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疫情詩歌的作用

馮琳 王思瑤 葉瓊瓊

摘要：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創作的疫情相關的詩歌簡稱為疫情詩歌。疫情詩歌的作用可細分為對個體的作用和對社會的作用，其對個體的作用主要體現為精神和實踐兩個層面，具體體現為精神上的共鳴、安撫、鼓舞、引導等和實踐上的人們更加配合社區抗擊疫情的工作、就此投身于抗擊疫情的工作當中或是更加積極地參與其中、創作詩歌更有熱情等;其對社會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社會的關系、人與自我的關系。疫情詩歌以其特殊的審美向度和敘事策略發揮其“抗疫”作用。

關鍵詞：疫情詩歌;疫情詩歌作用;審美向度;敘事策略

2019年末到 2020 年初，湖北武漢爆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讓無數詩人、學者、詩歌愛好者在這個“特殊的春天”里紛紛拿起筆創作海量的詩歌，使得疫情詩歌噴涌式地涌現。研究這一具體詩歌形式——疫情詩歌在疫情期間起到的作用，有助于在新形勢、新環境下深化對詩歌作用的認識，同時有助于增強文化自信，充分發揮詩歌本身的社會人文價值。

一、關注疫情中個體生命的情感體悟與疫情詩歌功用

疫情詩歌對人的作用主要可從精神和實踐兩個角度來看，從精神角度來看，“‘抗疫詩自然有其社會作用，比如凝聚共識、鼓舞士氣、弘揚正能量等，但它有一個更重要、更基礎的功能，就是撫慰人心、引起共鳴，它是作用于人、作用于人心的。” 從實踐角度來看，疫情詩歌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社會動員的作用，作用路徑可概括為：人們在精神的指引下，進一步在抗擊疫情中付諸實際行動。

因此，我們以“疫情詩歌對個人的作用”為主題進行問卷調查，按形式分類，疫情詩歌主要包括傳統形式詩歌和新詩兩大類，其中新詩可細分為抒發情感型、鞭撻型、贊美型、憧憬型和其他類型。針對社會各群體發放問卷，回收問卷530份，有效問卷522份，其中有238人表示疫情詩歌有對其抗擊疫情起到作用，其中傳統形式的詩歌116人，新詩136人（含多選）。相關作用（多選）的具體數據見表1：

由數據可以看出，疫情詩歌對個人的影響在精神上主要有共鳴、安撫、鼓舞、引導。具體來看，其共鳴作用主要體現為人們通過閱讀疫情詩歌在詩歌家園尋覓一方精神凈土，并在詩歌中找到情感共鳴，明白在疫情面前自己并非孤軍奮戰，還有無數的靈魂與其共同“抗疫”;其安撫作用主要體現為減緩人們的恐慌情緒、安撫受疫情影響而趨近絕望的人心、同時撫慰身處逆境對生活喪失希望的心靈;其鼓舞作用主要體現為鼓舞人們熱愛生命、積極生活，使其堅定“抗疫”的決心并鼓足追求美好未來的信心;引導作用主要從人們的情緒、態度、實踐這三個角度切入，首先疫情詩歌能夠引導人們積極調節抗擊疫情的消極情緒、減少對社會的悲觀情緒、重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其次疫情詩歌能夠引導人們擁有對待疫情積極樂觀、頑強抵抗的態度、對待社會甘于奉獻、心懷感恩的態度、對待人生生命不拋棄不放棄的態度。在此基礎上，疫情詩歌實現對人主觀能動性的引導，具體表現為表格中的實際行動層面各項，包括更配合社區抗擊疫情的工作、就此投身于抗擊疫情的工作當中或是更加積極地參與其中、激發詩歌創作欲望。其中多數人受到的共鳴和引導作用最為明顯，在新詩中抒發情感型和憧憬光明型詩歌所起到的作用相較其他類型更為顯著。

