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風琴
(淮陰工學院,江蘇淮安 223001)
最早有確切記載中國人大量移民加拿大出現在1850年前后,由于弗雷澤河谷發現了金礦,吸引了眾多的華僑陸續來到加拿大,作為華人勞工,他們參與了當地的重大工程建設,但是生活條件非常差,社會地位極其低下,種族歧視也很嚴重。1923加拿大政府頒布了《排華法案》,對華人進行進一步的限制。一直到1967年華裔取得公民權和選舉權,華裔的社會地位才逐漸得到改善,逐漸融入加拿大社會。
早期的華裔主要聚集在工棚區,是低人一等的勞工,這一群體由于大部分是為了生活出賣力氣,受教育水平較低,華人社區整體上比較沉默,沉默的社交、沉默的文學,但是華人群體的聚集也為后來的華裔英語文學產生提供了社會土壤,雖然后來的華裔逐漸融入主流社會,但是這一段歷史已經計入了他們的基因。
隨著華裔社會地位的提升,華裔群體普遍重視文化教育,華人群體的文學創作逐漸增多。在加拿大成長起來的新一代華裔,英語已經成為他們的母語,而且由于英語是加拿大的主要語言,用英語進行文學創作更能突破族裔的小圈子,被更廣泛的群體接收,因此華裔作家們選擇用英語進行創作。1979年,歷史性文集《不可剝奪的稻米》的出版,標志著華裔文學的誕生。“稻米”是祖籍為中國南方華裔的主要食品,表明華裔文學珍視自己的身份標簽。“不可剝奪”強烈的發出了自己的訴求,表達了堅決捍衛自我權利的決心,這部作品不僅奠定了華裔英語文學的主基調,也孕育了一大批的優秀華裔英語文學作家。
直至20世紀九十年代,華裔英語文學作品的發展十分迅速,華裔作家的歷史意識與自我意識開始產生,加上文化底蘊的不斷積累,加拿大華裔英文作品集相繼出版,題材包括小說、散文集、詩歌、戲劇等。涌現出《玉牡丹》《殘月樓》《鬼魂列車》等一批優秀的華裔英語文學作品,比如《不再沉默——加拿大華裔英語文學》為華裔文學融入主流文學,華裔融入社會生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2006 年6月22日,加拿大現任總理哈珀為曾經的排華政策向加拿大華人致歉,加拿大華裔英文作家以文學作品為武器,為展示華裔的多元文化,融入社會主流文化,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崔維新(Wayson Choy,1939年—2019年4月27日),被稱為“加拿大最有講故事天賦的人”,崔維新作為一名華裔移民的后代,出生在溫哥華的唐人街,后移居多倫多,自1967年起在多倫多哈姆勃學院任學院文學教師,并于2005年被授予“加拿大勛章”。崔維新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其作品中隨處可見中國傳統神話故事、風俗習慣等中國文化元素,雖然在溫哥華出生成長,但是在成長時期親身體會到那一時期社會對于華裔的不平等對待,感到十分迷茫,其作品還體現出加拿大華人針對自己身份的不斷追求與期望獲得人們的認同。
《玉牡丹》是崔維新的第一部小說,故事以經濟危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背景,最初是以短篇故事連載的形式面世,后來于1995年出版,由3個中篇小說串聯而成,以故事中“陳家”的亮、忠、朗三個孩子的口吻和視角來講述20世紀三四十年代加拿大唐人街華裔家庭的艱辛生活,獲得三葉圖書獎及總督文學獎提名。
在亮的故事中,雖然亮是敘述人,其實真正的主角是老王,老王是一個華工,體現出華工修筑太平洋鐵路的心酸歷程,刻畫了華工勇救鐵路老板的人物形象,亮屬于一種較為次要的角色,因為是女孩總是被婆婆罵“沒用”,婆婆的重男輕女,相信鬼神和中藥,具有傳統的華人思想,所以亮也一直覺得老王就是他心中的美猴王。向人們展示了第一代勞工的生存環境及精神世界。
忠是陳家的養子,他的身份與作者崔維新的個人經歷有些相似,所以很多故事都是圍繞著忠來發散,因為忠的生母經常給他講鬼故事,忠也很相信中藥等,在忠的故事中第一次提道了玉牡丹。
朗的故事點明了主題,婆婆在臨死的時候把玉牡丹給了朗,并告訴朗“玉牡丹的顏色就是我靈魂的顏色”婆婆死后,家人急于拋棄傳統,走上新路,讓婆婆不能安心離開,陰魂不散,為此全家又開始拜神,祈求得到婆婆庇佑,果然拜神之后家里一片祥和。在作者眼里,作為華裔的后人,完全拋棄華人的根是行不通的,需要在保留華人身份的同時得到西方世界的認同。
《玉牡丹》中出現了許多的中國文化元素,婆婆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代表,其思想有落后的一面,但是作者并不是以批判為目的,而是充滿的溫情,在加拿大出生的華裔二代、三代接受西方教育也逐漸被社會所同化,他們開始反思自己的身份,努力擺脫身份的枷鎖,作者希望少數族裔在西方世界中,依然能夠保持自己的一份特色,記住自己的“根”,同時又希望少數族裔能夠被主流社會所接納,無論是什么族裔,都是加拿大社會的一分子,都應該被平等以待。
