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購重組中業績承諾的稅務和會計處理問題分析
——以斯太爾公司為例

李志鳳 高艷榮

近年來，并購成為企業戰略轉型和升級的重要方式。為了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被收購方或控股股東往往會做出履約承諾，而并購交易中涉及履約承諾補償的稅務和會計處理在我國的會計準則和稅收法律法規中并沒有做出規范的指導。本文以斯太爾公司并購重組業績承諾為例，結合現有的會計準則和稅收法規，探討斯太爾公司在業績承諾中涉稅會計處理不足，導致重組后斯太爾公司后續經營情況不理想，最后提出并購重組中業績承諾的涉稅會計處理的優化建議。

一、案例分析

（一）斯太爾公司概況

1978年9月成立的湖北博盈投資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發起收購奧地利斯太爾，并于2014年改名為斯太爾動力股份有限公司，1997年6月于深交所上市（股票代碼000760）。2013年底成功地完成了對武漢梧桐硅谷天堂投資有限公司的接管（后改名斯太爾動力(江蘇)投資有限公司）并完成了非公開發行，將奧地利斯太爾以及其在高端柴油發動機的研發制造領域深厚的技術沉淀及研發實力納入上市公司體系，形成以動力系統提供為主的產業格局，該公司的股權結構如圖1所示。

根據圖1顯示，斯太爾公司的股權分布中，其中英達鋼結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英達鋼構”）以15.21%的持股比例成為了斯太爾公司的控股股東，長沙澤洺創業投資合伙企業與長沙澤瑞創業投資合伙企業為同一控制人所有，共持有9.51%股份，寧波貝鑫股權投資合伙企業與寧波理瑞股權投資合伙企業為同一控制人所有，共持有7.61%股份，天津硅谷天堂恒豐股權投資基金合伙企業持有7.61%股份，荊州市恒豐制動系統有限公司持有3.08%股份。

圖1 斯太爾動力股份有限公司非公開發行股票后的股權結構圖

（二）斯太爾公司業績承諾過程

1.并購重組過程概述。湖北博盈投資股份有限公司（后改為斯太爾動力股份有限公司）在2012年10月啟動約15億元的定增再融資方案，其中，用5億元收購了武漢梧桐硅谷天堂投資有限公司（后改為江蘇斯太爾公司）100%股權，用3億元來進行技術研究和開發項目， 3億元被用來奧地利Steyr Motors增資擴產項目，此次收購旨在將奧地利Steyr Motors公司開發的先進柴油技術引入中國公司的工廠和市場。其余資金用于補充周轉資金。經過這一輪的定增再融資方案之后，英達鋼構成為斯太爾公司的主要股東。在簽署資產收購協議的過程中，雙方確定了業績補償條款，在今后三年中，控股股東英達鋼構承諾了江蘇斯太爾公司三年經審計的扣非后的凈利潤，如表1所示。

表1 業績承諾 單位：萬元

2.對價支付與實際完成情況。從后續三年的業績承諾完成情況專項審核報告可以看出，江蘇斯太爾在業績補償期內（2014-2016年），累計實現扣非凈利潤為1.8674035361億元。2014年，斯太爾的扣非凈利潤為0.7406569175億元，同承諾利潤的差額是1.5593430825億元，履約承諾完成率只有32.02%；2015年，斯太爾扣非凈利潤為-0.1056928311億元，與承諾利潤竟高達3.5056928311億元，2015年的履約承諾完成率為-3.11%；2016年，斯太爾扣非利潤是1.2324394497億元，同承諾利潤的差額是4.8675605503億元，2016年的履約承諾完成率只有20.20%。根據業績承諾完成情況專項審計報告，本文整理了斯太爾公司承諾業績完成對比表，如表2所示。

表2 業績完成對比情況 單位：元

3.業績承諾兌現情況。從業績完成對比可看出，斯太爾公司三年的業績均未達到約定的業績承諾，三年累計完成率僅為15.83%，觸發了業績承諾補償條件，業績承諾數和凈利潤之間的差額高達9.9325964639億元，按照利潤補償協議，斯太爾的損失由英達鋼構依照承諾金額和實際利潤之間的差額部分進行補償。所以，2015年8月，英達鋼鐵以現金支付了155,934,308.25元的履約差額補償和497.6萬元的滯納金，2016年7月以現金支付了3.5056928311億元的履約差額補償和723.62萬元的滯納金。2016年的業績差額補償款為486,756,055.03元，按照利潤補償協議，斯太爾于2017年5月12日向英達鋼構公司發送了一份書面履約補償通知，英達鋼構應在2017年6月11日之前將該款項全部支付給斯太爾。然而，2017年6月27日，英達鋼構根據其資金周轉情況和市場融資狀況對先前的后續履約方案進行了修改，變更為在2017年7月25日前支付給斯太爾人民幣1.2億元， 1.6億元在同年7月28日前支付，2017年8月28日之前將2.0675605503億元人民幣支付給斯太爾，并按照每天千分之零點三的利息繳納滯納金，作為對未付業績承諾補償款承擔違約賠償責任。

