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怡
[摘要]新媒體時代,短視頻作為全新的傳播形態因時而生,并以其短小精悍、趣味互動和及時便捷的特點迅速占領市場。但在短視頻行業空前繁榮的同時,侵權現象頻發、作者維權問題也層出不窮。基于以上情況,短視頻的版權治理成為學、業兩界關注的重點。本文從創作內容、平臺傳播以及作品再利用三個方面出發,探討短視頻作品版權保護的問題,并且提出多方協作、制度革新和技術驅動三點思考。
[關鍵詞]短視頻;版權保護;媒介技術
隨著互聯網的高速發展以及媒介技術的更新迭代,人們對信息的需求變得愈加多元化和復雜化。短視頻作為一種新興的傳播方式,以其短小精悍、趣味互動和及時便捷的特點迅速占領市場。截至2020年12月,我國互聯網網民規模達9.89億,其中短視頻用戶規模達8.73億,占網民整體的88.3%[1]。如今,伴隨著5G、VR、AI等技術在傳媒業的應用和深入,再加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網絡短視頻已然成為網絡傳播中最具受眾喜愛度的傳播形態。但與此同時,版權侵害的問題在短視頻行業中愈發嚴重。數字媒體的版權發展作為中國媒體市場化和知識產權全球化的重要內容[2],必須被高度重視。
一、短視頻版權保護的現實困境
近年來,國家版權局高度重視短視頻作品的版權維護,在“十三五”時期更是將網絡短視頻版權治理納入“劍網”行動重點任務,全力打擊短視頻侵權行為。目前來看,我國已然形成了以憲法為指導、著作權法為統領、刑法和司法解釋及6部行政法規為基礎、8部部門規章為配套、50件規范性文件為補充的較為完備的制度體系[3]。國內網絡短視頻版權保護生態初步形成,但其侵權頻發、維權困難等問題仍然存在,并亟待解決。從2019年1月到2021年5月,12426版權監測中心持續監測到共計300萬個侵權賬號,且成功處理了1894.91萬條涉及侵犯原創或二創作品版權的短視頻[4]。
(一)內容與版權困境
對創作者來說,首先,互聯網浩如煙海的資源容量使得創作者自身難以發現全部的侵權內容。據12426版監測中心調查,在2020年,僅有一半左右的原創作者曾經發現自己的作品被侵權。同時,近九成的作者發現自己被侵權的作品不高于10件,而這與監測中心經計算得出的平均每位作者被侵權63件作品的數據相差甚遠。
其次,維權困難表現在作品認定的問題上。《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規定,其所稱的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由此可見,獨創性是短視頻能否成為作品并受到國家法律保護的重要判定條件之一,但關于什么樣的作品才能夠被認為具有獨創性,學界尚無統一標準。由于文化歷史、社會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各地區的法律條文對獨創性的定義也有所不同。例如,在作者權體系中,作品被認為和創作者的人格相關聯,因此對獨創性要求較高;在版權體系當中,作品是智力勞動成果,具有財產屬性,版權是純粹的財產權。相比較而言,在版權法體系國家,其對作品獨創性的要求偏低,重要的是作品是作者獨立完成,而不是直接復制而來。事實上,這兩大體系的標準也在全球化趨勢中逐漸融合[5]。從我國的相關司法實踐中可以看出,法院基于自身考量,更傾向于最低限度獨創性標準,即只要創作者對其短視頻作品的素材(包括畫面、文字和音樂部分)具有自己的設計和安排,就符合獨創性要求。但即便如此,類似于人工智能創作物已經具有不同于人類作品或其他基于相同數據庫的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差異化表達,具備了“獨創性”特征[6],這種新技術引發的新問題已然存在。因此,如何判斷作品獨創性的相關規定還需要進一步細化和完善。
最后,一旦創作者發現了侵權行為,雖然可以通過調解協商、平臺投訴或是行政訴訟等方式解決,且絕大多數的創作者會選擇前兩種方式,但是這兩種方式所使用的時間和所得到的結果均不確定。至于后一種方式,最新修改的著作權法加大了侵權損害的賠償力度,增加了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即其第五十四條提高了法定賠償額上限至500萬元,并且明確規定了下限;同時增加了行政執法手段,加大行政處罰力度。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對身為自然人的創作者來說,其提出訴訟的時間、金錢等成本與短視頻制作的成本相比差距過大,因此很少有人會選擇后一種方式。
