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每個生命都有光

鄒紅

2014年7月，我來到玉帶山小學擔任校長。

熟悉環境時，發現教學樓中間的玻璃天井采光不好。我想，對這個師生每天來往的必經通道，是否可以做一些別樣的設計和處理，讓它成為一個承載溫暖的教育場所呢？一番思索后，我請老師們在玻璃圍欄上張貼學生的笑臉，一個圍欄張貼一張。沉寂的天井一下有了生機，被展示的兒童心里更是甜蜜蜜的。一時間，對這樣一個天井笑臉墻，大家都說好，我也很高興。但沒過多久，當我再一次經過天井，仔細看了看那些笑臉時，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天井一圈15個圍欄，一個圍欄一張照片，六層樓也就只能張貼90張笑臉，一個學期下來只夠展示兩個班級的學生。那么，全校六十多個班級的其他同學怎么辦呢？我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于是，我請負責老師按照每個學生六年確保展示一次的原則，調整了照片張貼的方式，并讓全校師生知曉。這樣，調整后的照片墻不再是少數人的“甜蜜蜜”，而是喚起全體兒童從心底舒展開來的從容，以及那種可望可期的開心和幸福。

天井笑臉墻現象引發了我的深度思考：微笑的生命因為有光而讓人心動。教育不僅要展示每個有光的生命，更要創造每個有光的生命。怎么讓每個生命都有光？7年來，我和全體老師一道，開展釋放兒童天性的校園活動，開創為兒童自我超越搭建舞臺的豐富課程，推動多元評價改革，努力實現“讓每個生命都有光”的教育夢想。

生命之光，是多彩活動中的天性流露

兒童天性流露的那一瞬，便是展現生命之光的最美時刻。而精心設計的校園活動，正好為這種天性釋放創造了契機……

生命之光，在清晨的校園里

清晨，當太陽升起，孩子們涌進校園。他們剛和家人揮手告別，一個轉身，就面帶微笑，和值周的老師和同學互動行禮。有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值周老師面前，拍手擊掌。而低年級孩子在當周行晨禮的同學面前駐足不前，帶著探索和好奇，仔細琢磨本周“花樣”晨禮究竟是怎樣的。紫荊晨禮讓孩子一踏進校園，就充滿了新奇。

玉帶山小學的紫荊晨禮由每個值周班級在老師的帶領和家長的支持下，自主設計，自主展示，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給全校同學帶來了一個個“有光”的清晨。孩子們腦洞大開，無所不想。在學校紫荊晨禮的啟發下，剛入職兩年的黎晨晨老師開發了獨具特色的班級紫荊晨禮。這種更加拉近師生、生生距離的班級紫荊晨禮，很快推廣到其他年級和班級。內容豐富、形式新穎、極富人文內涵的紫荊晨禮，讓孩子們對每天即將到來的校園生活充滿著歡喜的期待。這一創新德育舉措，后來獲得了重慶市中小學德育案例評選特等獎第一名。在得知這個大好消息的那一刻，自豪之光在師生們的臉上綻放開來。

生命之光，在節日的舞臺上

藝術節、體育界、科技節、讀書節，學校四大節成了孩子們的狂歡舞臺。每一個節日設計師都會堅守這樣一個原則：盡最大可能讓每一個孩子擁有屬于自己的光芒。藝術節，除了各類藝術人才現場展示、傳統版畫創作展示、樂器創作比賽、藝術人物裝扮和藝術大師裝扮等項目供同學們選擇參與，還有一項是全體學生都必須參與的藝術創作，如大家最喜歡的“美得冒泡”活動，就是讓每個孩子都利用家中的環保材料制作一頂低成本帽子，節日那天帶著帽子開開心心地走進校園。科技節，邀請每個人選擇參加科技征文或科幻畫比賽，參與班級比賽項目如紙牌高塔、意面高塔、車輪滾滾、自制器樂等，參與觀摩“未來船舶工程師、多功能鞋”專題項目的展示和答辯。體育節，上學期的趣味運動，重在大面積參與，共同感受體育的魅力；下學期的開幕式和田徑運動會，創設多種志愿者崗位，為田徑運動員全力服務、喝彩。每次體育節都會安排班級大課間比賽，讓每個同學都能得到鍛煉。讀書節，除了常規的閱讀存折、書吧閱讀、“好書伴我成長”讀書征文比賽、紫荊生活記錄登載讀書感想、“我和家長共讀一本好書”等活動外，還開展“我的第一本自編書”編創活動。全校每位同學都要完成自己的第一本自編書，了解一本書的構成和編制流程。題材豐富的“自編書”讓學生個個收獲成長。六年級的紫宸同學自編的《宸長跡》，以詩歌的形式記錄了從童年到少年的成長經歷。“這本書是我花了半個多月時間才完成的。我從小就愛寫詩，寫妹妹出生，寫生活中的所思所想……這些詩記錄了我成長中的點滴足跡。”言語中，紫宸臉上洋溢著幸福的霞光。

