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鴻浩 周奕澄 游浩然
商業賄賂是一個相對于普通賄賂而言的概念,主要指發生在商業經濟活動中的賄賂現象。現代意義上的商業賄賂是伴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而產生的,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葉,當時西方國家鐵路運輸部門為增加貨運量,有時會支付給托運方或其代理人一定數額的回扣,早期商業賄賂主要是一種為獲得高額利潤而采取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美國《布萊克法律詞典》對商業賄賂的定義是,為尋求商業競爭優勢而賄賂潛在購買單位的雇員或代理人。我國“商業賄賂”一詞最早由學者從域外研究中引入,隨著1993年《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出臺,商業賄賂作為一種不正當競爭行為被明令禁止。原國家工商管理局于1996年發布的《關于禁止商業賄賂行為的暫行規定》第2條規定對商業賄賂進行了定義,即商業賄賂是指經營者為銷售或者購買商品而采用財物或者其他手段賄賂對方單位或者個人的行為。
商業賄賂犯罪概念并非一個規范意義上的刑法概念,更不是對應某個特定的刑法分則的具體罪名,而是針對發生在商業領域賄賂犯罪現象的一個總稱。更進一步說,商業賄賂犯罪是一個犯罪學或者廉政學意義上的概念。〔1〕參見柳忠衛:《商業賄賂罪之刑法本體界定》,載《法學論壇》2006年第5期,第13頁。在理論上,商業賄賂犯罪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說以賄賂行為發生的領域為標準,認為只要賄賂行為發生在商業活動領域就可以稱為商業賄賂,其中既包括以國家工作人員為主體的公務型商務賄賂犯罪,亦包括以非國家工作人員為主體的業務型商務賄賂犯罪。在該觀點看來,商業賄賂犯罪實質上是指發生在商業經營活動中的全部賄賂犯罪。〔2〕參見王志祥、何恒攀:《我國商業賄賂犯罪的立法模式探究》,載《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第103頁;王曉東:《論商業賄賂犯罪的概念》,載《政法學刊》2015年第1期,第25頁。狹義說則以賄賂行為主體的性質為標準,主張商業賄賂僅指業務型賄賂,而不包括公務型賄賂。商業賄賂犯罪是相對于公職賄賂而言的,是指在市場交易過程中發生的以社會權力尋租與租用為本質,而與公共權力尋租與租用并無直接關系的賄賂犯罪。〔3〕參見陳家林:《日本刑法中的商業賄賂犯罪及對我國的啟示》,載《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06年第3期,第85頁;劉遠:《略論商業賄賂犯罪要件之立法》,載《法學論壇》2006年第5期,第5頁。在法律層面,我國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主要采取的是廣義說的觀點。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于2008年出臺的《關于辦理商業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規定,商業賄賂犯罪涉及刑法規定的八種罪名: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受賄罪、單位受賄罪、行賄罪、對單位行賄罪、介紹賄賂罪、單位行賄罪。本文也持廣義說立場。
長期以來,有關賄賂犯罪的研究和討論多集中于公務賄賂犯罪領域,商業賄賂犯罪方面的研討則相對較少。隨著民營經濟的逐步發展,民營企業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扮演的角色和地位日趨重要,相關市場交易活動愈加頻繁,民營企業所涉商業賄賂犯罪案件數量也隨之增多。網絡時代,商業賄賂犯罪也呈現出一些新的特征,特別是相較于傳統行業,互聯網行業的主要企業多數為民營企業,并且在業務內容、盈利模式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和復雜性,由此也為許多新型商業賄賂犯罪提供了生存空間。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犯罪是否具有新的犯罪特征、在犯罪防控上是否需要有針對性地調整和優化相關政策和手段,都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其中,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是商業賄賂犯罪領域的重點罪名,本研究依托中國裁判文書網、北大法寶等平臺,就現有已公開互聯網企業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司法案例進行了檢索,共檢索到2011年1月至2020年9月的互聯網企業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案件74件,案件數量總體呈上升趨勢,到2019年達到峰值,多達23件。本文通過案例研究的方式,梳理互聯網企業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犯罪現狀,從多角度剖析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的犯罪原因,以期為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犯罪防控提供有益思路。