（三）斯太爾公司的會計確認與計量

斯太爾公司控股股東英達鋼構對“江蘇斯太爾公司”未來三年的業績做出承諾三年扣非凈利潤總計11.8億元，英達鋼構三年業績補償款合計高達9.93億元。為了保障控股權益，英達鋼構通過股東大會決議，將股票支付的方式改為現金補償。首先，斯太爾于2015年第一次收到英達鋼結構1.5593430825億元的補償和497.6萬元的滯納金，補償的經濟實質被認為是為了控制股東而進行的交易，這是為上市公司購買控制權而建立的交易對價，2014年收到的履約補償被視為在先前的非公開定向增發購買的基本資產所產生的或有資產。所以，斯太爾在早期階段沒有將業績補償確認為或有資產，但在收到補償后，立即將其確認為非經常性損益，并將其列入營業外收入，從而直接影響到現金流量表，導致斯太爾公司2015年前三季度的業績為盈利2100萬。此舉遭到深圳證券交易所關注函后，斯太爾將2014年業績補償款由營業外收入變更為登記資本公積金，修正后的2015年前三季度業績為虧損9843.669592萬元。同時，也將2015年和2016年的業績補償款都確認為權益性交易，列入了資本公積-其他資本公積科目。

（四）斯太爾公司稅務處理

斯太爾公司2014年第一次收到業績補償時，將其全部計入營業外收入，但在收到深交所的監管關注函后，會計處理又將其列為”資本公積”。稅務處理結果因不一樣的兩種會計處理方法也是不同的。斯太爾認為營業外收入是需要繳納所得稅的，其中包含了業績補償。根據《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公司所得稅應納稅收入若干問題的公告》要求，企業以貨幣形式和非貨幣形式從各種來源取得的收入為收入總額，收入總額減除不征稅收入、免稅收入、各項扣除以及允許彌補的以前年度虧損后的余額，為應納稅所得額。以現金支付的業績承諾補償款屬于貨幣形式的收入，而又不屬于不征稅收入、免稅收入，理應納入所得稅的征稅范籌。另外，國家稅務總局2014年第29號公告明確，企業接收股東注入資產，凡合同、協議約定作為資本金的，不計入企業的收入總額，否則，企業必須根據公允價值確定該資產的計稅標準。與此同時，《企業所得稅法》也作出要求，在計算應納稅收入時，如果企業的財務和會計處理方法不符合稅法和行政條例的規定，則應根據稅法和行政條例的規定進行計算。因此，不能因為會計處理是計入資本公積-其他資本公積科目而免去繳納稅款的義務。所以，會計處理和稅收規定之間是有區別的，斯太爾收到的現金業績補償款應視為應稅所得。

二、并購重組對斯太爾公司后續經營的影響

（一）并購重組后深陷財務危機

合并重組后，斯太爾公司最近三年的經營狀況可參照表3。

表3 斯太爾主要財務指標 單位：萬元

從表3可以看到，2017年度斯太爾發生虧損約1.6億元，2018年存在大概13億元的巨額虧損。2019年度斯太爾公司存在重大未決訴訟事項，且由于該訴訟事項導致斯太爾公司包括基本戶在內的多個銀行賬戶被凍結，所持子公司股權、對外投資股權、多處房產被凍結。由于資金短缺情況持續惡化，公司的主營業務發展緩慢，企業可持續經營的風險不斷增加。2019年，由于奧地利斯太爾的破產清算，該公司的營業收入總額為9978900元，比上一年同期減少95.53%，上市公司的凈利潤為-18179700元，比上一年同期減少86.11%。

