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語開始彌漫（組詩）

在杏花村打撈詩魂

細雨被笛聲舉高

分不清是落下

還是上揚。我只能從

比牛毛和花針

更寧折不彎的詞句中

打撈詩魂

杏花叢中，竹籬關不住

江南煙雨。清明

總是在酒壺中沉淀

柴扉掩藏的秘密，在酒幌

獵獵風聲里未飲先醉

酒壚茅舍，一直站在

風雅頌的最高處

遙指池州，山水發黃

被春風朗讀，被陽光贊頌

歷史未醒，五谷雜糧

后勁很烈。風吹來

詩意微醺，千年古井

從此酒香千里

云朵簇擁，從醉仙湖上空

溜走。流水在深呼吸

杜牧，郎遂，以及模糊記憶

比一掬彎月更孤獨

暢飲一口杏花酒

醉臥牛背之后，如何讓

情節更有溫度？我與牧童

早已心領神會

布谷鳥

站在有些萎靡的秸稈上，羽翼收攏

莊稼已經收割，幾粒玉米籽

埋伏在雜草中。布谷鳥依然懷念

春耕時的吆喝，那些停留在

提醒聲中的麥苗清香

布谷鳥就在近處，我坐在田埂邊

看著父親打包玉米秸稈

小拖車已經超載，發出吱吱聲響

父親和小拖車都老了

看著他們勞累的身影，我不敢扭頭

有時：轉身就是結束

布谷鳥不斷發出咕咕聲

它一定在重復歲月的暗語

勸說父親休息一下

人生一世，可怕的不是飄零

而是，收獲之后的蕭索

秋風成熟，云朵飄香布谷鳥轉過頭來，久久

眺望遠方。已有炊煙升起

越過樹林和蟋蟀的呼喚

秋日里，落葉自顧自地獨舞

在風中反復盤旋，不愿落地

它們在剖析人類與鳥類一些柔軟深處的親情和秘密

蒼生

日子所剩無幾，用意念

鋪展的大草原，遼闊如墨

寫不盡每一個物種的細節

所謂神秘，不過是

尚且無法解讀的飛白

立春過后，天地會亮出顏色

陽光慵懶而又漫長

一只雨燕，正好填補了

春雪消融后的空白

面對早春，我無顏談論奉獻

而各種說不出名字的花草

早已從寒冷中

脫韁而出

蒼生啊，萬物因你

而睜開眼睛

我把自己安置在微弱的光芒里

研墨潤筆

為一簇簇永不熄滅的火種

寫生

晨讀

夢想，在每一個晨曦中蘇醒

從一頁又一頁的文字里

跋山涉水，抵達靈魂內核

與我促膝長談

鋼筋水泥混合的城市

聞雞起舞已經非常遙遠

思想，與莊稼一樣

日益消瘦。而書籍

慷慨解囊，把一粒粒

維生素裝進我的大腦

就這樣日復一日

我被文字悄悄喂養成長

早晨，最適合夢想起飛

日出，總是拔出一坨血肉

在世人的拜讀中放射光芒

只要希望還在，烏云必然撤退

文字猶如劃破長空的子彈

把禁錮與貧瘠徹底擊碎

日子，變得愈發豐腴

這時，翻閱一本書

目光如水，思想更加澄靜

鳥鳴，在晨風中滴落

而我，在文字中展開翅膀

關于露珠

滾動的露珠也會落單

晨霧的最高意志，是朦朧與遮掩

至于走向，已經無人關注

正如我們喜歡沐浴陽光

但從不感謝

桂花饋贈的口齒留香

一顆顆露珠，在流動或融合

所有的生命都選擇沉默

唯有它在探索，我相信

這個早晨，我們的假想和心聲

偷偷在寂靜中泛起漣漪

刻意模仿或追求完美

是埋葬天才的最大墳場

在一片綠葉上

我遵循一些人為的規律

敬畏并承襲苦難

如果我的做法，可以消弭困頓

就讓我做一顆露珠

領受天命，為春風浩蕩的人世

痛痛快快流下最后一滴淚

一些人

一只水蛭，行于水上

蜻蜓習慣當一名看客，無須起飛

初夏的軌跡，盡收眼底

我盤腿坐在河畔，想著

一些人和一些事

林間的風聲，讓詞話更有鄉音

我無法絕對掌控

一些無聊的想法。我始終鄙視

那些向名利繳械投降的人

就像我不允許白紙上有一個污痕

這樣的念頭，有時讓人

痛不欲生。有時

又讓人無法收場

我善于把執著，或者說死犟

以精細的手法，輸入到

松柏的根須上。然后

就迷失在密密匝匝的紋路里

尋尋覓覓

即使兜兜轉轉，我也不會

與虛偽同行。哪怕有人

用陰謀點亮燈塔

我仍然與魍魎魑魅

拒不相認

嘲笑

你可以嘲笑我，嘲笑我

被人賣了還在數錢

如果這樣能為你贖罪

我甘當一截被雷電燒焦的樹樁

人間罪惡，讓我來頂替吧

只愿你能從焦糊味里

嗅到一字一句的善意

有些預言，就藏在落葉間

善惡必報的刀鋒

威力超乎想象，但命中率

未必百發百中。我們不必為精準

悲傷，就像一個被風

裹著的靈魂，陰暗或明媚

命運往往無法選擇

許多隱匿，讓人學會視而不見

對于那些燃燒欲望的人

我再一次于幽冥處拒絕嘲笑

彼岸有花

他們需要我重新引渡

作者簡介：鄒進，江蘇鹽城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山東文學》《綠風》《鴨綠江》《青海湖》《奔流》《牡丹》等刊物，著有詩集《在水之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