本項目首先對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的犯罪主體特征進行了分析。前述樣本案件涉及被告人96人〔4〕由于已公開被告人身份信息的案例對于年齡、性別、職務、學歷的公開程度不一,在統計口徑上,裁判文書中具有年齡信息的總樣本數為49人;具有性別信息的總樣本數為66人;具有學歷信息的總樣本數為35人;具有職務信息、共同犯罪信息的總樣本數為96人。故各類身份信息對應的案件總數有差異。,具體特征如下:
1.年齡特征
犯罪主體的年齡對犯罪行為的發生有著重要影響。〔5〕參見康樹華、張小虎:《犯罪學》(第3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36頁。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群體總體上呈現出年輕化特征,40歲以下犯罪群體占比高達81.7%。從被告人年齡段來看,占比由高到低依次為30~39歲階段、20~29歲階段與40~49歲階段。(見表1)這與互聯網行業從業人員年輕化密切相關(據統計,互聯網行業從業者的平均年齡為29歲)。〔6〕參見于立文:《什么是年輕人的職場天堂?》,載《清華管理評論》2015年Z2期,第112頁。在樣本中,被告人年齡最小的為原北京華娛嘉藝文化發展中心法人代表周某,實施犯罪時年齡僅有20歲。被告人年齡最大的為原大優酷事業群總裁、阿里音樂CEO楊某某,初次犯罪時年齡已有43歲。

表1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被告人年齡分布情況
2.性別特征
在性別方面,互聯網企業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男性被告人數量占比達到82%,女性被告人僅占比18%,這一特點也與互聯網企業男性員工居多的現實情況相關。
3.學歷特征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呈現出顯著的高學歷犯罪特點,目前已公開學歷信息的所有被告人均為大學專科以上學歷,其中具有大學本科學歷的被告人超過半數,具有碩士研究生學歷的被告人占比11.5%。(見表2)原因在于,互聯網企業由于其行業自身的特殊性,對員工的學歷、專業素質要求較高,入職的學歷門檻相對較高,一般互聯網企業招聘均要求具有大學專科以上學歷,對于部分崗位則要求具有知名高校研究生以上學歷。

表2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被告人學歷分布情況
4.職務特征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的基層員工受賄現象突出。統計結果顯示,在統計案例所涉96名被告人中,基層員工受賄人數達67人,占所有被告人的比例達69.8%,為中層員工與高管人數的兩倍多。(見表3)造成基層員工受賄現象突出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互聯網企業多數實行扁平化管理,提倡“高信任度”的企業文化,在一定金額內基層員工掌握業務審批決定權限,相比公權力部門“信任不能替代監督”的內控模式和監管機制仍有差距。

表3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被告人職務分布情況
5.人數特征
從統計結果來看,我國互聯網企業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件中單獨犯罪案件(占57.3%)與共同犯罪案件(占42.7%)占比相差不大。在共同犯罪案件中,共犯人既有企業內部人員,亦有企業外部人員,內部共同作案和內外勾結的情況均存在。如微夢創科公司的吳某、譚某等7名員工共同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提供新浪微博賬號違規解封、申請“加V認證”、平移粉絲、批量開通等操作,收受他人給予的好處費16萬元。〔7〕參見吳某、譚某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13)海刑初字第2757號刑事判決書。
6.犯罪主體所在單位