生命之光，在激昂的論壇中

紫荊論壇是學生展示才華的舞臺。只要有成長的獨特心得和感受，就可以申請登上紫荊論壇。可以在升旗儀式上講，也可以在班會課上講；可以為本班同學講、同年級同學講，也可以為低年級同學講，還可以為全校同學講。班主任根據自己班級的情況，主動邀請其他年級學生來講，也會推薦本班同學到別的班級講。六年級包真珍老師班上的學生干部不僅把自己的班級管理得井井有條，還把寶貴的管理經驗“友情”輸出到四年級的11個班。學校一年一度的學術年會專門開辟了學生論壇，10個席位在全校海選產生。在2021年學生論壇上，獲得“重慶市新時代好少年”稱號的五年級張藝涵同學講述自己的科技發明故事：他發現抓中藥效率太低，就設計了基于語音識別的“人工智能中藥柜”；發現輸液室護士工作量太大，就發明了自動換水、自動止液的“基于互聯網的智能輸液控制器”。“重慶市勞動小達人”四年級李坤陽同學講述了自己從“卓越少年學雷鋒志愿服務隊”的一名隊員，到擁有以自己姓名命名的義工團“卓越少年李坤陽團”，帶領62名隊員為工人們送姜茶，為特殊學校募捐等公益故事。論壇上，為盲人行動方便的智能鞋制作組、為遠洋輪船服務的模型設計組、為社區服務的節能組、立志改寫中國足球命運的重慶全運會（重慶小學乙組第一名）校足球隊員、未來魔術師、馬拉松小大使等同學分別展示紫荊少年的多樣才華。這些才華的展示，展現了孩子們的能量之光。

生命之光，在忙碌的身影里

孩子自身就是重要的教育力量。小學生是一個個力量不可小覷的有光體，他們也能輻射出相當的能量和溫暖。“你笑起來真好看”系列活動，就是全校3700多名同學通過學雷鋒活動，在母親節、植樹節、勞動節等節假日中，服務家庭、班級、校園、社區、自然。四年級二班俊辰同學說：“學雷鋒日，當我幫助一位奶奶拾廢舊紙板，當我幫助舅媽照看弟弟，當我幫助一位快遞叔叔送快遞，他們笑了，我也笑了。”南區一年級三班馨予同學說：“母親節那天，看到媽媽很忙，我于是主動照顧妹妹。我們一起玩耍，她笑了，我也笑了。當我為辛苦了一天的媽媽拿拖鞋時，她笑了，我也笑了。當我幫媽媽收拾碗筷時，她笑了，我也笑了。”在對他人的付出中，孩子們身上透出濃濃的圣潔之光。

生命之光，是特色課程助推的自我超越

自我超越是每一位兒童發展的本能需要。學校教育就要幫助兒童在各個方面實現自我超越，推動他們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和節奏一路向前。而系列校本課程正好為這種超越搭建了平臺。

時光課程，見證生命嬗變

伙伴課程：讓每位新生沐浴生命之光。為讓每一位新生更好地適應校園生活，五年來學校堅持實施伙伴課程，開展新生入學典禮。2021年6月新生報名時，秭凝和其他近1200名新同學一道，領到了一袋神秘的種子。七八月間，她每天細心觀察種子播種后的各種變化。慢慢地，孩子和家長都感受到了學校的良苦用心：人的成長就像一顆種子，需要細心呵護、耐心等待。8月底，她和每位新生在家準備家庭A-SETM：自制姓名貼、“自帶光環”、準備糖果。新生入學典禮當天，她和大家一起領到新生大禮包：一個印有學校育人理念的紫色口袋，一把寓意老師愿意為她遮風擋雨的傘；一本解密花種子的指導畫冊；一封指導家長照顧新生注意事項的信件；一本新生學科學習指導手冊；一張評價表，由新生和家長共同評價。入學典禮上，她結識了好多伙伴，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嶄新的小學生活。

畢業課程：讓每位畢業生綻放生命之光。堅持了6年的不斷修訂迭代的畢業課程，讓每一屆畢業學生和家長都感受到，學校力求讓每一屆學生在畢業前的最后一刻，都能享受生命有光的幸福和快樂。2021年夏天，皓陽同學畢業了，年級主任陶嬌恒帶領全體老師精心設計了讓他難忘的畢業課程：給校長寫一封信，說一說畢業前的意見和建議；自制創意物品，開展愛心義賣，所得為一二年級捐贈書籍；分班組團參與畢業年級系列心理健康活動；一起拍成語微電影，邀請重慶大學老師到校指導；完成自己的成長紀念冊；開展最后一次年級籃球賽；組織紫荊論壇，為有需要的低年級同學“傳經送寶”；參與選拔四年級彈性課程講師；參與學術年會海選；自編自導自演MV，展示學校所建立的重慶唯一的電子音樂編程室學習成果；全體參與畢業告別演出。同學們都感到，即使快畢業了，也能在學校、家庭、社區生活中煥發青春少年蓬勃的生命光芒。