(二)傳播與版權困境
在作品的傳播過程中,網絡平臺無疑是最重要的信息載體和流通渠道,其對網絡著作權的保護和對侵權行為的控制具有直接的優勢和法定的責任。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等法律條文中,都明確規定了平臺的注意義務。但是受技術、流量以及行業規范等因素的影響,大多數網絡平臺的監管行為往往比較被動和滯后,未能發揮最大效能。目前來看,“通知—轉通知及采取必要措施(—反聲明—轉通知及終止必要措施)”的制度是平臺處理侵權事件的主要手段。如果短視頻的創作者注意到了其他人的侵權行為,那么依照法律規定,他們有權通知并要求網絡平臺履行處理相關內容的責任。但是在該規則中,“通知”所需要的審核條件(尤指侵權證據)以及必要措施的時間周期等標準均不清晰。
具體而言,法院在判定網絡平臺是否產生了侵權行為(主要指間接侵權行為)時,會將《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的“避風港原則”作為主要依據[7],若平臺無主觀過錯,且滿足規定中所要求的5項條件,便無須承擔侵權責任。法律為了平衡著作權人與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利益,促進互聯網發展而確立了該原則。不過,“避風港原則”也并不是絕對的安全港,“紅旗原則”作為“避風港原則”的補充應運而生。該條例是指,如果侵犯著作權的事實十分明顯,而網絡服務提供者卻對此毫無反應,那么其就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雖然最高人民法院規定了“紅旗原則”中關于平臺“明知”或“應知”的7條具體內涵并以此作為判定標準,但是由于短視頻平臺以高度的社交性、互動性、開放性和技術性為特點,這些廣泛適用于所有網絡服務提供者的條例仍不能做到全面涵蓋,標準的不統一很容易引發司法實踐中的爭議。
(三)使用與版權困境
從現有狀況來看,侵犯短視頻著作權的行為主要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創作者直接搬運其他原創作品的部分或全部內容(包括畫面、文字、音樂)。二是創作者對原創作品進行不合理的二次創作。這些行為一部分借助新技術等方法得以隱蔽實施,難以發現;一部分大膽肆意地直接侵權,毫無法律意識;還有部分則是以兩種方式結合來完成。
在數字化傳播生態下,直接搬運作品內容的成本幾乎為零,這極大地增加了原創作品的競爭性和被侵害性,常出現非法轉載、不添加原作者署名的短視頻比原作品的熱度高得多的情況。而對知名度較低的創作者來說,他們難以發現自己的作品被侵權,平臺也是如此。同時,二次創作則因為多種類型和多方主體而更加復雜。有學者認為,僅經過簡單復制和內容改編的短視頻大多數是侵權的[8]。但是,經過自身加工和設計并體現獨創性的作品,如影視劇解說和盤點評論類短視頻,其合理性還有待商榷;還有平臺主播演唱歌曲、體育賽事轉播以及網絡游戲直播等行為是否侵犯他人權益,這些內容在學界和業界也均爭議較大。
此外,這種再傳播和再利用的行為背后還隱藏著十分復雜的動因,可能只是收藏愛好,也可能是社會交往,又或者是收入營利等。雖然其部分會涉及法律條文中“合理使用”的情況,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明確規定了13項“合理使用”的條目,但是互聯網的綜合性卻使得“合理使用”的認定并不簡單。在新媒體環境下,許多為用戶提供便利的多樣化作品利用行為,如網頁快照、以縮略圖顯示搜圖結果等,可能與鼓勵創造與促進其他公共利益之間的平衡相關聯[9],因此相關部門需要謹慎定性,不斷摸索。
二、短視頻版權保護的規制路徑
(一)多方協作,共筑健康生態
只有多方主體的共同努力,才能促進短視頻行業版權生態的不斷優化。第一,短視頻作品的作者和其他依照我國著作權法享有著作權的自然人、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作為權利主體,應該具有避免侵犯他人版權以及自身版權被侵犯的雙重防范意識:在表達思想時尊重他人作品,遵守相關規定,堅守道德底線,不盲目追求流量和經濟利益;同時,一旦自身權益受損,要及時向平臺或有關部門反饋。第二,短視頻平臺作為集創作和傳播兩大功能于一體的流通樞紐,應該有效履行自身的注意義務:加強監管意識,積極采取長時間、廣范圍的審查措施;擴展審查手段,探索人工檢驗與技術監管、預先審查與事后處理相結合的管理方法;提高流程效率,完善過濾審核和投訴處理的機制,同時在接收到創作者或其他用戶的投訴后及時審核,及時處理。第三,相關行政和司法部門是版權治理的主體,應該高度重視新型侵權手段,充分追究侵權責任,不斷加大打擊力度。