從犯罪人工作單位來看,發案數在5件以上的企業有4家,從高到低依次為阿里巴巴(15件)、騰訊(13件)、京東(7件)與華為(7件),均為國內規模較大的知名互聯網ICT企業。(見圖1)在公開案件中,互聯網頭部公司的案件數量占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案件數的半數以上。在主營業務方面,以阿里巴巴、京東為代表的電子商務領域與以騰訊為代表的即時通信領域均是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的高發區。這也側面說明互聯網行業“獨角獸企業”的壟斷優勢越大,其商業賄賂(受賄)風險也越高;公司和事業群規模越大、管理層級越多,加強監督制約的客觀需求也就越大。

圖1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主要來源企業分布
依據我國《刑法》規定,成立商業賄賂犯罪要求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必須“利用職務便利”。據此對上述74件案件中犯罪行為“利用職務便利”的發生領域展開進一步分析,可以發現如下特征:
1.運營環節為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高風險環節
產品、技術與運營〔8〕互聯網企業運營一般指建立和優化用戶與產品之間的聯系,推動用戶增長、銷售轉化等工作,具體包括用戶運營、產品運營、活動運營、新媒體運營等。廣義的互聯網企業運營即互聯網企業中除卻產品與技術的其他所有業務。通常被視為互聯網企業生存與發展的三大核心環節,不同類型的互聯網企業對這三者又各有側重,如網絡社交類企業更重視產品,網絡電商類企業更重視運營,而信息資訊類企業更偏重技術。盡管不同企業對于產品、技術與運營的重視程度不一,但樣本案例顯示,運營環節正在成為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犯罪的高發易發環節。在不同互聯網細分行業中,我國互聯網企業運營環節的商業受賄犯罪也有不同的具體表現形式。例如,以阿里巴巴、京東為代表的電商類企業商業受賄犯罪多集中于活動運營業務,如阿里巴巴員工黃某在擔任聚劃算事業部淘搶購運營專員期間,利用負責人工審核淘寶商品參加淘搶購活動的職務便利,伙同他人幫助淘寶賣家的商品優先參加淘搶購活動,共同收取好處費。〔9〕參見黃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人民法院(2016)浙0110刑初546號刑事判決書。京東員工趙某利用其擔任運營人員的職務便利,為商家安排京東商城秒殺席位,從中收取好處費。〔10〕參見趙某某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2019)京0115刑初237號刑事判決書。而產品類企業商業受賄犯罪則多集中于產品運營業務,如騰訊員工丁某某利用其擔任公司運營組主編、負責騰訊網絡媒體時尚欄目業務的職務之便,為藝人張某提高其在巴黎時裝周的媒體曝光度,從中收取賄賂。〔11〕參見丁某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18)京0108刑初507號刑事判決書。
2.行賄人多為互聯網企業的供應商或代理商
賄賂犯罪作為刑法中的對向犯,必須由行賄人與受賄人在對立的意思支配下實施對向性行為才能完成。對于電商類企業而言,B2C的經營模式下電商網站的商品貨源多來自于外部商家,從供應商的引進、商品價格設置,到安排店鋪資源位、活動位,再到店鋪評價管理、監督處置等,電商企業在與外部商家合作交易的每一個環節都有可能成為電商企業員工的尋租空間。在2013年,阿里巴巴高管閻某某開設了以團購預售模式為主的D2C項目,在收受杭州H科技公司的好處費后,H公司就成為該項目服裝類欄目的唯一合作運營商,通過行賄獲得了壟斷性優勢。〔12〕參見閻某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2013)杭西刑初字第286號刑事判決書。騰訊員工萬某等人利用職務便利,收受多家經銷商給予的好處費,為上述公司保持騰訊平臺的經銷商地位、調整經銷區域及銷售任務指標、減免騰訊公司罰款等方面提供幫助。〔13〕參見萬某、金某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職務侵占案,上海市徐匯區人民法院(2017)滬0104刑初890號刑事判決書。網易員工栗某作為網易考拉海購平臺運動戶外相關產品的采購和銷售工作的負責人,在C公司給考拉海購平臺供貨過程中,利用職務便利為對方提供幫助,從中收受好處費18萬元。〔14〕參見栗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浙江省杭州市濱江區人民法院(2019)浙0108刑初251號刑事判決書。對于非電商類互聯網企業而言,商業受賄犯罪多表現為企業員工利用職務便利為代理商、供應商、合作商提供機會與幫助,以“好處費”與“回扣”的形式從中獲利。如小米員工趙某利用其擔任小米公司市場部創意視頻部負責人的職務便利,先后多次為其他公司提供幫助,以使這些公司成功承攬新品發布會搭建項目,累計收取對方公司給予的好處費24萬元。〔15〕參見趙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19)京0108刑初2245號刑事判決書。
