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禮偉
關鍵詞:羅興亞人;孟加拉國;前景
中圖分類號:F35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1)03 — 0074 — 03
孟加拉國的羅興亞人問題由來已久,逃離緬甸的羅興亞人目的國主要有兩個,一個是馬來西亞,另一個就是孟加拉國。因為地緣、宗教、語言等因素,絕大多數羅興亞人仍選擇孟加拉國作為主要目的地。持續涌入的羅興亞人給本就欠發達的孟家拉國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羅興亞人主要居住在緬甸瀕臨孟加拉灣的若開邦,在人種、信仰、語言上都接近孟加拉人。羅興亞人信奉遜尼派和蘇菲派伊斯蘭教,日常用語為孟加拉語。有研究指出,羅興亞人是早在公元8世紀就來到阿拉干地區(若開),此后,在印度莫臥兒王朝期間,由于政局動蕩,莫臥爾王子沙賈漢和他來自不同地方(主要是孟加拉)的大批追隨者來到若開避難使這一時期遷來的穆斯林人口不斷增長,成為日后羅興亞人族群的主體。①
英國在緬甸的殖民統治時期,由于勞動力不足等原因,從殖民地印度②引入了大量移民到緬甸。1826年,隨著緬甸在第一次英緬戰爭中戰敗,貢榜(Konbaung)王朝在緬甸若開的統治結束,若開邦被英國占領,緬甸成為了英國殖民統治下的一個省,屬東印度公司管轄。由于緬甸勞動力缺乏,英國殖民當局就鼓勵印度的廉價勞動力到緬甸從事水稻種植等農場工作。英國殖民當局的移民政策對若開地區的影響嚴重。若開地區當時人口稀少,土地肥沃,英國鼓勵吉大港地區的孟加拉居民遷移到若開作農場工人。據英國1872年的人口普查報告顯示阿恰布(即今若開邦首府實兌)有58,255名穆斯林,而到1911年時穆斯林人口已增加到178,647人。③
因此,盡管羅興亞人強調自己作為若開土著的身份,事實上在阿拉干王朝統治期間,確實有大量從印度莫臥兒王國尤其是孟加拉以及阿拉伯等地的穆斯林大量遷入若開地區,但是英國在緬甸的殖民統治時期,作為補充勞動力從孟加拉國吉大港等地引入了大量的孟加拉移民到緬甸若開地區也是事實。然而,羅興亞人究竟是公元8世紀進入緬甸的穆斯林后裔還是英國殖民期間從孟加拉國吉大港到緬甸的移民后裔卻難以考證。
在英國殖民統治印度、緬甸時期一方面出于勞動力短缺的需要移民大量吉大港印度人(即孟加拉人)到緬甸若開地區,另一方面,出于“以夷制夷”的目的利用孟加拉穆斯林來打擊緬甸若開族,制造民族對立,使得雙方的矛盾不斷加深。在英國殖民者統治緬甸的一百多年里,吉大港移民若開的孟加拉人既沒有得到緬甸少數民族的身份認可,也逐漸喪失了原來英屬印度的孟加拉人的身份。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武裝了兩萬余名為了躲避日本侵略者暴行逃往孟加拉的羅興亞人,取名為第五縱隊,幫助他們重返緬甸,對抗日本人。而獲得武裝的羅興亞人卻更多地把矛頭對準親日的若開人。據關西大學(Kanda university)的歷史學家Aye Chan研究,“1942年3月,羅興亞人殺害了大約2萬名若開人。作為報復,若開人和克耶族在敏比亞(Minbya)和妙烏(mrauk-u)殺死了大約5000名羅興亞人。”①羅興亞人與緬甸若開族的矛盾在二戰期間進一步加深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隨著緬甸脫離英聯邦獨立,由于擔心緬甸獨立后會受到政治清算,羅興亞人的領導人謀求馬嶼(Mayu)并入東巴基斯坦(即今孟加拉國)被拒后于1947年在若開北部建立了孟加拉黨,目的是在若開建立一個自治的穆斯林國家。1951年6月,他們在孟都縣舉行會議,并要求在若開北部成立單獨的穆斯林省,享受與若開人一樣的平等權利。羅興亞人的這一訴求等于宣告了與緬甸社會的決裂,結果也注定是失敗的。此后,緬甸在1974年通過的新憲法中和1982年通過的《緬甸國籍法》都沒有承認羅興亞人,從法律上剝奪了羅興亞人的公民身份。而對于孟加拉人而言,在歷次反抗巴基斯坦謀求獨立的運動中羅興亞人早就不在他們的革命范疇之內了,羅興亞人從此就成為了孟加拉國和緬甸都不承認的無國籍人群。