李群英(Sky Lee,1950 —),生于溫哥華,李群英大學學習美術專業,學成后并未從事相關工作,而是做護理類工作,閑暇時投入創作,其創作的作品有著女性特有的細膩,既有美術般的畫面感又有手術刀式的對女性透徹的剖析,1990年的《殘月樓》就是其較為典型的作品,在出版后引發較強的社會共鳴,當時榮獲“溫哥華城市書獎”,《殘月樓》的背景很龐雜,用一句華來概括就是:“百年移民歷史,四代婦女命運”。通過四代婦女命運的描寫,用文學的手法展現了加拿大的移民歷史。
《殘月樓》中有作者的影子,描寫了華人在華人聚集區唐人街的生活,從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寫起,第一代華工漂洋過海來到加拿大修建鐵路,他們的工作條件十分惡劣,很多華人都死在了修建鐵路的過程中,有的是積勞成疾生病而死,有的累死凍死,他們的悲慘遭遇和奉獻的一生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華人備受歧視和虐待。小說的主角王貴昌就是來加拿大尋找逝者遺骸并帶回家鄉安葬,因為中國人講究葉落歸根,帶著這一目的王貴昌成了王氏家族的第一代人,將當時華人傷亡之重和華人精神世界展示出來。在王氏家族先輩們的不懈努力下,在唐人街開了一家較大的餐館——殘月樓,即使他們通過不懈的努力已經取得了經濟上的一些成績,但是依然受制于當地的排華政策,王氏家族不愿意受到限制,勇敢地對抗和華人周旋,最終打破了種種限制,將自己的生意擴展到了運輸業和房地產等行業,逐步融入加拿大主流社會。
這部小說內容豐富,人物個性鮮明,情節曲折,從第一代人的舉步維艱,到逐漸站穩腳跟,再到第四代女性凱的經歷和思想狀態,既反映了華人在加拿大生活的變化,也反映出華人世界逐漸融入主要社會的思想變化,展現了華人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堅持不懈通過努力爭取自由平等。
余兆昌(Paul Yee,1956-)也是出生在溫哥華的唐人街,對于在這里度過的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余兆昌有很深的感情,他不止一次透露出這里“滿是血淚,使人傷心”,可見用情之深,在西方人的描述中,唐人街往往意味著臟亂破舊、充斥著黑暗,余兆昌借《鬼魂列車》分析了產生問題的原因是,西方世界對于華人的殖民,華人為加拿大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卻并沒有得到認同。《鬼魂列車》獲得了加拿大最高文學獎——總督文學獎。
小說以華工修筑太平洋鐵路為背景,小女孩聰藝的父親迫于生計,背井離鄉來到加拿大成為一名華工,由于極其惡劣的工作條件,一萬七千多華工,有四千多人死去,父親和其他工友因為意外事故而死亡,僅有一只手臂的聰藝來到加拿大打算尋找自己的父親,但是卻發現父親已不在,在她想要踏上回國歷程時,夢見父親的靈魂告訴她,要將父親及其他華工的亡靈帶回家,并告訴她方法,聰藝經過種種努力畫出了列車并讓列車帶著那些死去的亡靈魂歸故里,完成父親和工友們葉落歸根的愿望。作品中出現的人物及意象被稱為中西文化合璧的典范,小說以兒童文學輕松直觀的形式,反映了深刻的社會問題,就好像作者提出的,應該為身處北美的華人爭得一定的地位,建立一座豐碑,保證他們作為開拓者的重要地位。《鬼魂列車》獲得的杰出成就重新審視了華人的杰出文化,以華人思想為根以英語表達為枝干,為加拿大文學做出了重大的貢獻,構建了華人文化身份認同。
這些在20世紀中葉出生的,在九十年代開始大放異彩的華裔作家已經成為加拿大文壇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第一代華工迫于生計,文化水平較低,但是由于華人世界重視教育的傳統,即使物質條件并不豐富,他們也非常注重孩子們的教育,崔維新是大學教授、李群英大學藝術系畢業、余兆昌是歷史學碩士、加里?恩肯特是文學博士,他們逐漸走出了唐人街,融入了主流社會,并得到了社會的接受,文學作品獲得重要獎項,獲得很多讀者的擁護。在獲得個人成功的同時,他們的內心又有深深的失落感,因為西方歷史對于華人、華工語焉不詳的態度,讓他們期望可以重啟自己的歷史,重塑華人的形象。
隨著源源不斷地華裔英語文學的創作,不僅是加拿大文學史上的重要成就,也展現了豐富多彩又神秘莫測的東方文化,西方世界的讀者可以以這些優秀的文學作品為橋梁,了解中國,了解東方文化。
當代加拿大華裔英語文學以加拿大作為特殊的創作背景,通過英文創作又受到我國傳統文化熏陶,有著自身的風格特征,以加拿大華人、華工為描寫對象,批判了加拿大社會對于華人、華工的歧視和壓迫,取得了重大的成就,散發著獨特的文學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