（二）并購重組后稅收的補繳稅負增加

斯太爾公司進行了資產重組并購并簽署了業績補償協議后，迅速擺脫了“ST”的地位，因為它的主要股東英達鋼構對有關資產的未來盈利抱有樂觀的態度，抬高了標的資產的交易價格，導致本次資產收購的價格過高，并且對未來業績承諾的補償價格也過高，使得標的資產業績不達標觸發業績補償時，較高的業績補償給納稅人來了沉重的納稅負擔。并購重組結束后，斯太爾公司的業績開始下滑，所得稅稅收負擔加重。具體見表4。

表4 斯太爾公司2015-2019年所得稅費用 單位：萬元

從表4可以看出，2017年所得稅費用激增到6860.81萬元，所得稅扣除率為45.33%。2017年6月22日，斯太爾公司收到了湖北省公安縣稅務司稅務管理處關于稅務問題的通知，要求該公司為其2015年收到的其控股股東英達鋼構支付的2014年的業績補償款1.5593430825億元，補繳2014年企業所得稅1827.847661萬元，并繳納滯納金 358.258142 元，共計 2186.105903 元。2017年6月27日，斯太爾公司全額補繳了2014年企業所得稅和稅收滯納金。國家稅務總局第29號文件明確了股東劃給企業的資產，只有在合同和協議約定作為資本金的，才不計入企業的總收入。否則，企業均應按公允價值確定該項資產的計稅基礎。斯太爾公司并購時簽署的業績補償協議沒有具體說明業績補償的具體目的和性質，也沒有明確說明這部分現金補償在協議中是否被視為資本注入。與此同時，雖然英大鋼鋼構公司和斯太爾公司等相關方簽署了業績補償金支付的投資合同(協議)，但并未向社會公開股東投資的具體狀況，這并不符合投資的法律形式，在形式上不符合國家稅務總局29號文不作為收入確認的規定。

斯太爾公司稅務處理的問題在于收到控股股東英達鋼構公司支付的現金業績補償款時，將其視為損益性收益計入營業外收入，被深圳證券監管部門認定為存在調節上市公司利潤的嫌疑，按照監管部門的要求根據會計謹慎性原則調整為資本公積。但是，由于這一調整事項未能及時與稅務機關溝通達成一致意見，稅務機關認定為其存在逃稅嫌疑，其中的重點是對于業績補償的性質沒有做出準確的判斷，沒有合理運用有關稅務政策，導致了企業的稅務風險，即補繳巨額企業所得稅和高額滯納金。

（三）并購重組后斯太爾公司主要財務狀況

2015年至2019年斯太爾公司主要財務數據如表5所示。

表5 斯太爾公司2015-2019年主要財務報表 單位：萬元

從表5可以看出，在2014-2016年公司獲得業績補償后，2017-2019三個財政年度的經審計扣非凈利潤一直是負數。2017年斯太爾的營業利潤為1.51億元，比上年同期減少57.53%，凈利潤-1.70億元，比上年同期減少360.76%；2018年營業利潤為2.18億元，較2017年同期上漲43.72%，凈利潤為-13.08億元，比上年同期減少674.46%；2019年的營業利潤比上年減少95.53%，為972.89萬元，凈利潤-1.82億元。值得注意的是，2019年斯太爾的凈利潤為-181,727,918.85元，雖然本年度未受到所得稅費用的影響，比2018年度增長了1,126,727,728.29元,但仍處于虧損狀態。

斯太爾公司在2018年度營業收入本期增加66,172,235.49元，增長了43.72%，可以說增幅很大，稅金及附加減少314,438.02元，降了13.22%；銷售費用減少11,570,169.47元，下降了30.05%，管理費用減少了42,270,286.12元，下降了23.36%，財務費用減少20,055,887.99元，下降了54.04 %，其他收益減少11,186,330.90元，下降了95.83%；投資收益減少337,412,138.75元，降低了99.33%。在本報告所述期間，斯太爾公司的投資和籌資活動受到嚴重限制，這主要是因為公司存在一些重要的訴訟事項，并被凍結了主要的銀行賬戶。資產處置收益減少58,246.47元，下降了283.78%，上述各項目都是影響營業利潤的關鍵因素。營業利潤一直處于虧損狀態，主要受營業總成本的影響。營業總成本同比增幅達到150.81%，其中營業成本增加65,730,633.76元，增加了45.05%，大大超過營業收入的增幅，因業績未達標，長期股權投資需要考慮減值，報告期內計提商譽減值、存貨、固定資產、無形資產、長期待攤費用、在建工程等，減少研發費用支出導致資產減值損失增加366,685,815.87元，增長179.70%，不過并不具有可持續性，不會對未來年度產生較大影響。2018年由于公司涉及重大訴訟，約1.8億的銀行資金被凍結，導致公司流動資金緊張，已無力繼續滿足現有全部研發項目后續開發資金需求，研發項目的進展和成果低于預期，相關的研發成果可能無法供今后使用，管理層對研發項目進行了評估，并決定放棄某些研發項目，接近95%以上研發項目的初期研發費用都計入本期支出范圍內。報告期將不能滿足資本化的研發支出費用，轉入研發費用。2018年研發費用導致營業利潤減少1,200,677,473.10元，下降了1131.12%。