每年,從緬甸進入孟家拉國的羅興亞人數量都十分巨大。據聯合國高級難民署宣稱,僅2017年8月25日緬甸若開邦發生羅興亞救贖軍襲擊后,“逃往孟加拉國的羅興亞人就超過了64700人。”②雖然孟加拉國既不是1951年聯合國《關于難民地位公約》的締約國,也不是1967年《關于難民地位議定書》的簽署國,從法律上也并沒有接納羅興亞人的義務,但是面對持續從邊境涌入的羅興亞人,孟加拉國仍然有選擇地進行了安置。
面對持續性地從孟緬邊境洶涌而入的羅興亞人,孟加拉國政府通常會對獲得聯合國高級難民署認定難民身份的羅興亞人給予集中安置。目前,孟加拉國官方認定的難民營有兩個,在考克斯巴扎爾地區東南部的納帕拉和庫圖普隆。納帕拉難民營距孟緬邊境5公里的地方,庫圖普隆難民營距離納帕拉難民營十多公里。大多數難民已經在難民營呆了將近20年。③事實上,獲得聯合國高級難民署認定難民身份的羅興亞難民不足五萬人,而除了這兩大難民營之外,在考克斯巴扎爾地區一帶還有大約20個左右的臨時難民營,“除了在孟加拉國的聯合國高級難民署所居住的難民營外,據信有30萬至50萬人生活在難民營之外”④即便如此,每年依然有成千上萬的羅興亞人涌入到已經擁擠不堪的考克斯巴扎爾地區,使這一地區成為有超過100萬羅興亞人居住的全球規模最大的難民營。面對合法及非法滯留境內上百萬的羅興亞人,盡管有世界銀行為孟加拉國提供的1.65億美元的援助,然而對于一個平均人口密度居世界前列的最不發達國家之一的孟加拉國來說仍然是杯水車薪。因此,盡管國際社會也從多方面援助孟加拉國應對羅興亞人問題,孟加拉國政府仍然在2019年3月1日向國際社會宣布不在接收羅興亞難民。
盡管孟加拉國已經是世界上接納羅興亞人數最多的國家,但是孟加拉國政府在羅興亞人問題上仍然飽受來自各方的批評。
為了控制不斷涌入孟加拉國的羅興亞人給本國經濟社會發展造成的壓力,孟加拉國從1992年開始停止聯合國高級難民署對羅興亞難民的身份識別,并在2012年緬甸若開邦騷亂爆發后加強了邊境管控,拒絕羅興亞人入境。在與緬甸的界河納夫河上,修建了幾乎綿延整段納夫河的63公里長鐵絲網,在這段嚴加防護的邊界,孟加拉國當局建立了27個哨所,用來防止羅興亞人的偷渡。孟加拉國邊境警察局對邊境實施嚴格的管控,從納夫河各個支流進出的小漁船都要檢查。⑤攔截來自緬甸若開邦的羅興亞人。2017年“若開羅興亞救贖軍”(ARSA)襲擊后,大批羅興亞人通過邊境逃往孟加拉國。盡管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呼吁孟加拉國開放邊境允許羅興亞人到孟加拉國避難,但是孟加拉國還是加強了邊境控制,孟加拉國邊防軍加強對納夫河的巡邏,至少有550名羅興亞人在試圖渡過納夫河時被孟加拉國邊防軍發現遣送回緬甸。⑥孟加拉國政府還要求無國界醫生組織、反饑餓行動組織和穆斯林援助組織三家主要的非政府組織停止對羅興亞人的援助,從而試圖逼迫他們離開孟加拉國另謀出路。孟加拉國政府在一直試圖把沒有獲得難民身份的羅興亞人遣返回緬甸而遭到了國際人權組織的譴責。
此外,隨著羅興亞人的不斷涌入,考克斯巴扎爾地區的環境日益惡化。為了解決這一問題,2017年,孟加拉國政府投資了2.8億美元用來開發位于孟加拉灣的一個叫做巴贊查爾的荒島,并且在島上修建了一些包括電力和飲水等基本設施用來安置羅興亞。但一些國際人權組織認為這個島嶼地勢低洼,容易發生洪水,并且常有海盜出沒并不適合人類居住,對孟加拉國政府這一舉措進行了抨擊。
自特朗普就任美國第45屆總統之后,奉行“美國優先”政策,單方面退出《中導條約》《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等雙邊或多邊條約,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全球公共治理組織,近期,美國又宣稱要退出世界衛生組織。羅興亞人問題作為一個歷史遺留問題,已經對東南亞、南亞地區的眾多國家造成了影響。寄希望于緬甸單方面或與孟加拉國雙邊解決是不現實的。“美國于2019年2月和3月宣布將分別通過聯合國聯合應對計劃和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為尋求避亂的羅興亞人提供總額1.05億美元的援助。英國、日本、歐盟等也先后公布了針對羅興亞人的人道主義資金援助計劃。世界衛生組織、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國際紅十字會、孟加拉國紅新月會等組織機構均派大量人力前往科克斯巴扎爾參與羅興亞人安置工作。”①我國也通過加強與緬甸和孟加拉國政府的合作共同應對羅興亞人問題。然而,隨著美國退出國際合作組織的行為加劇,在很大程度上破壞了國際合作的信任感與安全感,一定程度上加強全球治理赤字,增加了世界的不穩定因素,也為羅興亞人問題的解決增加了很大的不確定性。
