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文學史上不乏優秀的散文作品,但是如何很好地將其傳遞出去則讓很多學者望而卻步。張培基,中國當代著名翻譯家,他的譯著在翻譯界有著廣泛的影響。其中,他廣為傳誦的《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為中國學者進一步研究翻譯理論與技巧提供了豐富的范例。“音美”和“優化”分別是許淵沖先生兩大翻譯新論的關鍵詞。本文擬將二者結合,從節奏、押韻、頭韻、頭尾韻、擬聲等方面賞析《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中的“語音優勢”。
【關鍵詞】《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音美;優化
【Abstract】Chinese literature abounds in excellent prose writings. However, the translation and promotion of Chinese prose leaves much to be desired. Zhang Peiji, a renowned translator and translation theorist, ha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development of prose translation in China. All the translated works of Prof. Zhang's are indeed the classic and well-received ones. Since the year 1999, they had been collected into Selected Modern Chinese Prose Writings, which are now serving as great samples for some further theoretical research and practical work for Chinese translators. “Sound beauty” and “optimization” are the two key words of Xu Yuanchong's translation theories. The following research endeavors to appreciate the“phonetic advantages” in rhythm, rhyme, alliteration, consonance, onomatopoeia and other aspects through the vivid examples of Mr. Zhang Peiji's two volumes of Selected Modern Chinese Prose Writings.
【Key words】Selected Modern Chinese Prose Writings; sound beauty; optimization
一、文學翻譯的性質及基本理論
張培基在《英漢翻譯教程》中稱:“翻譯是運用一種語言把另一種語言所表達的思維內容準確而完整地表達出來的語言活動。”然而,“準確而完整”這一標準在文學作品的翻譯中大多難以實現。于是,文學作品的翻譯只能是在“異中求同”,實屬不易。由此可見,文學翻譯算不上是一門精密科學,只能算得上是一種“藝術”。
古今中外,文學翻譯的理論很多。其中,許淵沖教授提出:“翻譯時找不到對等詞,譯文不是優于原文,就是劣于原文,劣不如優,所以應該發揮譯語的優勢,也就是用最好的譯語表達方式,這可以簡稱作‘優化法。” 優化論即為發揮譯語優勢論。這一理論最早由許淵沖在《翻譯的標準》一文中提出。他認為,文學翻譯的標準有三:忠實于原文的內容,通順的譯文形式,發揮譯語的優勢。其中,忠實通順是必需條件,發揮譯語優勢是充分條件,換言之,在忠實通順的基礎上,“譯者越能發揮譯文的語言優勢,越能優化譯語的表達方式,譯作就越好”。兩種文字可以對等,稱之為“均勢”。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應盡可能地發揮譯語優勢,至少做到改變劣勢,爭取均勢。
二、“優化”與“聲音”的完美結合
優化的譯文,簡單而言,就是具有意美、音美、形美的譯文。其中,“意美”為三美之首,但倘若在意美基礎之上還能讓讀者產生愉悅的聽感,和原文形成強有力的呼應,則實屬讓譯文錦上添花、如虎添翼了。
聲音是表達語言審美價值的基本手段之一。它涉及節奏、韻律、重音等多種元素,這些元素通過幫助我們找到源語與目的語之間的形式對應或“音質”上的對應效果,在音美的再現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本文將通過張培基先生兩輯《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的部分例子來呈現譯文在節奏、押韻、頭韻、頭尾韻、擬聲等方面的“語音優勢”。
1. 節奏。節奏仿佛大海的波浪一般,傳遞的是一種強有力的感知效果,這一點在詩歌、散文等體裁中體現得尤其明顯。例如,老舍先生的原文中是這樣描述“養花的樂趣”的:“有喜有憂,有笑有淚,有花有實,有香有色……”
原句結構工整,節奏平穩,聽起來很有吸引力。張培基先生不僅保留了原文的句式, 而且通過joy/sorrow, laughter/tear, flowers/fruit, fragrance/color幾組具有相同音素的名詞將養花者的內心活動娓娓道來。毫無疑問,譯文恰當地呈現了原作中的節奏美感。
