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丹麥：感受慢生活

這世界上如果有一個童話王國，我想那應該是丹麥了。

因為這里曾經有一位童話大師，他創作的《海的女兒》《賣火柴的小女孩》《丑小鴨》等故事幾乎裝點了每個孩子的童年。我喜歡安徒生還有另一個原因，他是一個很喜歡睡覺的人，去安徒生的故居參觀的時候，里面最像樣的家具也就是一張床了。眾所周知，丘吉爾也很喜歡床，喜歡到他每天都穿著睡衣走來走去的地步，因為穿著睡衣可以很方便地上床。

莫扎特也是如此，所以我可能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那就是喜歡賴床的人，很容易在某一個方面有所建樹。因為在床上可以不顧及身體的感受，而專注于思想的馳騁。

按照我這個理論，丹麥不應該發展得這么好，除了安徒生以外，我還沒發現另一個丹麥名人喜歡賴床。丹麥的床都是小小的，大家如果見過按摩床的話，丹麥的床差不多就那么大，這跟丹麥人壯碩的體格完全不相配。我每次問起丹麥的朋友，他們也一臉茫然，仿佛我問了，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的床的確很小。

最終他們提供了兩個理由給我：一是丹麥很冷，床太大了，人就容易動來動去，不利于保暖;二是丹麥人的祖先是維京海盜，他們喜歡征戰四方，不喜歡賴在一張床上發呆。

丹麥可是近幾年一直位列聯合國《世界幸福報告》中幸福指數榜單的前列。關于丹麥有很多真假難辨的傳言，你可以猜一下以下哪些事情是真的：丹麥人讀書，國家會發工資;丹麥的公司不可以開除員工;丹麥的自殺率非常高;丹麥的清潔工跟公司總監拿的薪水一樣多。

在來丹麥前，我看了一本關于丹麥的游記，叫《北歐，冰與火之地的尋真之旅》，作者是去丹麥做女婿的英國人邁克爾·布斯。在寫到丹麥的時候，作者說：“在這個國家開除一名員工是非常困難的，除非你在CEO的辦公桌上解手時被抓了現行，同時還必須放火燒了公司有劃時代意義的新產品設計圖紙，才會收到第一次書面警告。要重復這樣的惡行組合5次，收到一共5次書面警告，公司才可憐巴巴地能夠得到一次申請仲裁去解雇你的機會。即便是公司申請到了仲裁，還必須征得公司前臺女接待員的同意，才能最終辭退你。”

我去丹麥后還真的問了這個問題，這是真的嗎？丹麥人哈哈大笑，說你把我們當瑞典嗎？在瑞典可能真的是這樣，但在丹麥絕對不可能會這樣。老板的權力是很大的，只是解雇員工的事不太會發生，因為丹麥只有570萬人口，開除了一個員工，要再招一個新的并不容易，畢竟一個蘿卜一個坑，所以丹麥老板對員工的容忍度是比較高的。容忍度高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允許員工經常休假。

丹麥的假期特別多，81%的丹麥人每年有至少4周的假期，只要跟耶穌基督相關的日子都要放假，比如耶穌受難日啊，耶穌升天節啊，耶穌復活節啊。另外，女王的生日、國家立憲日等也要放假。其實我覺得什么日子不重要，他們就是要找一個由頭來給自己放假。

除了一些公共假期，每個丹麥人每年還有6周的帶薪年假，產假更是多達52周，而且男人和女人可以共享，也就是太太跟丈夫可以合計休夠52周。所以在丹麥，男人帶孩子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可能這個帶孩子的男人薪水比太太低，他就負責休產假了。

丹麥的薪水可以達到多少呢？丹麥的最低工資標準是每小時120克朗，所以月薪2萬克朗（以1克朗合1.07人民幣計）以上是司空見慣的一件事。但是你的收入越高，你交的稅就越多，普通丹麥人收入的45%以上都是用來交稅的，而收入高的人交的稅就更多，這就讓他們的貧富差距非常小。我去拜訪的一家公司，他們的清潔工收入是2萬克朗，而一個總監最終的收入交完稅后只有2.8萬克朗。這么一比較，清潔工和總監的收入差距并不大，因此在丹麥，等級觀念非常淡薄。做律師也好，做醫生也罷，甚至做部長，跟做一個清潔工沒什么本質上的不同，只是個人專業和愛好不同。所以在丹麥，你顯擺自己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因為根本沒人在乎。

