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早期鋼琴作品的演奏風格

周紫東

（武漢音樂學院,湖北武漢 430060）

“演奏慣例”（performancepractice），是一個音樂學界涉及音樂表演研究的常見學科（英：Performing Practice，德：Aufführungspraxis），與其意義相近的術語還有“歷史性演奏”（historical performance），“知情性演奏”（informed performance），“早期音樂演奏”（earlymusicperformance）等。這些術語在意義上有細微的差異，但都指向了相同的研究內容，即“如何在當代演奏創作于過去的音樂”。早期古典音樂源于歐洲，是人類藝術創作精華之一，由于距今年代久遠，想要還原其符合時代風貌的表演方式并不容易。研究音樂在其時代風格語境下的演奏方式，在西方音樂界是一項重要而常見的研究課題。科學地探索早期鋼琴作品的演奏風格，對提高鋼琴演奏與教學能力的具有重要價值。

一、早期鋼琴作品演奏風格的研究意義

廣義上的早期音樂多指創作于1750年之前的音樂作品，即音樂史上中世紀(500–1400)、文藝復興（1400-1600）、巴洛克（1600-1750）三個時期創作音樂作品。而在鋼琴領域，由于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沒有或少有鋼琴（鍵盤樂器）作品，早期鋼琴音樂主要指巴洛克時期并延展到古典主義早期創作的鋼琴作品，即19世紀以前創作的鋼琴作品。早期鋼琴作品演奏風格具有重大的研究價值，主要有如下原因。

1.這個時期錄音技術的尚未被發明。我們無法通過聆聽當代演奏者的錄音這一最直觀的方式了解早期音樂的演奏風格，而只能通過相關文獻的研究推斷得出結論。

2.這個時期具有大量重要的音樂作品，從巴赫、亨德爾、斯卡拉蒂，到海頓、莫扎特的作曲家的鋼琴作品，是鋼琴大師們的音樂會和初學者的入門教程都必然會涉及的曲目。同時，這個時期的作品是后來作曲家創作音樂的基礎，把握這個時期的作品的時代風格特征，對于如何演奏之后的音樂作品也具有指導價值。

3.這是一個音樂史上的過渡時期，音樂風格從巴洛克-古典、復調-主調、宗教-世俗、對位-和聲轉變。除了音樂風格，樂器在此時也正處于一個過渡階段。以鍵盤樂曲為例，彼時現代鋼琴還未發明，撥弦古鋼琴、擊弦古鋼琴、早期鋼琴等三種鍵盤樂器同時存在并流行于世。如此多的轉變帶來了音樂的多樣性和不確定性，需要深入地方能研究解答。

4.這個時期的音樂具有大量即興演奏的特性，相對于19世紀以后的音樂，作曲家在譜面上有大量的留白，提供給演奏者的信息十分有限。如演奏者可以自由添加的華彩段落、經過句，并決定裝飾音的演奏方式。如果不加以歷史風格的研究，演奏者的演奏很可能違背作曲家的原意，且不符合時代風格。

放眼當今全球西方音樂表演高等教育現狀，我國音樂表演教學中對于演奏基礎技術的培育水平領先于世界，但對于演奏者藝術修養的深度培養，卻有所欠缺。作為一門傳統藝術，西方音樂表演中的藝術修養，說到底便是把握好作品的詮釋與其時代風格的關系。因此，早期鋼琴作品演奏風格研究，其成果將顯著提高鋼琴演奏與教學中對于時代風格的把握能力，進而促使我國鋼琴表演整體水平向世界一流邁進。

二、早期鋼琴作品演奏的主要問題及重要文獻

如前所述，早期鋼琴作品研究主要研究對象為巴洛克時期及古典主義早期創作的作品，即19世紀以前，從巴赫到莫扎特的鋼琴作品。早期鋼琴作品演奏主要涉及如下幾大問題。

1.速度選擇

相當一部分早期鋼琴音樂的譜面上沒有任何速度標記。即便有速度提示，由于此時節拍器尚未發明，譜面上的諸如“快板”“柔板”“廣板”等意大利文術語只能作為間接的信息，而不能給出具體的速度。一個作品到底需要彈多快？什么樣的速度最適合樂曲的風格？什么樣的速度區間可供演奏者根據自身技術條件選擇，都需要深度地研究才能獲得答案。若選擇了不適宜的演奏速度，便是從最根本上曲解作品的原始意圖。

德國作曲家、長笛演奏家約翰?昆茨于1752年出版的著作《長笛的演奏》（Onplayingthe Flute）是一本關于早期音樂速度選擇的重要文獻古籍。書中“關于如何演奏快板”（Of the Manner of Playing the Allegro）一章以人體脈搏作為參照物，探討了大量關于選擇演奏速度的問題，對于精確選擇早期鋼琴作品的演奏速度具有深度參考價值。