從具體詩歌入手，分析疫情詩歌對個人起到的作用。王單單的《花鹿坪防疫記》中“來吧，讓我們一起/接受這短暫的禁閉/與父母一起/與孩子一起/還有你，寶貝/再努力一下吧/患難見真情/請你務必相信！”以真情為敘事依托，通過夸張敘事將疫情期間的“非必要不出門”形容為“短暫的禁閉”，呼吁人們與家人安心待在家里，鼓勵更多的人繼續堅持下去，以“患難見真情”撫慰因疫情而飽受折磨的心靈。網絡詩人山人的《新春》寫道“人間有了災難/我們就義無反顧抗擊災難/自由不需要鎖鏈和牢籠/我們就砸掉鎖鏈/沖破牢籠”鼓舞人們勇敢直面災難，義無反顧地投身于抗擊疫情的隊伍之中。同時，“我們永不放棄/在抵抗中更加熱愛生命和生活/在困苦中尋找自由和歌聲”從精神角度給予人們安撫和鼓舞，引導人們在特殊時期尋找生命之歌，不放棄生活的希望。陳人杰的《春天》（外一首）中“只有將自己孤立起來，卻非封城這般簡單/只有伸出雙手，不至于成為事件的孤島”以“孤島”作為負面結果映射，起到告誡警惕作用，既引導人們在特殊時期要保持社交距離，又告誡大眾不能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置身事外，要積極地參與疫情的抗擊，為社會獻出哪怕微薄之力。

疫情詩歌以社會個體為目標，關注疫情中個體生命的情感體悟，通過文字構建一個精神家園，收容文化迷失的靈魂。人們在疫情詩歌精神上的共鳴、安撫和鼓舞作用下，鼓足“抗疫”信心，精神受到的引導也外化于具體實踐中，表現為更加積極地為抗擊疫情貢獻一份力量。上述作用共同構成了個體層面的疫情詩歌功用。

二、以社會責任為依托的審美向度與社會效用

新冠病毒是全世界各族人民共同的敵人，正如著名詩人吉狄馬加《裂開的星球》一詩所言：“這是一次屬于全人類的抗戰/不分地域”。新冠疫情在全世界范圍的傳播，促使當代詩人對疫情災難的思考拔高到全人類的層面，進而體現為疫情詩歌的審美向度既以群體性為依靠，又與社會責任緊密相連，而疫情詩歌的敘事策略則以超越苦難、針砭時弊為主。本部分將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社會的關系和人與自我的關系三個層次，以具體疫情詩歌為例，歸納整理疫情詩歌在新冠疫情中的作用。

（一）人與自我的關系

人最難認識自我。作為人，我們很難認識自身的欲望，卻很容易被自我的欲望支配，致使自我淪為欲望的奴隸，進而丟失基本的道德準則。而受疫情影響，人的軀殼長久被封閉在屋子里，人們逐漸認識到人類最重要的是活著，助推人對個體自我的生存有了更清晰的認識。疫情詩歌所蘊涵的人文關懷與溫情引導人們沉下心對過往進行審視，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擁抱自我，恢復人最自在的生活狀態，與自我和解。

黍不語的《隔離》 以疫情中自我隔離的真實經歷起筆。窗外“無辜的白云”與藍天、不知年歲的“樹”與“顫栗”的“風”是“我”所能眼見的自然。詩人以退守的姿態“在這樣別無選擇的虛空中，/去等待一些事物的重建”。舊有生活秩序的破碎，促使詩人向“內”生長，觀察母親準備晚飯、孩子們的玩耍、“奶奶依舊躺在她的木板床上”等真實、瑣碎的日常，滋養繼續生活的力量，對生活本質的思考。長久的隔離生活迫使詩人寄希望于“時間與自然”“不動聲色的偉力”的出現，從真實細碎的日常片段中構建新的生活秩序，恢復人對愛與生命的追求，達到“兩只口罩開始親吻”，愛無法隔離的自在狀態。熊曼的《最冷的日子》所使用的意象洋溢著溫暖、光明，“我”會“讓太陽烤著冰冷的四肢”，“太陽，田野和孩子，/我愿意一整天和它們待在一起”等等，這些是長時間生活在城市中人們難以接觸的美好與樂趣。在這非常時期，城市民眾被迫靜止，暫時告別喧囂與吵鬧，逐漸認識到自我失去過往簡單的快樂，被過多欲望支配著前行，致使身軀疲憊，心理壓抑。而此詩將簡單、輕松、自然的趣味帶到怠倦的人們面前，緩解自我的困頓與抑郁，“想象著山那邊的日子熱氣騰騰的，美好的日子”，恢復自我質樸的精神狀態，與不完美的自我達成和解。

人生在世，數不清的欲求、欲望常乘人懈怠的瞬間鉆進內心，致使傲慢、狂妄滋生，人最終淪落為惡的奴仆。部分疫情詩歌憑借人與自我關系探討為利劍劃破惡之盾牌，引發對自我的思考，“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以此重新認識自我，追尋生命的純真。

（二）人與自然的關系

在現代化發展進程中，人的主體地位急速拔高，人與自然的關系日益緊張。在改造、征服自然的過程中，生態問題愈發凸顯：土地荒漠化、物種銳減、溫室效應、環境污染等。新冠疫情將人類的關注視角再次拉到人與自然的關系當中，使得人類意識到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共存共榮的，從而推動人的環保意識升級，生態意識覺醒。