我在丹麥的一個小城歐登塞參加了一個電影節，就在一個小城市的小廣場搭一個棚子，想參加的人就往那里一站，大家喝著啤酒，看各種頒獎和演出。在他們眼中，一切都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一個演喜劇的大胖子得了最佳男主角，領完獎離開的時候就從一個小巷子里走了，沒有什么人表現出崇拜得不得了而狂叫。因為他們也是人啊，人與人能有多大差別？一個清潔工把街道掃得很干凈，跟一個演員把一部電影演好，有什么本質不同呢？都是分內的事。

那丹麥有這么高的稅收，收的錢都干什么去了呢？全部用于免除每個人的后顧之憂。比如在丹麥，醫療全部免費，如果你讀書，國家每年會給你5000～8000克朗的教育補助，因為本來你可以工作，但是你讀書或做研究，會給這個國家帶來更多收益，因此你應該有補助。

如果你讀一輩子書，那你就可以領一輩子補助。如果你生了孩子，每個孩子有奶粉補助，每個月1000克朗左右，所以有些移民就天天在家里，每生一個孩子，就多一份補助。

可是如果不幸生了一個殘疾人呢？我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參觀了一個殘疾人俱樂部，里面有天生殘疾的人，有患有自閉癥的人。他們看到我來，很哀愁地看著我，因為他們覺得我太可憐了，是一個可憐的“打工人”。在丹麥，每個殘疾孩子每年可以領30萬克朗的補助，這是除了免費在殘疾人學校就讀之外的補助。

他們會把這些補助交給殘疾人俱樂部。我拜訪的這個俱樂部有35個老師，100個學生，差不多1個老師照顧3個學生。為什么他們要來這個俱樂部呢？因為丹麥人覺得殘疾人很可能影響家里其他成員的工作，所以就讓他們放學或工作后來這里。

殘疾人俱樂部里的一個老師跟我說，很多國家對自閉癥患者都采取積極治療，希望他們變成一個能夠自理的正常人，但對一些無法治愈的自閉癥患者，也要讓他們充分享受生活。我遇到一個孩子，喜歡看打開紙箱子然后填滿東西的視頻，他可以目不轉睛地一直看，對其他事物沒有任何興趣。老師就給他下載了很多此類視頻供他觀看，說自閉癥患者的關注點很窄，他將來完全可以去快遞公司檢查包裹。他不需要被治愈，他只需要發揮出自己的天性。

丹麥并不是一個鼓勵競爭的國家，甚至很少獎勵強者，而是更關注弱者。比如一個班里如果一個學生學習成績不好，老師會耗費大量精力幫他，而一個學習好的學生就很少得到老師的關注。

這樣的國家是不是很美好？但任何事物都有正反兩面，丹麥又是一個自殺率很高的國家。根據丹麥國家健康服務中心的統計數據，每10個丹麥人就有1個得抑郁癥，因此丹麥人服用抗抑郁藥物的劑量僅次于冰島，排在全球第二。

抑郁癥是導致丹麥人自殺很重要的一個疾病，據說主要原因之一是丹麥的天氣經常陰雨連綿，這里又經常被冰雪覆蓋，缺少陽光的照射。但我并不覺得這個原因那么重要，如果天氣能使人抑郁的話，那些霧霾嚴重的地方豈不是病發率也很高了？

我認為，最重要的原因是國家的高福利，你見過一個總想著怎么才能活下去的人抑郁嗎？很少，活都活不下去，哪里有時間抑郁。因為福利太好了，很多人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我是誰？我活著干什么？我接下來要干什么？估計這是每天困擾丹麥人的3個問題。

這才是一個真實的丹麥，它提供了一個慢生活的樣本給我們，慢慢地生活，平靜地思考，輕聲地說話，平和地死去。

（摘自中信出版集團《人間行走：向著通透與自由》? ? 作者：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