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杰伊/文 鄭寧寧/譯
Translator
:Zheng
Ningning
is a Ph.D. candidate at Si-Mian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in Humaniti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Her research focuses on modernity and western thought. Address: Si-Mian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in Humaniti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500 Dongchuan Road, Shanghai 200241, China. Email: znn_933@163.com1996年,我向社會學雜志《理論與社會》(Theory
and
Society
)專刊《理論與理論家》投稿,題為《保衛理論》,旨在向已故的阿爾文·古爾德納(Alvin Gouldner)致敬。這位激進的社會理論家自稱“不合法的馬克思主義者”,他也是該雜志的創刊編輯,在他的眾多著作中,有一本書就叫作《保衛社會學》(For
Sociology
)。這篇文章也是為了紀念天才的文學理論家比爾·雷丁斯(Bill Readings)而作,其理論尤其受到讓-弗朗索瓦·利奧塔(Jean-Fran?ois Lyotard)的啟發,同時他也是我十年前在批評與理論學院所主持的研討會的參與者之一。比爾以他對所謂“廢墟中的大學”的無情批判著稱,但就在不久前,他在一次飛機失事中喪生,年僅34歲。正如我在獻詞中所說,他是一位“卓越的理論家”。20世紀90年代中期,所有針對“理論”一詞的說法都在暗示,這種被稱作“理論”的東西仍舊可被認為對英美學界施了魔咒,而在激烈爭奪影響力的各學派當中,素養(literacy)仍是人文學科領域獲得存在感和職業發展的通行證,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社會科學領域也是如此。盡管古爾德納和雷丁斯所借鑒的傳統極為不同,但他們作為各自學科中理論自我意識的價值倡導者,而被關聯在一起。但正如我這篇文章的挽歌口吻所表明的,理論的顯赫地位顯然已經到頭了。誠然,所謂“理論戰爭”最糟糕的日子已經以不穩定的停火告終,這使得各學派不安地共存著。然而,不可避免的是,隨著戰爭的持續和傷亡人數的增加,那些抵制任何形式理論霸權的聲音越來越大。的確,早在1982年,新實用主義文學批評家們就已經發出了警告,他們反感將普遍的解釋框架——任何的普遍框架——強加于具體文本的閱讀之上的嘗試(Knapp and Michaels740)。
為了回應解構主義文學批評家保羅·德曼Paul de Man早在1986年所確立的“對理論的抵制”這一增長之勢,我認為有必要在普遍意義上為“保衛理論”作出解釋,而不是試圖去捍衛它的這個或那個說法,比如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我之前就已探討過它的影響。因為正如我在文章中所指出的那樣,“理論”本身已經變成了一個富有感情色彩、意義不確定的通用能指,并被許多批評家們污名化為“一場征服的游戲,因其不幸與先驗主義、基礎主義、本質主義有關,以及它在元語言方面的徒勞探究而遭貶損”(Jay,Cultural
Semantics
16)。在我那篇辯護詞發表后的幾年里,對理論熱情的消減卻只是加劇了。到了2001年,即使像赫爾曼·拉帕波特(Herman Rapaport)這樣的解構主義擁護者,也會將這不幸的誤解和可疑的運用描述為“理論亂象”。反理論浪潮可能還存在著代際的維度,因為在理論鼎盛時期過后,智識成熟的人認為老一輩學者阻礙了他們的職業道路。顯然,在尼古拉斯·戴姆斯(Nicholas Dames)看來,理論的興衰也可以追溯到近年學院外的美國小說界。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出現的小說家,諸如托馬斯·品欽、唐·德里羅和大衛·福斯特·華萊士,都被一些回歸到形式上更為傳統的心理寫實主義者所取代。或許這一轉變可以通過喬納森·弗蘭岑(Jonathan Franzen)出版于2001年的小說《糾正》(The