2.裝飾音的彈奏

早期鋼琴作品的裝飾音分為譜面上給出的裝飾音和由演奏者自己添加的裝飾音。巴洛克時期即古典主義早期音樂都給了演奏者相當大的自由選擇權，其中一項重要權力就是演奏者可以自由添加譜面上沒寫的裝飾音。然而，如何得體、恰當地添加裝飾音，不至于破壞作品的本來風貌，需要演奏者慎重研究。在演奏樂曲的反復段落時，若不添加裝飾音，會聽上去平淡而缺乏吸引力；但添加過多的裝飾音，會顯得品位低俗，并破壞作品整體風格的完整性。對于譜面上寫出的裝飾音，如何適當地演奏也是一門學問。以顫音為例，選擇長顫音還是短顫音、從上方音還是下方音開始顫、顫音的頻率、是否在結尾添加回音，都需要演奏者仔細考量。

許多文獻古籍都曾探討過裝飾音的演奏，如上文所述Quantz的著作。除此以外，德國作曲家蒂爾克的著作《單簧管演奏學派》，以及莫扎特之父利奧波德?莫扎特（1719-1787）的著作《小提琴演奏的基本原則》中有單獨關于裝飾音的章節，對如何演奏顫音、倚音、回音等裝飾音進行了深入探討，并對如何適當地添加裝飾音提出了具有個人品位的觀點，可作為早期鋼琴作品裝飾音演奏的參考依據

3.華彩

早期鋼琴協奏曲中，作曲家常常不會在譜面上寫下華彩，而是讓表演者演奏自己的華彩。即便作品作曲家本人有寫華彩，是否被選擇演奏也是由演奏者決定。關于創作即演奏華彩，有如下問題需要注意。（1）華彩應即興演奏還是事先準備好（2）華彩篇幅的長短與曲式結構。（3）華彩內部可以選用的調性范圍。（4）華彩是否需要嚴格的節拍。（5）華彩中應如何引用作品本體的音樂材料。（6）風格選擇，即華彩是否需要嚴格模仿作品的原本風格，還是可以在一定范圍內體現演奏者自身的藝術品位。

C?P?E?巴赫一生創作了52首鋼琴協奏曲，同時為自己的協奏曲寫下了接近80個華彩樂段，是第一個大量寫出華彩的作曲家。C?P?E?巴赫的著作《鍵盤樂器演奏的真諦》專門設有一個章節“Ofcadenza”來講述關于協奏曲中華彩段落的寫作規范，值得研讀。莫扎特不僅創作了27首鋼琴協奏曲，也寫下了36首華彩，被編為作品號K.624。分析莫扎特這些華彩的音樂特性，對演奏者了解早期鋼琴協奏曲中華彩的藝術形式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4.樂器特性

早期鋼琴作品的演奏風格之所以難以把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樂器的更迭。所有的早期鋼琴作品原本都是為羽管鍵琴、擊弦古鋼琴或早期鋼琴（fortepiano）而創作的，這些古樂器特與現代鋼琴都有顯著的性能差異，如：（1）羽管鍵琴沒有延音踏板、無法通過調整觸鍵力度以控制音量變化、無法做出明顯的斷連。（2）擊弦古鋼琴可以通過改變觸鍵力量做出音量變化，但整體音響很小。（3）早期鋼琴具有延音踏板，但效果沒有現代鋼琴明顯，整體音量也比現代鋼琴小很多。上述問題轉換到現在鋼琴的演奏上，最值得的話題討論的便是用現代鋼琴彈奏早期音樂作品時，能否使用延音踏板、音量變化的幅度以及斷連法的選擇等問題。

用現代鋼琴演奏早期鍵盤作品不可避免地需要面對一些復雜的選擇與取舍，以解決作曲家譜面所體現的意圖與樂器性能不一致的問題。由于原作不是為現代鋼琴而創作，一味地遵循舊時的演奏習慣可能無法發揮現代鋼琴的特性。另一方面，由于作曲家生在一個現代鋼琴尚未發明的年代，我們無法獲知作曲家如果使用現代鋼琴會如何創作作品。奧地利鋼琴家巴杜拉?斯科達的著作《用鍵盤詮釋巴赫》對演奏早期鋼琴作品的器樂更迭問題做出詳盡的描述。除此之外，聆聽鋼琴大師們的演奏錄音也能為演奏者提供最直的觀參考。

三、結語

早期鋼琴作品的演奏風格研究是音樂表演與音樂學相結合的重要課題，對于提高鋼琴演奏與教學水平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上文所述的每一個關于早期鋼琴作品的演奏風格的問題都值得在今后進行深入地專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