3.互聯網行業內部廉潔監管存在薄弱環節
特別是企業核心業務領域,商業“權力”最為集中,也最容易滋生腐敗。如阿里巴巴員工收費為淘寶賣家撤銷處分、調整商品價格獲利;優酷員工有償推廣帶隱形廣告的視頻;騰訊員工收費為他人違規解封QQ號、QQ空間,不同犯罪客觀行為都共同指向了企業的核心業務,這也成為非法產業鏈和“索賄”行為的滋生之地。例如,阿里巴巴員工宋某某、廖某某就與他人預謀,由他人尋找被系統判定為違規的店鋪,之后利用自身人工審核申訴的職務便利,幫助淘寶商家通過申訴進而撤銷處罰,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二人受賄數額就分別達到110萬、50萬。〔16〕參見宋某某、廖某某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浙01刑終47號刑事判決書。
作為數額犯,商業賄賂犯罪的危害結果“罪量”要素直接體現為犯罪數額,這也成為評價犯罪行為社會危害性的重要量化依據。從整體上看,2011年以來公開的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的平均犯罪數額為78.9萬元,與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件的平均犯罪數額72.85萬元相近甚至略高。〔17〕參見金鴻浩:《腐敗現狀大樣本評估的三個維度》,載《廉政學研究》2019年第1輯,第74頁。為較為清晰地描繪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數額特征,本文以被告人學歷、職務與犯罪類型為自變量,就其與犯罪數額之間的內在聯系作簡要分析。
第一,在被告人學歷方面,具有大專學歷的被告人犯罪數額平均值為27萬元,具有本科學歷的被告人犯罪數額平均值為103萬元,具有研究生學歷的被告人犯罪數額平均值為115萬元。(見表4)整體而言,被告人學歷越高,犯罪數額也隨之增多。

表4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被告人學歷與犯罪數額關系
第二,在被告人職務方面,基層員工的犯罪數額整體較少,區間為2萬~14萬元;中層員工受賄犯罪數額區間為8萬~641萬元;企業高管受賄犯罪數額區間為6萬~855萬元。從平均犯罪數額來看,基層員工、中層員工與高管的平均犯罪數額依次為28萬元、110萬元與253萬元。(見表5)整體而言,被告人職務越高,受賄數額越大。

表5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主體與犯罪數額關系
第三,犯罪類型也影響著被告人犯罪數額的高低。單獨犯罪案件犯罪數額的區間為2萬~641萬元,平均值為60萬元;而共同犯罪案件犯罪數額為6萬~393萬元,平均值為59萬元。單獨犯罪和共同犯罪的犯罪數額差異不顯著。
刑罰適用情況也是研究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懲治中重點關注的內容。在樣本案件涉及的96名被告人中,適用的主刑以有期徒刑為主,共有93人被判處有期徒刑,占比高達96.9%;以拘役判處3人,占比3%。有期徒刑適用細分情況顯示,被告人最高被判處8年有期徒刑,最低為6個月有期徒刑。5年以下有期徒刑的適用率為87%,5年以上有期徒刑適用率為13%,適用我國《刑法》第162條第1款規定的“數額較大”一檔量刑的案件占了絕大多數。(見表6)

表6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主刑及附加刑適用情況
值得注意的是,被告人被判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案件審理時間在2016年之前的占比近七成,而2016年之后審理的僅占三成左右。這一特點的形成與司法解釋的變化有關。2016年以前,司法機關主要適用的是2010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本罪數額在5000元以上的,就應予立案追訴。2016年以后,司法機關適用標準調整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2016年發布的《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貪污賄賂案件解釋》)中的有關規定。《貪污賄賂案件解釋》將《刑法》第163條規定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中的“數額較大”“數額巨大”的數額起點分別確定為受賄罪相對應的數額標準規定的二倍、五倍,即6萬元、100萬元。