目前,新冠肺炎疫情仍處于全球大流行的態勢,孟加拉國已經成為南亞繼印度、巴基斯坦感染病例數量第三多的國家。值得注意的是,病毒正在向羅興亞難民營和居住地蔓延。6月2日,孟加拉國出現了第一例因新冠病毒感染死亡的羅興亞人。
新冠肺炎疫情延緩了孟加拉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孟加拉國在2020年到2021年的增速只有6%,比去年低2%。疫情使孟加拉國的經濟遭受重創或許會使孟加拉國進入發展中國家行列的計劃擱淺。在疫情蔓延及經濟走低的雙重背景下,孟加拉國政府勢必會消減在羅興亞人問題上的開支,并且會采取更加嚴厲的措施加強邊境管控和對羅興亞人難民營的管控,孟加拉國羅興亞人的處境也將更為艱難。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下,防護物資短缺、衛生系統孱弱的孟加拉國必然會優先考慮本國國民的安危,而對孟加拉國政府本就不滿的國際羅興亞人活動家和一些人權組織難免會借機抨擊孟加拉國政府。疫情也許會進一步把孟加拉國的羅興亞人推向販毒、恐怖主義等犯罪的深淵。
首先,羅興亞人在緬甸至今依然沒有獲得合法身份,沒有法律的保護,針對羅興亞人的侵犯事件就不會停止,羅興亞人的逃往孟加拉國的避亂行為就不會停止。
此外,緬甸的社會治理能力較弱,在輿論控制與輿論導向上主導權不足。隨著互聯網在緬甸的普及,網絡上散播仇恨羅興亞人的言論也更容易傳播。有研究指出,“在緬甸使用網絡的人群中,有40%的人把Facebook作為他們的主要新聞來源,而與Facebook在緬甸傳播的同時,針對少數群體尤其是羅興亞人的暴力事件也在急劇增加。”②網絡上仇恨羅興亞人的輿論反映了緬甸當前羅興亞人所面對的現實狀況。一個族群在充滿敵視的社會里任何一個小小的火花都有可能釀成災禍。
〔參 考 文 獻〕
〔1〕MosheYegar, Between Integration and Secession: The Muslim Communities of the Southern Philippines,Southern Thailand,and Western Burma/Myanmar, Oxford: Lexinton Books, 2002.
〔2〕Kazi Fahmida Farzana. Boundaries in Shaping the Rohingya Identity and the Shifting Context of Borderland Politics. Studies in Ethnicity and Nationalism.Volume 15,Issue 2.October 2015.
〔3〕Moshe Yegar. The Muslims of Burmar- A Study of a Minority Group. Otto Harrassowitz, Wiesbaden.1972.
〔4〕Maung Saw.The“Rohingyas”,Who Are They?The Origin of the Name “Rohingya.”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in Myanmar.Proceedings of an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Berlin.1993.
〔5〕〔孟〕丁麗興.羅興亞難民:孟加拉國的安全困境.南亞研究:2010,(04).
〔責任編輯:張 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