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影視字幕翻譯中的歸化與異化

何小雪　郭文麗

【摘要】 歸化與異化之爭由來已久。本文以《非自然死亡》日語字幕的漢譯為例，分析在文化差異影響下，譯者是如何進行歸化和異化翻譯策略選擇的，以及探討如何更好地運用歸化和異化翻譯策略。研究再次證明，歸化和異化并非非此即彼的關系，二者相輔相成，各有所長。在字幕翻譯過程中，譯者不能孤立地看待二者關系。只有在此基礎上進行合適的翻譯策略選擇，才能減少字幕翻譯中文化因素的流失，達到跨文化交際的最佳效果。

【關鍵詞】 字幕翻譯;《非自然死亡》;歸化;異化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2-0122-03

隨著中日兩國文化交流的加深，大量日劇傳入我國。日劇以其內容、形式及蘊含的日本文化受到大眾的歡迎。作為影視文化交流的橋梁，字幕翻譯發揮的作用不容忽視。它為許多想通過觀看日劇來學習日語、了解日本文化卻苦于語言障礙的國人提供了便利，促進了中日文化的交流。

2018年上映的日劇《非自然死亡》一傳入我國，便深受觀眾喜愛。作為一部高品質日劇，其豆瓣評分高達9.4分。究其原因，除故事情節精彩、演員演技可圈可點之外，該劇的字幕翻譯亦功不可沒。影視翻譯專家錢紹昌教授（2000）曾指出：“如今譯制片受眾（ 觀眾） 的數量遠遠超過翻譯文學作品受眾（讀者） 的數量，影視翻譯對社會的影響也絕不在文學翻譯之下”。[1]由此來看，影視作品字幕翻譯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本文以《非自然死亡》日語字幕的漢譯為例，分析在文化差異影響下，歸化和異化翻譯策略在字幕翻譯中是如何被選擇的，以及探討如何更好地運用歸化和異化翻譯策略。

一、字幕翻譯中的歸化和異化

（一）字幕翻譯

夏特沃斯（1997）將字幕翻譯界定為“為影視劇對白提供同步說明的過程”。[2]即把影視作品中原語臺詞以共時字幕的方式譯為目的語。伊瓦森（1992）按照語言、技術、適用范圍等將字幕分為影視字幕翻譯、多語種字幕翻譯、圖文字幕翻譯、縮減型字幕翻譯、現場或實時字幕翻譯、歌劇戲劇會議等6種類型。[3]藤濤文子（2018）則指出，字幕在翻譯過程中是原文劇本到譯文字幕（文字→文字）的轉換，但對接受者而言卻是原文劇本到譯文字幕（聲音→文字）的轉換。[4]

（二）字幕翻譯的特點

綜合來看，字幕翻譯的主要特點有：瞬時性、大眾性、文化性。張春柏教授（1998）通過分析影視翻譯與普通文學翻譯的差別，將影視翻譯語言的特點歸納為即時性和大眾性。[5]而錢紹昌教授（2000）認為影視語言具有聆聽性、綜合性、瞬時性、通俗性和無注性五個特性。[6]與此同時，字幕翻譯還具有文化性的特點。[7]影視作品的傳播本質是一國文化在他國的傳播。通過觀看影視作品，觀眾可以了解不同國家的文化。由于國與國之間存在著明顯的文化差異，所以在影視字幕翻譯過程中譯者應靈活處理這些差異，盡最大可能保持文化特色，促進文化傳播。[8]

（三）歸化和異化

施萊爾馬赫曾指出，只有兩種翻譯方法：要么譯者盡可能讓作者安居不動，讓讀者去接近作者，要么譯者盡可能讓讀者安居不動，讓作者去接近讀者。[9]翻譯批評家韋努蒂在繼承施萊爾馬赫翻譯思想的基礎上，提出了“歸化”與“異化”的概念。他認為歸化是采取民族中心主義的態度，使外語文本符合譯入語的文化價值觀，把原作者帶入譯入語文化，而異化是對這些文化價值觀的一種民族偏離主義的壓力，接受外語文本的語言文化差異，把讀者帶入外國情景。[10]

由此可知，歸化的本質屬性是“譯文接受者取向”，即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盡量向譯文接受者靠攏。而異化的本質屬性則是“原文作者取向”，即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盡量向原文作者靠攏。

綜上，歸化與異化矛盾的根本在于：一個強調以目的語讀者為歸宿，一個強調以原文作者為歸宿。但這并不意味著歸化與異化是絕對對立的關系。其實，任何翻譯作品都是歸化與異化交織作用下產生的混合體。既不存在絕對歸化的譯文，也不存在絕對異化的譯文。