Corrections
)中的一個關鍵情節得到體現:奇普·蘭伯特(Chip Lambert)作為一名前“文本制品學的助理教授”、“消費敘事課程”的教師、“都鐸戲劇中的菲勒斯焦慮課程”的講師,以及一起受毒品誘惑而與一名本科生發生桃色事件中的受害者,屢次前往斯特蘭德書店,去推銷他那套價格不菲的理論集。這是現實主義符號最具侵略性的小規模勝利。從集體標價由3 900美元被降到65美元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開始,奇普通過“他的女性主義者、他的形式主義主義者、他的結構主義者、他的后結構主義者、他的弗洛伊德主義者以及他的酷兒們”來為昂貴的晚餐籌集資金,為的是給新女友留下一個好印象。奇普最終把“他心愛的文化歷史學家”,“把他的福柯、格林布拉特,以及胡克斯和普維貶價到一股腦兒塞進了購物袋,并以115美元的價格把它們全部賣掉”。(Dames162)
在這篇諷刺趣聞中,理論在經濟市場上的崩潰體現了其作為一種文化力量的衰落,這被認為是對其知識破產的揭露。
然而,這種說法卻未能指明“理論”最初為何走向鼎盛,而卻將其視為一種爭奪知識權力和聲譽的時髦伎倆。即便理論已經過時,這一說法也沒有考慮理論或許仍有很多東西可以教給我們。《保衛理論》曾試圖去提出“理論”的一些優點,近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去后,我認為,這些優點仍值得考慮。我接受這個詞的語義功能,而拒絕確立一個規范性含義,這將不可避免地排除對某些用法的討論。面對上述各種指控,我也并不試圖為理論恢復清白,事實上,這些只是對理論諸種說法之一的合理申訴。我要做的是,將理論一詞定位于一個由其所謂“他者”所組成的力場之中——有時完全是反義詞——我希望這將揭示它所涉及的利害關系,因為對理論的抵抗是以號稱更有說服力的替換的名義來展開的。即使這里顯然還有更多的思考空間,但我總共想到了七個術語。第一個術語側重于特定的、有明顯定性特征的對象,它被認為已由通用概念——更不用說更高層次的理論——的均質化力量所本質化。接下來的五個術語所關注的不是理論性包含的主導對象,而是建立理論的主體。它們可能會以不同的方式與所遭遇的任何對象——物質的或文本的——進行交互。這里的替換詞包括了“實踐”和“經驗”兩個術語,它們具有各種不同的含義,有時被理解為具有獨特的個體性或主體間性,但總是被視作一種“具體”,以與理論的所謂“抽象”進行對照。另外兩種主體遭遇客體的模式被認為是“敘述”,以及“讀”“看”“聽”的闡釋藝術,可以作為在更高層次上理解和解釋個別文本、手工制品和表演的模式。理論的最后一個“他者”所面對的是與理論探究對象相反的方向,并要追溯到個別解釋方法之前。它位于理論家的共同體之中,在這里,權力問題和認定機制占了上風,并且,理論化的語境甚至比他們所生產的理論更為重要。
《保衛理論》中所追蹤的理論和其“他者”的異域之間外延和內涵的所有細微差別,不應在這里贅述。而且我也不想再一次批評它們隱含的主張,即它們本身就具有內在自足性,而不是在一種構定張力中對其前提和局限性進行具有理論依據的反思。相反,我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理論”動態語義力場中的一個重要術語上,而這篇文章并沒有很好地處理該術語。討論這個術語似乎是一個奇怪的選擇,因為在與“理論”的關系史上,它更多地是充當一個同義詞而不是反義詞,而且在與所謂反義詞的斗爭中,它也常常遭受同樣的命運。或者說,至少二者之間的潛在張力很少被闡明,直到20世紀的最后幾十年,對理論通用概念的抵制出現時,這種張力才充分顯現。我們所討論的這個術語就是“哲學”。雖然它們經常被理解為術語重疊,或者其中一個已經被嵌套在另一個抽象的層次結構中,但隨著“理論”的戒備態勢增強,這兩個術語之間的張力也開始加劇。
理論與哲學鴻溝的一些根源和癥狀,便體現在這種尖銳刻薄的批評話語中。對于萊特這樣哲學純潔性的守護者,“理論”并不具有代表其自身的任何品質,卻只是哲學的一個“糟糕”版本。如果不位于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研究領域,即他們若不堅守于哲學系,其研究就會被指責為越界和在他人領地偷獵的行為。由于只有受過專業訓練和有文憑的人才能進入這一領地,這些侵入者會被居高臨下者斥為業余人士,缺乏邊防警察對獲準入境者所要求的嚴謹和訓練。因為這些闖入者大多來自文學系,他們一方面無法明確區分哲學論證和文學語言,無法區分對確定性的追求和意義的共識,另一方面又重視多義歧義性、隱喻豐富性,重形象而輕字面意義。
