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與中國哲學

張其鳳

中國哲學，是中國傳統文化最為核心的內容，它根植于傳統文化，又指導著傳統文化的一切。因此，只有我們了解了中國書法與哲學的緊密關系，才會知道學習書法對繼承中國傳統文化具有多么重要的意義。

中國哲學講“道通為一”。說到底，中國哲學，是一種生命哲學。而生命意識則是貫穿書法藝術最核心的內容之一。首先從工具材料來講，中國書法使用的墨，含有很多中藥藥材，我們常用“墨香撲鼻”來形容欣賞、品讀書法作品時，作品彌漫出來的品格氣息;其次從功用來看，中國書法素有養生功效，許多人退休后便寄興書畫，好像也頗有助于說明這一問題;最后從我們描述一幅書法作品優劣所使用的詞匯來看，也可以感受到生命意識的存在。如贊美好的書法作品會使用“靈動多姿”“活力四射”一類詞匯，而評論差的作品，我們則用“僵死”“板滯”等一類詞匯。

“氣”是構成中國生命哲學最基本的概念之一。而“氣”幾乎是觀察書法生命意識的一個最重要的窗口。如講一幅作品的筆畫“氣脈貫通”，就意味著這幅作品的筆畫沒有僵死之處。如果講一幅作品“骨氣洞達”，則是指整幅作品氣脈都打通了。中醫講“痛則不通，通則不痛”，與此完全出自同一機杼。如果我們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書法有關“氣”的詞匯數量甚多，如氣血、氣勢、氣格、氣局、氣象、氣韻，再如神氣、逸氣、雅氣、元氣等，無不既是哲學范疇，又是書法美學范疇。

中國文化講“功夫”，西方講“技術”，屬受制于不同哲學指導的結果。“技術”可以被分解成許多可復制的工藝流程，按照這一系列的工藝流程培訓，普通人很快就能源源不斷地克隆出幾乎一模一樣的產品。中國的“功夫”，講“心悟手追”。“手追”這一層面屬于可分解的技術，所以現在高校或培訓班，按照技術的解析方法，把字帖從筆畫到結體再到章法都一一解構，按步驟訓練，學習者很快就能寫出類似于原帖的作品。但“心悟”這一層面，是屬于追求“境界風神”這一層面的手段，很難再使用技術分解方式來完成，而是要通過“玄覽”然后“遷想”最后“妙得”，完成初始“看山是山”然后“看山不是山”最后“看山還是山”這樣一個滌除塵慮，由實到虛，由低級向高級，不斷升級，最后生成超然塵外之心象的過程。而這一飛躍的過程，只可依靠個人舊有的積累，依靠個人強弱不同的想象力，以及與技術層面不斷驗證再不斷調整的能力，突破舊我重塑新我。這一過程，心智的力量占有絕對重要的地位，正如俗語所說“巧妙在各人”，能否達到理想高度完全依靠個人悟性。在這一層面上，甚至父不能傳子，師不能傳徒，這是中國書法藝術以及其他傳統藝術所獨具的中國魅力。

我們要真正接近和繼承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書法學習是一個特別重要的途徑。

（作者系南京航空航天大學藝術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中國書法家協會教育委員會委員，中國標準草書學社副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