實踐課程：助力個性豐盈

社區實踐課程：培育推動社區發展的有光少年。2014年，學校附近盤溪農貿市場即將搬遷，為了讓大家學會關注身邊的真實生活，我指導當時的三四年級同學實施了“留住盤溪回憶”社區實踐課程。當同學們走進熟悉又陌生的農貿市場，調查農貿市場的產業運行和發展趨勢，了解市場經營人員的生存現狀，開展農貿市場是否需要誠信等辯論，大家發現：所居住的社區蘊含著豐富的教育資源。由此，老師們開發了一系列社區課程，鼓勵學生走進超市、快遞公司、輕軌站、房屋中介、金融行業、網絡行業等，解密身邊的社區生活：重慶永輝超市總部做什么，媽媽每天惦記的快遞的“前世今生”，重慶輕軌為什么讓人“不得不來”，重慶建筑的特點，錢幣的過去和未來，網絡世界的利與弊，垃圾分類……豐富多樣的社區實踐活動，增強了同學們對身邊真實世界的認識和理解，濃厚了家國情懷，懂得了責任與擔當。

勞動實踐課程：點燃奉獻社會的生命理想。在“輕軌”“快遞”“超市”“房屋”等課程中，學生們到輕軌站參與服務、體驗快遞小哥的艱辛、到超市當導購、勘測房屋，認識身邊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勞動者的艱辛付出，崇尚勞動、尊重勞動的情感油然而生。在“勞動·夢想”課程中，通過體驗父母一日勞動、觀察社區一日勞動者、開展“鏡頭下的最美勞動者”攝影比賽，增進了對勞動崗位的認識，懂得了應尊重每一位城市勞動者。“十元錢千分愛”公益創意勞動，讓同學們用不到10元錢費用，為家庭、社區做公益。2021年國慶節期間，全校同學以極大公益激情為社區文明安全做了4400多件好事。寒暑假，同學們在每日掃地、洗菜、整理學具等勞動中懂得了責任和擔當。五年級（4）班45位同學用一天時間，從清晨到深夜，從小區到山地，把鏡頭對準心中敬佩的勞動者，不僅拍攝了16位城市環衛工人的美麗身影，還觀察到許許多多美麗的城市建設者：輸液的護士、檢查的牙醫、取藥的藥劑師、警察、深夜開車的公交司機、指揮行人的交通協勤、路邊停車管理員、小區保安、外賣員、快遞員、流水線上的工人、路邊攤主、建筑工人、吊車司機、粉刷匠、外墻工人等等。同學們從平凡的城市勞動中看到不平凡的城市勞動者，點燃了自己未來為城市奉獻的勞動理想。

心理健康課程：敞亮心靈世界

2018年，我們對當時的二年級學生、家長和老師開展了心理健康狀況調查，結果顯示，影響二年級學生心理健康主要有四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即時間管理、情緒管理、自信管理、矛盾處理，并由此開發了系列心理健康教育課程，讓同學們認識自己，改善自我。冉婭妮老師開發的“小小矛盾調解員”課程，針對兒童生活經驗中常見的各類人際交往矛盾，通過邀請老師、同學、家長、律師、法官、社區工作者等現身說法，幫助學生認知身邊矛盾，學習矛盾調解方法，體驗矛盾調解過程，在生活中實踐矛盾調解方法，極大改善了兒童的人際關系。在此基礎上，老師們進一步開發了身體世界課程、家庭公約課程、伙伴課程、老師課程、家譜課程、安全課程、防校園欺凌課程、青春期課程等系列課程。多種多樣的心理健康課程，讓同學們在自我探索中清晰認知，增強自信，增進和諧。

生命之光，是賦能評價的精彩與快樂

鉆石之所以璀璨，是因為它能從各個角度折射自身光芒。這啟示我們，評價的角度越多，越可能讓兒童煥發出潛能和活力，創造出屬于童年的更多精彩和快樂，從而為幸福人生奠基。

“一張試卷”的變革

2015年，有老師告訴我，一年級孩子剛開始上學時，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亮亮的，但慢慢地，有人的眼睛就不再“亮”了。為了捍衛“孩子眼中的光”，2015年底，我們召開了一個關于“一張試卷”的研討會。會上，老師們紛紛表示不能再讓“一張試卷”主宰學生學業評價了。2016年寒假，學校成立了評價變革項目組，老師們從評價內容、評價主體、評價方式等方面，大膽思考，創新實踐。實行延遲評價，學生可以參加多次考核，大大降低了老師和同學們的焦慮。