我還可以舉出理論與哲學之間假定對立的其他維度,但在結論處,我更想強調孤立看待兩者的不足,以及強調在兩者之間保持一種否定辯證關系的建設性。當然,想要實現一種積極的整合也許是困難的。事實上,評論家約翰·麥康伯(John McCumber)認為,即使是禮貌的對話也未必可靠:
在“理論戰爭”的高潮階段,理論陣營中敵對的兩派甚至經常互相攻擊,而如果非要說雙方有過交流的話,那么互相嘲諷挖苦、開尖酸刻薄的玩笑和冷酷的沉默有時是唯一的溝通方式。
但現在或多或少塵埃落定,正如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之間曾有過的激烈斗爭一樣,可能是時候對每一條路徑進行清算并從中吸取教訓了。或者可以說,兩大陣營中的忠實擁護者如果都能保持某種應有的謙遜,就能從各自對立方的洞見中獲益,同時也能承認自身立場的局限性。我們已經了解到,“理論”和“哲學”并不總是同義詞,在當代思想領域中,它們都據有各自的一席之地。但即使它們在同一個地盤上戰斗,本質上它們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反義關系。
簡而言之,與其繼續將理論與哲學之間的張力視為現代版本的“學科之爭”,即其中一方必須以犧牲另一方為代價成為勝利者,不如努力處理好它們之間的辯證互動關系,利用一方的優勢來彌補另一方的弱點,這才是更良性的方式——如果你想抵制過于和諧的目的,也可以稱之為否定的互動關系。完全停止敵意可能是盲目樂觀的想法,但至少在理論上,超越沖突的努力是值得追求的。
注釋[Notes]
① 我的文集《文化語義學: 我們時代的關鍵詞》(1998年)中重新刊登了此篇。
② 古爾德納本人在向路易·阿爾都塞的《保衛馬克思》致以諷刺的敬意。
③ 譯者注: literacy一詞源于拉丁語literatus,在古羅馬演說家西塞羅處,意為“博學的人”。到了中世紀時期,指能夠閱讀、寫作,甚至會說拉丁方言的人,由此可見,其古典含義關涉到一個人的讀寫說的能力,要言之,即一個人的識字能力。英語中的literacy一詞直到19世紀末才出現,其現代含義強調了古典含義中的閱讀和寫作能力。而在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當下,傳統的讀寫能力已經不足以表明一個人的知識受教狀況和所掌握的技能,它往往被視作一種有效溝通和交往應具備的基本能力,故其中文的通行譯法為“素養”。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該詞的定義,它包括認識、理解、解釋、創造、通訊、計算、表達、閱讀各種印刷、電腦顯示、光盤影像等資料的能力。在當今世界,素養不僅是一項基本人權,更是終身學習的基礎。由此引申出來常見的用法,如公民文化素養(Citizen Cultural Literacy)、媒介素養(Media Literacy)等。
④ 斯坦利·費什(Stanley Fish)在同一時期有過類似的觀點。
⑤ 其所反對的具體指解構理論。
⑥ 參見赫爾曼·拉帕波特(Herman Rapaport)《理論亂象: 消蝕中的解構主義》(2001年)一書。
⑦ 譯者注: 貝爾·胡克斯(bell hooks)是美國當代女權主義理論家格勞瑞亞·晉·沃特金(Gloria Jean Watkins)的筆名,取自其外祖母的名字,為作區別,故都使用小寫字母。普維(Poovey),即美國紐約大學教授瑪麗·路易斯·普維(Mary Louise Poovey),其主要研究集中于19世紀英國文學和英國史,以及文學批評史、女性主義理論和經濟史。
⑧ 將這些熟悉的術語加上引號是有必要的,這樣可以表明它們也是多義的、意義分散的且總是充滿變化。要公正地將它們與“理論”置于同一個語義力場中,需要仔細地解讀它們不同的,有時甚至相互矛盾的含義。
⑨ 比如,參見馬克·華倫(Mark Warren)《什么是政治理論/哲學?》(1989年)一書。
⑩ Hasa.“Difference Between Philosophy and Theory.” DifferenceBetween.com. 7 Dec. 2016.2 Oct 2020.