可見,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數額在6萬元以下的,將不作為刑事案件處理;受賄數額在6萬元以上,不超過100萬元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受賄數額在100萬元以上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這意味著,《貪污賄賂案件解釋》提高了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入罪門檻和加重處罰起點,同一犯罪數額對應的刑罰幅度也相較解釋頒布前明顯降低。例如,2013年阿里巴巴員工王某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受賄數額為17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一萬元。〔18〕參見王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2013)杭西刑初字第830號刑事判決書。而2016年騰訊員工宋武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受賄數額同樣為17萬元,但僅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19〕參見宋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廣東省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2016)粵0305刑初1335號刑事判決書。在附加刑適用方面,由于沒收財產刑的適用要求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數額巨大”,尤其是在《貪污賄賂案件解釋》提高了“數額巨大”起點之后,能適用沒收財產刑的案件數量也被壓縮。2011~2020年僅有8人適用沒收財產刑,占比8%。出于平等保護目的,同時為解決適用附加刑等方面的問題,2021年《刑法修正案(十一)》實施后,本罪的量刑再次發生變化,一方面,法定刑檔數由原來的兩檔變為三檔,增加第三檔并將最高刑提高至無期徒刑,且每一檔均可以并處罰金刑;另一方面,本罪的加重犯采取了“數額+情節”模式,不再僅依靠數額大小予以判定。〔20〕參見劉憲權:《〈刑法修正案(十一)〉中法定刑的調整與適用》,載《比較法研究》2021年第2期,第124頁。
另外,我國互聯網企業非國家工作人員商業受賄犯罪人員緩刑適用情況受到社會關注。在樣本案件涉及的96名被告人中,一共有26人被適用緩刑。從被告人職務方面來看,基層員工適用緩刑人數為23人,占比88%,而中層員工適用緩刑人數為3人,僅占12%,這一特點是由基層員工受賄數額相對中層員工與高管較少、情節相對較輕的情況決定的。本研究還統計了適用緩刑的26人所符合的量刑情節,其中,作為緩刑適用法定條件之一的“有悔罪表現”的出現頻率為100%。值得注意的是,“積極退贓”(即“積極退出全部或部分違法所得”)情節的出現頻次也高達24次,占適用緩刑的92.3%,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退贓行為在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刑罰裁量中的重要性。此外,在被告人未積極退贓的2例案件中,被告人作為從犯,最終也被宣告緩刑。(見表7)

表7 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案件緩刑適用基礎情節情況
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高發多發,是個體因素、企業因素、行業因素、社會因素等相互影響、共同導致的社會越軌現象,對互聯網商業賄賂犯罪原因的解讀也可以借鑒杰弗利的多學科型犯罪行為理論(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進行整體性的多元學術探討。〔21〕參見吳宗憲:《西方犯罪學》(第2版),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464頁。
以貝克爾、埃利希為代表的新古典主義學派認為,“犯罪行為,尤其是財產犯罪就像正常的市場活動”,“犯罪行為的數量取決于對犯罪代價(成本)與利潤之間的比例所作的估計……潛在的犯罪人在他可能收集到的情報范圍內審查一切機會,并且選擇代價低尤其是懲罰風險小而利潤高,有希望獲得最大個人利益的行動”。〔22〕[德]施奈德:《犯罪學》,吳鑫游、馬君玉譯,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393頁。按照理性經濟人假設,當賄賂收益大于賄賂代價(賄賂的經濟成本和賄賂的法律風險),在缺乏足夠自我約束的前提下,就很容易產生商業賄賂行為。馬克思在《資本論》的腳注曾引用過這樣一段話:“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資本就會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資本就能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資本就會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絞首的危險。”〔23〕《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71頁。