2. 押韻。英漢兩種語言都非常擅用“韻律”這一聲音優勢,它不僅廣泛地應用于詩歌,在散文中的重要性也不可忽視。張培基的散文翻譯中巧妙地運用了這一語言特點,使他的譯文聽上去格外與眾不同。例如,巴金先生在其作品《木匠老陳》的開篇就鋪陳了記憶的色彩:“生活的經驗固然會叫人忘記許多事情。但是有些記憶經過了多少時間的磨洗也不會消滅。”
原文中的用詞通俗易懂,其中, 漢語表達中“時間的磨洗”運用了擬人修辭手法。通常,大多數英語學習者會將它翻譯成“the passage of time”或“the passing by of time”。然而,張培基先生則提出了另一種方式“the wear and tear of time”,它不僅良好的傳達了原意,聲音效果也是自然悅耳的,這一點和原文相比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3.頭韻。頭韻亦稱“首音押韻”(initial rhyme),它具體表現為一組詞、一句話或一行詩中重復出現開頭音相同或相似的單詞。運用得當的頭韻往往使文字節奏和諧、音韻鏗鏘,讀起來朗朗上口。
例如,大師郭沫若在其《杜鵑》一文中憑借對杜鵑的細致觀察,先描述其在中國文學中的突出地位,他連用了四個形容詞來描述杜鵑的特征:可憐、哀婉、純潔、至誠。然而這一組形容詞在發音、韻律方面毫無關聯。在譯文中,張培基先生通過/p/、/s/的交替出現給讀者傳遞了一種聲音上的極大愉悅感(She is pathetic, sad, pure and sincere…)。
又如,女作家謝冰瑩在《黃昏》一文的篇首就開門見山道:“最難過的是黃昏,最有詩意的也是黃昏。”
原文采用的是一組平行結構句,通過一致的結構傳達了黃昏的兩種極具差異的特質,已經讓讀者迫不及待地想要窺其全貌。而張培基的英譯仍然技高一籌,他以壓頭韻的方式依次向讀者呈現了“dusk”“deadly”“dull”三個單詞,可以說讓讀者驚喜連連。
4. 頭尾韻。我們通常將詞素首尾部音素重復的現象稱為頭尾韻,它兼具了頭韻、尾韻兩種疊音方式,所以能產生雙重的音響效果。當然,頭尾韻的恰當使用也對譯者提出了較高要求。
例如,冰心女士在隨筆《話說短文》中曾一針見血地批判了“為寫作而寫作”的不良風氣,“反之,只是為寫作而寫作,如上之為應付編輯朋友,下之為多拿稿費,這類文章大都是盡量地往長里寫”,然而,正如作者所言,其結果往往是“即便有一點點的感情,也被沖洗到水分太多、淡而無味的地步。”
原文中的“淡而無味”究其原因就在于“水分太多”“全無感情”。譯文中張培基先生巧妙地運用了俚語中的wishy-washy, 它不僅表達了原文作者對該行為嗤之以鼻的態度,在聲音的美感上也自然地提升了等次。
和前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巴金先生在其抒情散文《夢》中的描寫:“有的是寂寞、單調。雨一直滴滴地下著。” 譯者舍棄了常規的“drizzle” “sprinkle”等詞,而選擇了“pitter-patter”,它仿佛訴說著“耳畔雨打屋檐”的凄涼和孤寂,此情此景和后文中“我的心感到無比的寂寞”遙相呼應。
5. 擬聲詞。擬聲詞是英漢兩種語言中最常用的修辭手段之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在翻譯時經常能找到彼此的對等表達。例如,“叮叮當當作響的鐘”和“嗖地一聲飛過的炮彈”分別可譯為“the dinging bell” and “the whizzing shell”。又如,散文家何其芳在《雨前》一文中生動地描寫了雨前的自然景物和人物情態,“清淺的水,兩岸青青的草,一根長長的竹竿在牧人的手里。他的小隊伍是多么歡欣地發出啾啁聲?”
漢語中“啾啁”用來形容動物細小的叫聲,用在此處不可謂不傳神。 譯文中張培基先生選擇了一個重疊擬聲詞“jig-jig”來模仿雛鴨的叫聲,這讓我們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群小鴨跟在主人身后歡呼雀躍的場景。作者希望通過對家鄉的生動描寫,表達他對美好未來的無限期待。
又如,葉圣陶先生在《沒有秋蟲的地方》中曾這樣描述秋蟲匯集的鄉間美景:“凄凄切切的秋蟲又要響起來了……街上輪震石響,邪許并起的清晨……”
若不是有深厚文化造詣的人,恐怕難以識別出原文中“邪許”二字的讀音其實是yé hǔ ,乃擬聲詞,出自《淮南子。道應訓》,指眾人勞動時一齊用力發出的呼喊聲,英語中的對等詞為yo-ho,倒是頗具鼓舞士氣的力量。
6. “看似無聲卻有聲”。除了準確地找出英語中的對等擬聲詞外,張培基先生對語言的領悟力常常令人嘆為觀止,他的譯文中多次通過“增譯”手法將原文中“看似無聲卻有聲”的意境恰如其分地傳遞給讀者。例如,作家郁達夫曾這樣評價:“冰心女士散文的清麗,文字的典雅,在中國好算是獨一無二了。” “清麗”“典雅”的確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冰心散文的語言特點。在她的作品《笑》中有這樣一句:“土階邊的水泡兒,泛來泛去的亂轉。”
原文中“水泡兒”具體指雨水坑中的水泡兒,譯文中的處理“bubbles in puddles of rainwater”使得含義更加豐富飽滿。該處的增譯in puddles of rainwater不僅完整地傳達了原文的意境,其中的bubble和puddle又何嘗不是帶給人一種聽覺上的滿足感呢?
三、結語
人們往往認為,翻譯詩詞除了講求“意美”之外,還需兼顧原詩的“音美”和“形美”,而散文的翻譯一般只需要傳遞原文的“意美”。然而通過張培基先生的翻譯,我們看到“聲音的優化”不僅可以實現,而且往往使譯文別具一格,帶給讀者新奇的閱讀體驗。張培基先生數十年來豐碩的翻譯成果也足以鼓舞和推動更多翻譯學者加入散文翻譯的研究和實踐中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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