短視頻的版權保護是知識產權領域的熱點問題,同時也是兼具學理性和實踐性的綜合問題,它的解決需要創作者、用戶、平臺、執法部門和學者群體共同努力。
(二)制度革新,提供堅實保障
完備的國家政策是版權保護的依據和保障。隨著短視頻行業的快速發展,新技術、新業態、新問題不斷涌現,與之相對應的新制度的必要性不言而喻。
首先,集體管理制度是我國著作權法保護中的一項重要制度。新修改的著作權法對該項制度也有所體現,即著作權人和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人可以授權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行使著作權或者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集體管理組織在創作者維權以及二次創作的“合理使用”等方面都能發揮顯著作用,特別是在中國人口多、作品多、權利人多、使用者多這樣的環境下,它可以有效縮短價值鴻溝而達成交易[8]。例如,集體管理組織可以幫助創作者進行作品管理,從而加強作品監管,降低維權成本,促進侵權打擊。
其次,建立新型授權模式與分潤機制。從司法角度來看,著作權的建立保護了創作者的權益,同時,這也是為了能夠促進文化流通與社會進步的有效策略。但如果著作權被過度限制,這種作品壟斷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擴大信息鴻溝,壓抑文化創新。從實踐角度來看,部分創作者出于自我表達、社交需求或是其他原因,并沒有強烈的財產權主張,要求標清作品來源即可。而那些注重經濟效益的權利主體同樣希望他們的作品能夠廣泛傳播,“一刀切”的做法有時并不利于其目的達成。因此,創作者們可以通過集體管理組織或平臺,與包括熱門影視綜藝等內容在內的版權方共建使用許可機制和使用后的經濟補償制度,從而獲得合法授權,合作共贏。
(三)技術驅動,強化治理效能
在新媒體時代下,數字環境不斷快速發展,法律作為有力的版權治理工具有時難免被動,我們應該認識到,技術進步引發的問題也應該由技術手段來應對。例如,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于版權保護:YouTube網站的Content ID版權系統可以協助版權所有者識別侵權行為;阿里巴巴發布的鯨觀全鏈路數字版權服務平臺可以利用AI技術追尋視頻[10]。又如區塊鏈技術,其公開透明、不可篡改以及可追溯的特性可以在版權確認、數據存證、維權仲裁等多個方面發揮作用,能夠重構信任機制,優化版權保護體系[11]。此外,建立作品數據庫也是一種可深入嘗試的解決路徑,即充分利用大數據等技術建立正版授權作品數據庫,供平臺用戶選取使用,同時也要建立侵權下線作品數據庫,不再允許已通知或刪除的侵權視頻上線,并設置次數限制,對超過條件的用戶及其視頻不再上線或降低推薦量。這種方法實際上已經被許多網絡服務提供者所采納,但是還有待改進。
總之,我們要充分利用區塊鏈、人工智能、大數據等信息技術,加強版權審查,健全版權保護數字化、信息化、智能化的基礎設施建設,從而高效維護權利主體權益,不斷優化短視頻行業發展生態。
三、結語
短視頻具有構建社會現實的強大視覺性力量[12],能夠展現社會樣貌,反映時代變化,傳播中華文明。然而,作為數字時代最具代表性的傳播形態之一,目前短視頻的版權治理問題仍然存在司法、行政、平臺等諸多方面的問題。雖然制度革新無法一蹴而就,但是我們可以通過理念引導、多方合作以及技術創新來逐步完善,平衡利益沖突,優化行業生態。對激發個人創作熱情,構建社會創新氛圍,進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來說,版權保護扮演著重要角色。因此,我們必須高度重視版權保護,全面加強版權治理,推動網絡視頻版權保護的不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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