詩歌本身具有興觀群怨，針砭不合理現象的功能。即詩歌“探索人的生存的一切方面，包括提供新的感受性，從人的精神處境出發，發揮詩歌的難以替代的文化批判價值”。 疫情詩歌對生態危機進行多方面展現，審視人對自然過度壓榨的不合理現象。作為創作主體的詩人更是以悲天憫人的態度批判“人類中心主義”，警示人類應關注生態訴求，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綠色生態理念。李朝潤的《是斷腸草，也是清醒劑——從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所想起的》利用詩的“興觀群怨”效用，以辛辣的語言諷刺人類的欲望、貪婪，起到針砭不合理現象、警示人類、引導實踐的作用。詩的首節“對森林，我們舉起斧頭和電鋸…對天空，我們排放煙霾和廢氣”以整齊劃一的句式盡顯“我們”對森林、對大海、對江河、對天空的傷害;其后以夸張的手法，極其辛辣地諷刺“我們”極為冷血的占有欲與“貪婪的目光”。詩的最后一節點明“疫情，是一種斷腸草，/也是一付清醒劑”，此處采用借代的手法，直接闡釋疫情具有兩面性：“斷腸草”代表疫情的“毒性”，道出疫情對個體、對社會所造成的災難，而“清醒劑”點明疫情的警示作用，受到疫情的災難性影響，人們逐漸意識到人類命運是與生態自然休戚與共的。陸健《戴口罩的動物們》全詩以“廚師”視角進行敘事，在“我”的自我審視中揭示人類在自然面前的虛偽和貪婪，同時以擬人的手法借動物之口進一步抨擊人的自私，引導讀者反思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作者從自我內心出發兼以詩之特性投入到了這個“特殊的春天戰役”之中，以超越苦難的思考，鞭撻“我們”對生態自然的短視行為，理性引導“我們”反思自己的行為，并付諸實際行動。

（三）人與社會的關系

人作為個體是孤獨的，但人的本質屬性是社會性，人生活在群體之中，不能脫離社會群體而生存。人的結構是一撇一捺相互支撐的，則人的命運以群體形式存在，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休戚與共的。李敖先生曾翻譯《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其中“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減少”，更是表明“喪鐘為誰而鳴”的本質：喪鐘為每個人而鳴。每個人都應該有先天的社會責任感，我們不應把每個個體割裂對待，個體與個體的聯系聚合出群體，即社會，沒有人能夠脫離社會而存在。