2019年度各項費用成本相比2017與2018年度的費用都有不同程度的降低，是斯太爾在報告期內加強成本控制的結果，銷售成本與上年同期相比減少了93.52%，管理成本與上年同期相比減少了77.80%，財務成本與上年同期相比減少13.36%，研發成本與上年同期相比減少了96.50%。2018年公司開始開發M12REX和M14REX產品，是造成該年研發費用比上一年急劇增加的一個主要原因，2018年奧地利斯太爾營業利潤占公司總收益的94.35%，2019年，由于奧地利斯太爾破產，不再包括在合并報表內，導致公司的營業利潤急劇減少，主要收入來自向外部提供發動機工作臺測試服務的收入。所以，與2018年相比，材料成本與運營成本急劇下降，而勞動力成本與制造成本與運營成本急劇上升，導致2019年營業利潤急劇下降。所以，相較于2018年同一時期，公司的研發支出急劇減少，但研發支出總額仍占營業利潤的90.2%，研發支出的資本化是其主要原因。總營運成本為7606.605777萬元，仍舊很高，營業收入為9,728,889.06元，同比減少207,804,423.36元，下降95.53%，使得營業利潤依舊為負數，為-165,080,723.29元。

三、對涉稅會計處理優化建議

1.完善會計準則，規范會計處理。現階段，對于業績補償的會計處理在會計準則里的規定并不明確。比如并購時的業績承諾補償是否要進行會計確認，怎樣處理因業績不佳而產生的業績補償，以及處理因各種原因而產生的業績補償的方法是否一致。對此，有關部門應制定相應會計政策，對業績補償的會計處理作出解釋，解釋不同業績補償方式的會計處理辦法，統一和指導這種特殊事項的會計處理；制定更明確和詳細的業務指南，對各種類型的業績補償進行規范；同時，不同管理部門的政策應該相對一致，以滿足業績補償的經濟實質內容。因此，建議采用會計準則解釋公告等形式明確指出收到的現金業績承諾款按照資產負債觀，應該確認為損益，但出于與證監會監管政策協調及規避上市公司操縱利潤，應該將其確認為權益性交易，計入資本公積-其他資本公積，這樣也與大多數公司的賬務處理一致，避免因會計政策與稅務政策不一致而進行大規模調賬。

2.提高企業稅務風險意識。在案例中，斯爾太簽定的業績補償協議內容存在不明確的地方，造成對業績補償的會計處理不當，再到盲目適用稅收政策從而進行錯誤稅務處理以致未申報納稅，最后受到稅務機關處罰并追繳稅款。因此，企業需要增強對稅收相關風險的認識，改進企業內部稅收風險管理機制，制定合理可行的預防和控制稅收風險計劃。在簽訂業績補償協議時，各公司要增強對業績補償有關的稅務風險的認識，事先進行稅務規劃和安排，減少因業績補償引起的稅務風險。同時，建議國家稅務總局對于并購業績承諾補償做出明確的解釋公告，規定收到現金業績承諾款應該作為應稅所得；對于股份補償的業績承諾款則作為權益性交易，不繳納所得稅，這也符合監管層倡導并購業績承諾采用股份補償的形式。從而避免會計人員根據職業判斷進行處理，處理方法五花八門，給企業造成稅務風險。

3.加強監管長效機制。上市公司有義務在財務報表中充分披露對業績補償采取的會計政策，對業績未達到承諾業績的原因進行詳細說明。為避免企業使用三年業績承諾期為自己謀取利益，有必要加大對違反業績承諾的懲罰力度。一些上市公司并不重視履行業績承諾補償義務，隨意變更補償協議條款，甚至通過各種資本和財務手段逃避補償義務。所以，監管機構在完善相關制度的同時，還要強化制度的剛性，加強監督，加大對不履行承諾的處罰，同引導市場走向一個誠實守信的營商環境，維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