在巨額利益面前,個別互聯網企業從業人員或存在僥幸心理、從眾心理,或缺乏廉正意識和法治觀念,選擇了收受商業賄賂。甚至在其已經成為互聯網公司高管、獲得百萬年薪和巨額股份的情況下,仍然會選擇收受商業賄賂。例如,2017年3月百度通過內部郵件宣布原糯米總經理曾某被解聘。公司發布公告稱,曾某在擔任百度大客戶銷售部總經理期間,利用職務便利,違規給某渠道代理商提供幫助,并從該渠道代理商融資過程中謀取私下利益,違反了公司職業道德規范。百度決定解除與曾某的勞動合同,并已經對涉事代理商進行了處理。〔24〕參見劉素宏、楊礪:《百度糯米原總經理違紀被辭退》,載《新京報》2017年3月17日,第B07版。在商業賄賂案例中,特定關系人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原優酷總裁楊某某想給其情人季某購買房產,適逢某影視公司副總裁向楊某推薦影視劇《木槿花西月錦繡》,楊某某向優酷負責采購影視劇的馬某打招呼后,2017年10月,優酷以4.2億元的價格向該影視公司采購《木槿花西月錦繡》,2018年7月,楊某某聯系該影視公司負責人向其“借錢”200萬元用于給情人季某購買房產。〔25〕參見楊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人民法院(2019)浙0110刑初1145號刑事判決書。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沒有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這是一條鐵律。”〔26〕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418頁。這不僅針對公權力部門,而且同樣適用于包括互聯網企業在內的商業領域。
當前互聯網企業內部監管存在顯著不足:一是權力制約機制乏力。互聯網企業日常經營業務權力分配模式使得中下層員工被高度授權,但互聯網企業內部各部門之間、同一部門的不同業務口員工之間缺乏有效的權力制約機制,容易為權力濫用創造機會和條件。二是監督管理機制低效。雖然部分互聯網企業設置了內部反腐敗部門,如阿里巴巴于2010年設置了廉正合規部,百度于2011年設置了職業道德建設部,京東于2016年設立了內控合規部,騰訊設立了審計監察反舞弊調查組,但是與上萬人的企業員工隊伍相比,數十人的專職反腐敗部門的人力投入、資金投入顯然明顯不對稱。特別是對于高管腐敗的監管缺乏授權或雖形式上具有授權但實質上無法有效監督,同樣存在一把手監管難、“燈下黑”等問題。三是調查核實手段不足。相比紀檢監察機關和檢察機關,企業內部反腐部門缺乏法定的調查手段,也缺乏相關的信息資源,存在獲取線索難、線索調查核實難,無法查閱私人賬務和私人通信,對于不配合的內部員工缺乏強有力的調查核實應對策略。四是廉正觀念缺失。互聯網企業中缺乏有效的廉正觀念教育,按照海登海默的“三色腐敗”理論,互聯網企業的企業文化對部分商業賄賂行為持“灰色腐敗”或“白色腐敗”認知,特別是在效率與公正方面,互聯網企業由于要迅速適應市場變化,往往更加追求效率因素。在發現腐敗現象后,不少企業出于人情因素、企業商譽、團隊建設等考慮,往往只是勸退或辭退責任人,并沒有將案件移送有關執法部門追究當事人刑事法律責任,對腐敗現象的容忍度較高,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縱容了腐敗行為人。
相較于傳統行業,互聯網行業在盈利模式、業務性質等方面有其特殊性。互聯網企業主要通過廣告業務、增值業務和傭金業務3項業務盈利。無論是以運營為主的電子商務類互聯網企業,還是以產品為導向的社交企業,亦或是以技術為核心的資訊類企業,其流量變現的盈利模式均與傳統制造業和服務業有顯著不同。對于外部企業而言,獲取流量就獲得了更高的盈利可能性;而對于內部企業員工而言,控制流量相關的權力就意味著有更高的“收入”。流量作為一種互聯網時代的重要資源,尋租成本更傾向虛擬化,即腐敗不僅僅出現在資金鏈上,也出現在流量分配、流量變現等虛擬資產的運作過程中,給企業員工提供了大量的基于“流量”的尋租空間。〔27〕參見鄭潔、馬志娟等:《互聯網企業反腐,廉潔治理亦須與時俱進》,載《財政監督》2019年第20期,第35頁。相較于傳統行業相對固定的業務種類,互聯網行業的業務更為繁雜,而且隨著互聯網技術發展日新月異,互聯網行業業務種類與內容也呈多元化擴張,由此也滋生了諸如違規收費解封QQ空間、新浪微博賬號等新型受賄行為。