個荷包蓋上繡著“抗日救國”字樣，正面繡著花鳥圖案，在花朵、枝葉掩映中一只鳥兒俏麗地站在中央，可以看出做工十分精美，但不知這只荷包出自哪位俏姑娘、俊媳婦之手？不過筆者知道這是她在燈下一針針、一線線刺繡的支前物品，而筆者更愿意認為，這是一個女子為自己的紅軍戀人，或丈夫繡的定情荷包，在心上人出征之前贈送于他呢！情愛在革命戰爭年代這樣令人感動。“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有多少這樣感人的故事發生在崢嶸歲月里。

在近四十天時間里，韓城芝川渡口共運送八路軍主力3萬余人全部安全渡過黃河。八路軍東渡之后，日夜兼程奔赴山西抗日最前線。一一五師首戰取得平型關大捷，依托五臺山區和呂梁山區建立晉東北和晉西南的戰略支點;一二九師依托太行山建立晉東南戰略支點，一二〇師建立晉西北戰略支點。八路軍東渡黃河奔赴抗日前線，成為全民族抗戰中的中流砥柱。

吳堡川口渡

江河萬古不息，逝者如斯夫。站在黃河西岸，一輪夕陽斜掛在陜北黃土高原的梁峁、渡口上。一座高大的“毛主席東渡黃河紀念碑”已經矗立起來了，這里是正在開發的吳堡紅色文化基地，巨大的石雕東渡船還沒有完全雕鑿好，被防雨布遮蓋著，但還是可以看出石雕雕刻的是一只東渡船，再現了1948年3月毛主席東渡時的情景。

而真正的東渡船是1948年3月毛澤東率領中央機關東渡黃河，乘坐的那艘大木船。在西安蕎麥園美術館四樓平臺上我看見了它，那是條七八米長的木船，船頭下方寫著“東渡船”的字樣，這是蕎麥園美術館館長蕎蕎從陜北老家吳堡川口村黃河岸邊搬運來的。蕎蕎是從陜北吳堡革命老區走出來的紅船之女，他的爺爺薛海玉是1948年3月為毛澤東東渡黃河撐船的船工之一，如今在蕎麥園四樓平臺墻壁上還懸掛著一張毛主席與薛海玉的合影。

吳堡川口村因毛主席東渡黃河而聞名。1948年3月23日，毛主席與中央機關從這里東渡黃河，從此結束黨中央在延安光輝戰斗的十三年歲月，川口村成為毛主席和黨中央離開陜北最后停留的地方。

中共中央在陜北整整十三年，這十三年是我黨獨立領導中國革命和根據地建設事業的重要歷史階段，是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創建毛澤東思想時期。我們記得在延安的整風運動、精兵簡政、大生產運動，更不能忘記的是，從1947年3月到1948年3月，毛主席和中共中央機關轉戰陜北高原歷時一年零五天，行程2000余華里，途經12個縣38個村莊。一年零五天的運籌帷幄，一千多公里的風雨兼程，黨中央、毛主席轉戰陜北在陜北高原，在全國人民心中豎起一座高大的豐碑。

1948年3月23日下午一時左右，吳堡川口渡迎來了它歷史上的重要時刻。據薛海玉回憶，“3月23日這一天，河水竟然十分平穩，浪也小多了，河畔成了靠岸的好碼頭。”東渡船繞過無數順流而下的冰塊，避開漩渦，沖出急流，抵達黃河西岸山西臨縣磧口鎮高家塔村的黃河灘頭。毛主席一行人來到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向黃河西岸眺望，主席深情地說，“陜北是個好地方”。

在陜北轉戰的一年多時間，毛主席與中央機關始終面臨著前有黃河攔截，后有追兵的危險境地，但是毛主席堅決不過黃河，留在陜北牽制國民黨軍隊。而當革命形勢發生轉變，為了更好領導中國革命，黨中央離開陜北，轉移到河北西柏坡，為奪取全國勝利、締造一個新中國創造條件。

“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1927年春，毛澤東在武漢寫下《菩薩蠻·黃鶴樓》，詞中意境深沉蒼涼，而在1948年的春天，一個即將看到的新中國就在眼前。

多年來，吳堡人民沒有忘記這一段光榮歷史。1998年，在毛主席當年東渡黃河的渡口岸邊建立了“毛主席東渡紀念碑”，2005年7月又建了一座“毛主席東渡紀念橋”。

2018年夏季，筆者專程到吳堡毛主席東渡的川口渡口，汽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左旋右轉，梁峁上長滿棗樹、谷子和土豆，到川口渡了，夕陽下黃河緩緩流淌。吳堡縣正在修筑的新“毛主席東渡紀念碑”已經矗立在黃河邊上。四周靜悄悄的，川口村并不大，也就上百戶人家，這么一個小小的村渡口曾經集結了上千人。

是黃河給予中國共產黨人縱橫馳騁的地理空間，將中國革命與農民、華北連接在一起。1936年的東征，未洗長征征塵的紅軍東渡黃河挺進山西，給山西乃至華北八千萬人民極大的鼓舞，為建立抗日統一戰線創造了條件。1937年八路軍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建立華北根據地。1935年至1948年黨中央堅守在黃河西岸的陜北，直到最后全部完成在陜北的革命任務。山陜峽谷中的渡口記得紅軍的足跡，革命的故事，那些從黃河上誕生的歌聲，便是永不消失的歷史記憶。

作者簡介

劉 寧 陜西省社會科學院文學藝術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