二、《非自然死亡》字幕翻譯中的歸化與異化分析

（一）《非自然死亡》字幕翻譯中的歸化翻譯

1.采用漢語成語、習語、諺語等進行歸化翻譯

例1：觸らぬ神に祟りなし、カオナシみたいなもん。（敬而遠之比較好，有點像無臉男。）

例2：：火のないところに煙が立ったんです。（完全是空穴來風。）

例3：まさか。高野島が二股野郎だったとはね。（真想不到，高野島是個腳踏兩條船的人。）

例4：朝だから食べんるんでしょ、一日の始まりに。（正因為是早上才要吃啊。一日之計在于晨。）

例5：もう堂々巡りよ。賠償金を払いたくない。（真是踢皮球啊，都不想付賠償金。）

如例1-例5所示，譯者在翻譯人物臺詞時，采用了大量漢語成語、習語和諺語。如例5中的”巡り“，在外研社出版的《日漢雙解學習辭典》中是這樣解釋的：“①回ってもとへ戻ること②ほうぼうを順々に回って歩くこと③まわり”。譯者最終譯為“踢皮球”，是在原意的基礎上，使用地道的漢語習語進行翻譯，將劇中廠長、修車老板、醫生三方對事故責任互相推諉，拒絕向死者家庭支付賠償金這一畫面刻畫得淋漓盡致，也表現出了三澄律師（說話者）在描述這一事實時的憤怒。所以，采用合適的漢語成語、習語和諺語進行翻譯，能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動，加深觀眾對劇中人物的性格、心理等的理解，從而拉近與觀眾的距離，為影視作品增添色彩。

2.感嘆詞、副詞、多義詞等無等值詞的歸化翻譯

在日語中，存在大量無法與漢語完全對應的無等值詞，如感嘆詞、副詞以及多義詞等。翻譯這些具有明顯日語特色詞語時，如果簡單直譯的話，觀眾是難以理解的。這就要求譯者要根據具體的語境，適當采用歸化翻譯策略，使譯文符合觀眾的語言和思維習慣，從而達到最佳觀看效果。

例6：へえ、じゃあその天才博士をテレビの中から連れて來て。（是嗎？那你趕緊從電視里把那位天才博士帶出來吧。）

例7：まさか、高野島が二股野郎だったとはね（真想不到，高野島是個腳踏兩條船的人。）

例8：白井が盜んで殺ししたんじゃねえの？なあ？（是他偷走我的刀去殺了橫山，對吧。）

例9：まあ、クソは訂正する。（算了，我收回混蛋兩個字。）

例6-例9中出現的“へえ”“まさか”“なあ”“まあ”都屬于常見的日語感嘆詞。這類感嘆詞語義眾多，變化大，導致翻譯靈活性強，難度大，需要譯者對人物的語氣、情感進行深入剖析，再憑借深厚的漢語功底將其譯出。通常這類詞的翻譯如果處理得恰到好處的話，整個譯文都會大放異彩。如例9中的“まあ”譯為“算了”就十分生動地將一貫目中無人，言語不受拘束的中堂（說話者）為了求得對方援助，只好為自己以往的不當言辭道歉時的無奈表現了出來，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讓人愛恨不得。

例10：a.いいですか。（我下了哦。）

b.少しいいですか。（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c.いいんですか。（就這樣放他走了嗎？）

例11：a.もうダメなんじゃないですか。（是不是沒救了。）

b.ダメだ、あの人。（那種人真沒勁。）

c.はい。見せちゃダメです。（沒錯，絕對不能讓她看見。）

例10、例11屬于對日語中多義詞的歸化翻譯。多義詞的翻譯難點就在于含義多樣。譯者翻譯這類詞時，必須結合具體的語境，揣摩人物心理，同時兼顧漢語表達習慣，給出適當翻譯。若只是簡單套用詞語意思，就很有可能出現牛頭不對馬嘴的情況。以例11中的“ダメ”為例。在《日漢雙解學習辭典》中“ダメ”主要有如下幾種解釋：“①むだなこと②よくないこと③劣っていること④できないこと”，可以看出“ダメ”是一個具有豐富含義的詞。譯者根據不同的語境，分別譯為“沒勁”“沒救”以及“不能”，既符合中文表達習慣，又是基于原意的適當擴展。

例12：3ヵ所ともぴったり重なる。（三個地方完美重合。）

例13：あなたの人生を奪ったことなんて、すっかり忘れて生きていくの。（徹底忘記你的死，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例14：散々協力させられた。（我也幫了你不少了。）

副詞是指從狀態、程度等方面對用言 進行修飾、限定的詞，或對陳述語氣進行先導的詞，主要包含狀態副詞、程度副詞等，如例12-例14中的“ぴったり”“すっかり”“散々”。例13的“すっかり”則屬于程度副詞。譯者采用歸化法，將其譯為“徹底”，加強了表達語氣，讓人憤懣不已，忍不住為受欺凌的橫山、白井（劇中人物名）抱不平，譴責那些施加欺凌者的殘忍行徑。