本著“評價讓每個孩子有光”的初衷，老師們對“一張試卷”做了大膽變革。3-6年級重點在于優化“一張試卷”。一是目標優化，即各學科評價標準提前公示，讓老師們討論修改，修訂后形成各學科本學期的評價標準，在學期開學前告知老師并組織他們學習領會，讓他們把日常教學和期末評價有機聯系起來，做到日常教學有的放矢，期末檢測心中有底。二是命題方式優化，即命題力求體現科學性、人文性和趣味性，不出偏題、怪題和難題，以激發學生成就感。1-2年級，則干脆去掉“一張試卷”書面檢測，由此走上了每學期不斷迭代的“樂評”道路。

1-2年級的“樂評”在“學科-生活”融合育人的理念下，不斷探索評價和生活的聯系，讓評價在生活中接受檢驗。2019年期末，二年級的同學們迎來期待已久的“樂評”時間。他們走出教室，來到一個專門布置的測試現場。這次是一個超市購物模擬環境，每位學生仿佛回到了生活中的社區超市，他們在家長義工處讀出評價表上購物清單內容，計算限時搶購時長，在購物中開展各類口語交際，自己選擇重量和種類不同的糖果，幫助他人優化購物方案，協同伙伴購買貨物，計算購物總價并支付貨款，憑購物小票參加有獎問答，還參與處理錢包遺失或商場火災等突發情況。由此，一學期的語文識字、口語交際、課外閱讀能力和數學計算、動手操作、解決問題、綜合能力都在不知不覺中得到檢測，每位同學玩得開開心心，考得順順利利。

換一把尺子，每個人都是優生

有一年期末我注意到，每當學期結束，班級開展散學典禮時，都會有人拿著獎狀回家。但學期結束時，是否只有學科成績靠前的同學才能拿到獎狀，證明自己的成長和進步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由此，我鼓勵學生處的老師們啟動了學生綜合評價改革。每學期初，每位同學圍繞自己在德智體美勞五個方面期待發展的方向提出具體目標，到了期末，通過自評、家長評、小組評、老師評的方式，讓每個同學都能得到自己定制的發展軌跡。期末散學典禮前，每位學生對比自己的學期目標，開心地接受老師、同學、家長對自己成長的祝福。由此，散學典禮不再是個別學生自豪而大部分學生黯然的尷尬時刻，而成為了所有人慶祝自己成長的高光時刻。例如三年級一班就設立了紫荊幽默獎、歌唱獎、跑步獎、折紙獎、棋類小能手、團結友愛獎、電腦大人獎等，這些都是以前無法想象的評價角度。可以想見，當領到最符合自己特點發展獎狀的時候，這些孩子的笑容該是多么燦爛而明朗！

不一樣的彈性考試

按照常規，學期學習結束前，都會安排一定的時間開展期末復習。但是，每個學生是否都需要期末復習，都需要考試？每個班級其實都有這樣的學生，由于日常學習扎實，其實不用復習就已達到了較高的學業標準。但每到期末復習階段，他們還是會被迫跟著全班節奏，參與統一的期末復習。2020年1月，一年一度的期末考試又來了，我和老師們商議，如何改變這一現狀。我們在四年級嘗試推進部分優秀學生期末不考試改革。經過學科老師認可、學生和家長自愿，為不參加期末考試學生量身定做的彈性課程啟動了。即期末前兩周，學生不參與通常的期末復習，而是參與專門定制的彈性課程；期末考試當天，學生參與監考和閱卷自愿者服務。彈性課程中，語文有語言課堂聲音之魅力、古典詩歌、從電影中學寫作、寫寫我們的老師、謝爾大叔閱讀指導，數學有旅行中的數學美學、重慶主城一日游、數學游戲24點，科技有SETM車輪滾滾，藝術有走進蒙古舞、在文創中行走、電子音樂編程、牛氣沖天版畫、教育戲劇，外語有趣味音標、第一眼看日本，心理有破冰游戲。彈性課程的指導老師來自大學教授、市區教研員、中學老師、校內特長老師、校內高年級學生。彈性課程教學成果展示時，學生家長代表帶來深情的感謝：感謝學校的因材施教，感謝給孩子更好的發展機會。

讓每個生命都有光，不是一個特定時刻的高光行動，而是長期持續的傳承和堅守！讓每個生命都有光，不是一個人的教育主張，而是一群人的教育自覺。為此，我和我的伙伴們將繼續努力！

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