在新興業務產生初期,行業規則尚未清晰,制度制約相對滯后,存在監管的“空窗期”;而由于互聯網行業的高迭代率,“老”業務的行業規則和監管制度剛剛成熟,“新”業務又再次面臨監管“空窗期”,而當“新”業務的管理經驗還在制度化探索的時候,“新新”業務又蓬勃發展,如此迭代往復,使得制度化和權力監管的滯后在互聯網行業中成為常態。相較于公共領域,在激烈的互聯網行業內部競爭態勢的高壓之下,行業對于商業賄賂的敏感度和重視程度也有所不足,科技創新、資本運營、公共關系等的資源投入優先級均高于行業的廉正監管。跨公司之間的行業聯系和合作也相對薄弱,我國14家互聯網企業于2017年自發組建了互聯網行業反腐非實體機構——陽光誠信聯盟,旨在以誠信為基點,通過聯盟內部的信息共享、監督、評估和懲治機制,共同打造陽光誠信的互聯網行業環境。盡管該聯盟在互聯網行業自律機制的建立方面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互聯網行業內部腐敗治理現狀,但也應理性認識到,對于規模龐大的整個互聯網行業而言,僅靠十幾家互聯網企業的努力,還難以形成整個互聯網行業自律的有效合力。
由于信息不對稱等因素,互聯網領域商業賄賂問題的外部監管相對滯后。一是在立法司法方面,國家層面對互聯網企業的監管主要體現為與互聯網企業監管相關的法律機制。當前我國對于互聯網企業的制度規范更多關注的是互聯網行業安全和技術問題,以及對涉及利用互聯網犯罪行為的法律規制。但對互聯網企業人員商業賄賂犯罪問題的關注相對要少。在法律規范方面,我國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規制主要依據的是《刑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等法律中有關商業賄賂違法犯罪的規定,總體而言,我國對于互聯網企業腐敗犯罪的法律規范雖有,但尚不夠系統化和精細化。二是在政策層面,為促進互聯網經濟發展,國家對于早期互聯網行業采取較為寬松的監管政策以鼓勵互聯網行業的發展,傾向于主張互聯網行業內部自律機制是促進互聯網行業健康發展、營造良好的行業秩序的先決條件。對于許多違規行為,在沒有危害國家安全,引起嚴重社會后果的情況下,國家層面缺乏有力干預。特別是在中央網信辦成立之前,互聯網監管長期處于“九龍治水”的分散局面,但至今為止懲治互聯網商業賄賂仍然有待公安部門、紀檢監察部門、網信管理部門、市場監管部門、金融機構等加強溝通與協作。三是在社會層面,社會監督在公務反腐方面發揮著特殊作用,但在商業腐敗方面,其作用發揮還不夠充分。互聯網行業本是因互聯網(網民紅利)而興,但網民、媒體和相關組織對互聯網行業的社會監督仍不夠有力。互聯網公司的信息公開程度與其影響力不成正比,而信息公開正是社會監督的前提,當缺乏相關信息時,社會監督、輿論監督也難以有效發揮作用。
互聯網企業作為關乎國民經濟發展的創新驅動力量和關乎虛擬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的基礎,其存在的商業賄賂問題不僅僅是企業治理的內部運營問題,亦是關系到網絡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發展諸多方面的重大風險隱患。〔28〕參見于琴:《國家治理現代化視域下互聯網企業腐敗治理》,載《重慶社會科學》2019年第4期,第34頁。在對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原因進行各方面剖析的基礎上,探索互聯網企業商業受賄犯罪防控進路即成為當務之急。筆者根據犯罪學相關理論,提出部分懲治和預防對策建議,以供參考。
首先,建議進一步完善商業賄賂法律規范體系,強化有效規制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犯罪的制度保障。基于當下我國對商業賄賂采取的統一立法模式現狀,比較適宜的路徑是在《刑法》中進一步整合和完善商業賄賂犯罪規定,增加商業賄賂規制的法律供給,確保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犯罪治理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在此基礎之上,網信辦、工信部、商業部、市場監管總局相關部門也應出臺具體的部門規章或指導性意見,完善刑法、行政法等公法領域和公司法等商法領域的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犯罪治理規范體系。司法機關通過司法解釋、指導性案例等方式,進一步解決網絡商業賄賂新型犯罪問題的司法適用難題,逐步統一法律適用標準。
其次,建議開展網絡商業賄賂專項整治行動,由公安機關、網信管理部門、市場監管部門牽頭,開展為期1~3年的專項整治,有關單位或者個人購買或者銷售商品時收受賄賂的,由工商行政管理機關按照《關于禁止商業賄賂行為的暫行規定》處罰;構成犯罪的,移交司法機關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將懲治商業賄賂犯罪和加強互聯網行業監管緊密結合起來,加強刑事司法機關對網絡商業賄賂犯罪的打擊力度和行政機關的監管力度,暢通網絡商業賄賂懲治的“兩法銜接”機制。準確適用“寬嚴相濟”“重重輕輕”的刑事政策,對于重大典型案件加強涉法涉訴宣傳和輿論引導,通過以案說法強化社會、企業對網絡商業賄賂現象的警覺,落實普法責任制,強化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的普法宣傳。