中國是詩歌的國度，詩歌一直以來都承載著傳承傳播中國文化的作用。疫情詩歌是詩歌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的具體表現形式，是特殊時期的中華文化表達，能夠減少疫情期間文化迷失現象，幫助人們找回文化歸屬感，成為特殊時期公眾的精神家園和文化烏托邦。姜紅偉的《空城計》開篇點出“這是一出空城計”，以整齊排列的句式展現街道、社區、影院、教室、飯店“是空空的”，卻又毫不吊詭地揭示“這不是一出空城計”，這重反轉因城內外人們的愛與勇敢填滿“空城”而成，而后又來一重反轉“這還是一出空城計”，卻是在指明“這出空城計”是由“新時代英雄的”武漢人民、中國人民所唱的，這幾重反轉道盡了中國人民面對疫情共有的情感波動，且全詩最后一句“而唱空城計的/卻不再是三國時期的諸葛亮/而是/新時代英雄的武漢人/新時代英雄的中國人”更是將情感拔高到全民族的層面，加強了個體的民族認同感。苗紅軍的《另一種雪》以隱喻的手法，將身著白色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們隱喻成“一朵朵雪花”，它們降臨到每個需要它們的地方。詩人以厚重的悲憫情感為筆，書寫這場由來自四面八方的“雪花”匯聚而成的“春雪”覆蓋出的潔白，勾勒“春雪”在人民心中的純凈與圣潔。全詩多處以齊整的句式描繪醫護人員“滿腔熱血的熱度”，激發讀者群體對“春雪”的感激、欣賞等情感共鳴。黃勁松《春天，每一盞燈都亮著》著重書寫在“春天”中，不同群體的奉獻、堅守以及祈禱，從而將詩歌的情感表達過渡到呼吁“我們祝福這盞燈”，讓所有的美好降臨大地。且本詩有一個極為突出的特點，即每一詩節皆采用排比句式，使得各詩節抒發的贊美之情，祝福之意更為濃烈、厚重，讓這個“特殊的春天”中的群體情感得以張揚。這些詩歌抒發對全體患難民眾的關懷、對醫護人員的欽佩、對中華民族齊心協力渡難關的崇敬等情感，是整個社會群體共有的心靈共振，是個人認同民族、歸屬民族的情感紐帶，是增強民族凝聚力的有力支撐。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災難中，每個人都應有全局觀念，抱有災難面前團結一切的意識，相信個體的努力能夠讓群體最大限度地存活下來，真正做到“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疫情詩歌正是看透人與社會的本質關系，其作為詩人社會意識、責任的載體，激發個體在疫情災難下的大局意識，團結有生力量共同抗擊疫情。同時“一部分‘抗疫詩歌從不同的角度立體化呈現了疫情時期人們的生活、精神狀態以及整個國家和醫療隊伍在抗疫過程中所凸顯出來的感人至深的大愛和凝聚力。” 緱曉曉的《沒有誰可以阻擋浩蕩春風》詩風豪邁、灑脫，首節中隱喻與明喻的混合使用敘事，令“魔針”刺入軀殼、“細胞”與病毒的搏殺場景生動刻畫出疫情中華夏人民的抗爭之態，給人以宏大、震撼之感。其后以豪邁的文筆道出眾多中國人的心聲“我們必須打贏/也一定可以打贏！”，從各職業者參與疫情防控的倔強姿態到最后一節的豪放詩情，整首詩都在號召面對疫情的我們要堅定信念、奮勇抗爭，集“民眾的偉力”化作抗擊疫情的輿論武器，讓“浩蕩的春風”吹拂華夏九州，具有極強的社會正能量。何苾的《龍的信念》以質樸的語言顯露出積極向上的詩情。詩中多處指明只要所有人齊心協力，則“瘟神”會被驅散，“晴天”就會出現，引導社會大眾堅定“抗疫”勝利的決心。毛江凡的《致敬：馭光者》多處使用排比的句式使低落的情緒更加深沉，使昂揚的詩情更加鼓動人心，詩中以鐘南山院士、李蘭娟院士、張定宇院長以及張文宏醫生四個榜樣人物在疫情前的實況，引出更多不知姓名的“馭光者”的身影，防護服隱藏他們眾多不同的身份，他們成了“新時代最可愛的人”，他們是“中國脊梁”、是“光”、是“燈火”，而逆行更是讓“馭光者”這一特殊群體成為了榜樣。全詩高度贊揚“馭光者”的“抗疫”血淚，充分體現“馭光者”群體的辛勤與艱苦，進而展現詩人向“馭光者”承擔苦難的致敬。這三首詩歌風格不一，卻共有引領社會大眾統一思想認識的作用，堅定以榜樣精神凝聚社會正能量，幫助驅散隱藏在疫情中的不良情緒陰霾，還社會以生氣。

在人與社會這一層次的敘事策略把握中，疫情詩歌以社會責任為依托的審美向度得到極致地呈現。其促使人類意識到社會與“我”息息相關，正如北野武所言：“災難并不是死了兩萬人或八萬人這樣一件事，/而是死了一個人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次。”這充分體現疫情詩歌對社會產生的具體效用，其一是激發群體情感共鳴，加強民族認同感;其二在于引導社會輿論，凝聚社會正能量。

疫情詩歌極具目的性，其以疫情下的社會現狀為題材，書寫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而對奮戰“抗疫”一線的醫護人員的歌頌、致敬更是答卷的中心點。疫情詩歌從人與自我、自然、社會的三者關系層面出發，完成對疫情這一苦難的超越，印證其總體以承擔社會責任、喚醒社會合作意識為審美向度，以強烈的悲憫情緒進行苦難敘事，反思人類在疫情面前暴露出來的自私、狹隘和虛偽，批判人性的惡，并贊頌疫情期間人類的命運共同體意識和“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新時代詮釋，進而表現疫情災難下的美學價值與審美體悟。

三、結語

疫情詩歌是奏給“特殊春天”的主題曲，詩歌關注個人生命在疫情面前的情感體悟，在撫慰人心的同時，鼓勵災難中的人民堅定希望的信念，引導人們竭盡全力付出實際行動。疫情詩歌以承擔社會責任、喚醒社會合作意識的審美向度，以及超越苦難、針砭時弊的敘事策略，讓群體的情感共鳴得以增強，社會正能量得以凝聚，社會的人文關懷得以提升。疫情詩歌是這個“特殊春天”的汩汩流動的春水，流淌進個體干涸的心靈，洗滌被陰霾籠罩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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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理工大學法學與人文社會學院 湖北省武漢市 4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