有效開展核酸檢測系統使用前的確認活動是NAT的前提,是降低實際運行過程中風險的有效手段[2],葛紅衛等[3]提出為獲得準確、可靠的檢測結果,實驗室除在血液檢測方法使用之前還應在一定周期內,對已經過確認的檢測系統和檢測方法進行性能驗證,識別使用過程中產生的偏倚,并及時加以糾正。衛計委在全面推進血站NAT工作實施方案(2013—2015年)中要求建立NAT實驗室質量體系,為實現血液安全與之相關的過程均需要得到有效控制和確認。另外本實驗室每年定期參加衛生部臨檢中心、澳大利亞室間質評(CITIC)也是動態評價核酸檢測系統性能的必須質量保證活動。
hies/philosophy-vs-theory-reshaping-the-debate/>.
s/weak-theory-weak-modernism>.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Arya, Rina.Abjection
and
Representation
:An
Exploration
of
Abjection
in
the
Visual
Arts
,Film
and
Literature
.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4.Arya, Rina, and Nicholas Chare, eds.Abject
Visions
:Powers
of
Horror
in
Art
and
Literature
.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16.Blumenberg, Hans.The
Laughter
of
the
Thracian
Woman
:A
Protohistory
of
Theory
. Trans. Spencer Hawkins. London: Bloomsbury, 2015.Cohen, Morris Raphael, and Ernest Nagel.Introduction
to
Logic
and
Scientific
Method
.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1934.Cole, Andrew.The
Birth
of
Theory
.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14.Crouch, Margaret A. “A ‘Limited’ Defense of the Genetic Fallacy.”Metaphilosophy
24.3(1993): 227-240.Dames, Nicholas. “The Theory Generation.”N
+1.
14. Summer 2012.2 Oct 2020.The
Resistance
to
Theory
.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6.Geroulanos, Stefanos.Transparency
in
Postwar
France
:A
Critical
History
of
the
Present
. Stanford, C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Gouldner, Alvin W.For
Sociology
:Renewal
and
Critique
in
Sociology
Today
.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3.- - -.The
Future
of
Intellectuals
and
the
Rise
of
the
New
Class
. New York: Palgrave, 1979.Gross, Neil.Richard
Rorty
:The
Making
of
an
American
Philosopher
.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8.Habermas, Jürgen.The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of
the
Public
Sphere
:An
Inquiry
into
a
Category
of
Bourgeois
Society
. Trans. Thomas Burger and Frederick Lawrence.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1.Hasa. “Difference Between Philosophy and Theory.” DifferenceBetween.com. 7 Dec 2016.2 Oct 2020. //www.differencebetween.com/difference-between-phil osophy-and-vs-theory/>. The Premodern Condition Medievalism and the Making of Theory Downcast Eyes The Denigration of Vision in Twentieth Century French Thought Theory and Society Cultural Semantics Keywords of Our Time Essays from the Edge Parerga and Paralipomena. Critical Inquiry Powers of Horror An Essay on Abjection Psychologism A Case Study in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Leiter Reports Negations Essays in Critical Theory Mondesfrancophones.com. Derrida/Searle Deconstruction and Ordinary Language The Theory Mess Theory between the Disciplines Authority Vision Politics The World the Text and the Critic Modernism/Modernity Theory and the Premodern Text The Death of Philosophy Reference and Self Reference in Contemporary Thought PS Political Science & Poli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