最后,建議建立互聯網商業賄賂治理機制。互聯網商業賄賂治理是一項系統性工程,需要企業內部、行業協會、國家及社會的協同努力。具體而言,需要進一步發揮中國互聯網協會等行業協會的紐帶作用,建議在中央網信辦指導下,在中國互聯網協會中下設網絡商業賄賂防治研究中心,為立法部門、監管部門、司法部門、行業協會、網絡企業、研究機構的對話交流暢通溝通渠道、搭建協作平臺,定期及時收集主要互聯網公司商業賄賂情況,組織加強互聯網商業賄賂防治研究。互聯網公司內部廉正監督部門發現的問題線索,除直接向司法機關報案外,對于發現的普遍性問題或不構成犯罪的問題也可以非公企業黨組織名義向上級黨組織(互聯網協會黨委)報告,再由上級黨組織轉交給有關部門辦理。行業協會自律委員會等部門也可以探索建立網絡從業人員商業賄賂數據庫或黑名單機制,從而對輕微違規問題進行職業性、行業性的信用評價,提高違規成本。網信管理部門和工商管理部門應加強行政指導和觀念引導,強化互聯網企業內部和互聯網行業的監督效果,促成企業、行業內部與外部聯動監督機制發揮實效。
預防犯罪是犯罪治理的根本途徑,正如孫思邈在《千金方》中所言,“上醫,醫未病之病;中醫,醫欲病之病;下醫,醫已病之病”。犯罪預防作為“隔斷或者削弱犯罪及其原因之間的因果關系的行為體系”,可以在事前有效控制、減少、抑制犯罪的發生。
首先,建議切實加強網絡商業賄賂的制度預防。一是完善以內控內審為核心的互聯網企業商業賄賂預防機制,鑒于不同類型互聯網在企業業務性質、戰略定位和經營策略等方面存在差異,互聯網企業應結合行業發展和企業自身情況,對自身風險承受和防控能力進行理性評估,確立一套有效、合適的風險防控機制,完善企業的公司治理結構,將制度管理前置于事前、事中管理。加強檢企合作、警企合作,如浙江省檢察機關、公安機關和阿里巴巴集團,廣東省檢察機關、公安機關和騰訊集團,以及北京市檢察機關、公安機關和京東集團等可以作為試點,探索大型互聯網企業刑事合規建設。二是強化互聯網企業管理權力制約機制,強化雙人審核“四眼原則”(four-eye principle),重視業務授權與審核管理,并注重各部門、各人員之間權力的平衡和制約,探索建立公司內部中高層管理人員輪崗制度,以此降低舞弊及商業賄賂的風險。三是強化企業內部審計制度或第三方審計制度,對于不正常的事項及時進行審計監督,加強舞弊審計、績效審計以及離任審計的力度。四是強化公司管理透明化,加強運營環節等高廉政風險工作的內外部信息自動公開機制,主動接受內外部各方面監督。
其次,建議切實加強網絡商業賄賂的組織預防。一是發揮非公企業黨組織作用。貫徹中共中央辦公廳《關于加強和改進非公有制企業黨的建設工作的意見(試行)》關于“非公企業黨建應著眼于發揮政治核心、政治引領作用”“充分發揮紀檢組織在維護和執行黨的紀律中的職能作用”的文件精神,切實發揮黨組織對企業的監督作用。二是重視企業員工法律與道德素質建設。互聯網企業在選人用人時,應堅持“德才并重”原則,將員工的道德素質建設擺在重要位置。例如,設置職業道德委員會、職業道德建設部等,加強企業職業道德培訓和法律素質建設,幫助員工形成對商業賄賂的厭惡之情。三是積極構建企業廉正文化。企業文化對企業整體和企業成員的價值及行為有著重要的導向作用,不僅能使全體員工在企業的戰略定位、原則制度等方面達成基本共識,而且陽光、清廉的企業文化有助于網絡企業增強反商業賄賂的內生動力,將對企業內部個體的越軌行為產生群體心理壓力,以使得個人做出盡量符合集體的行為,對企業員工的思想、心理和行為具有約束和規范作用。特別要防止部門出現潛規則、吃回扣等問題,出現貪腐現象后包容縱容,進而導致產生腐敗的“破窗效應”。〔29〕參見[日]上田寬:《犯罪學》,戴波、李世陽譯,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第118頁。
最后,建議切實加強網絡商業賄賂的技術預防。一是建立互聯網企業數據安全管理機制,防止因商業賄賂行為泄露互聯網企業的數據資產、商業秘密和用戶資料,強化對核心數據的高安全防護等級和配套防護措施。二是建立互聯網企業員工“數字廉正檔案”,匯總該員工所有的違規情況和投訴舉報情況,加強對全體職工的廉政檔案管理,提供查詢、統計報表、數據分析等功能。三是建立廉正風險防控系統,以內嵌或外掛形式與互聯網企業OA系統、財務管理系統實現數據對接,設置同步監督、自動預警、綜合處置、分析評估、結果運用和公開公示等功能,將互聯網商業賄賂風險點預先編入計算機程序,并將法律法規、公司規定提煉為具體的排查規則,由排查規則構成排查組件程序,自動運行開展同步監督,發現商業賄賂后自動預警。責任人在接到預警后,需及時進行說明或整改,公司內部監管部門同步介入,督促整改糾正,對仍拒不落實的,視情況啟動問責程序或移送有關部門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