3.非有聲語言詞的歸化翻譯

非有聲語言詞，即日語中的擬聲擬態詞。日語中的擬聲擬態詞眾多，是一個龐大的語言體系，對譯者來說亦是不小的挑戰。

例15：いやいやいやいや、足からストーンと落ちてった。（不不不，是直直地跳下去的。）

例16：女の子がずっとウロウロしててよ、ダーッと走って、ザブーン。（那個女孩一直在那晃來晃去，然后突然跑起來扎進了水里。）

例17：ぎゃふんと言わせて、ビシッと勝ってほしかった。（說得他無言以對，贏個痛痛快快。）

翻譯擬聲擬態詞這類詞，如果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使用形象化、生動化的譯語，能夠給觀眾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加深其理解。如例17，譯者將“ぎゃふんと”譯為“無言以對”，“ビシッと”譯為“痛痛快快”，十分生動形象，仿佛東海林醫生（劇中人物名）為研究所在法庭上正義申辯獲得勝利時的喜悅之情都要溢出屏幕，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4.采用網絡流行詞匯進行歸化翻譯

網絡語言是指“出現在網絡上的、網絡上常用的以及跟網絡有關的語言”（劉海燕，2002）。[11]采用適當的網絡流行詞進行翻譯，能夠體現譯者對目的語當下潮流的了解，給觀眾帶來耳目一新的觀看體驗。但過猶則不及，譯者應當在充分理解臺詞意思和語境效果的基礎上，考慮觀眾群對網絡語言的認知和接受程度，從而使字幕不失原有風格的同時又具有時代氣息。[12]

例18：はあ、しょうもない週刊誌も、たまには役に立つね。（這種亂搞事的周刊雜志偶爾也能起點作用。 ）

例19：法廷はあなたの自己アピールの場ではありません。（但法庭不是你的秀場。）

（二）《非自然死亡》字幕翻譯中的異化翻譯

1.采用網絡流行詞進行異化翻譯

例20：そういえば、7Kだって聞いたんですけど、汚い、キツイ、危険に臭い... （話說我還聽人說這工作是7K：臟累險臭……）

這里的“7K”顯然是異化翻譯，來源于日本的流行語“3K”（因為這三個日語單詞讀音的開頭都是“K”）。漢語中“～K”一般用來指薪水，而日語流行語中的“3K”則是用來形容工作的性質：臟、累、險。這里的“7K”是對“3K”的擴展，用來形容法醫工作臟、累、險、臭......，表現出了以美琴（劇中人物名）為代表的法醫工作者們對法醫工作的不滿與調侃，增強了趣味性。

2.文化背景詞的異化翻譯

例21：早く籍を入れて一緒に暮らしてたら…（要是早一點入戶籍，兩個人一起生活的話……）

在日本，結婚的常用表達之一就是“入籍”。男女結婚要去婚姻登記處登記，提交結婚申請書，然后女方遷入男方戶籍，從此婚姻關系在法律上正式成立。這里直接譯為“入戶籍”，保留了日本的文化特色，有益于觀眾對日本文化的理解。

例22：あったか～い味噌汁、飲みないな。（好想喝熱騰騰的味噌湯。）

味噌湯，是日本飲食文化的代表之一，直接譯為“味噌湯”，保留了日本風味，起到了一定的文化傳播作用。

例23：觸らぬ神に祟りなし、カオナシみたいなもん。（敬而遠之比較好，有點像無臉男。）（無臉男：日本電影《千與千尋》里的經典角色）

例24：ハハハ、そんなびょうふの虎捕まえろみたいなこと言われても。（你這不等于讓我抓屏風里的老虎嗎？）（抓屏風里的老虎：日本動畫片《聰明的一休》里的經典劇情）

例25：よく「寅さん」見てるってな。（他經常去看“寅先生”吧。） （山田洋次導演的電影《寅次郎的故事》男主角）

如李運興（2001）所說，字幕翻譯中對文化詞語的處理應提倡直入模式，盡量少用或不用歸化模式、融合模式和詮釋模式。[13]例21-例25均運用異化法對具有典型文化背景的詞進行了翻譯，保留了原詞的文化內涵，且在屏幕上方都對這些詞進行了補充說明。如例23中的“カオナシ”譯為“無臉男”，且另付解釋“日本電影《千與千尋》里的經典角色”，這樣處理，加深了觀眾對中堂醫生這一人物形象的理解，同時又保留了文化色彩，使譯文更具風趣幽默，且能喚起了解電影《千與千尋》觀眾們的共鳴，至于不了解的觀眾則能引起他們對這些背景文化的關注，從而有意識地去了解這些背景文化。

三、結語

通過對《非自然死亡》日語字幕的漢譯進行分析，可以看出在影視作品的翻譯過程中采用何種翻譯策略至關重要。適當的翻譯策略和語言應用能夠使影視作品煥發不一樣的活力。通過本研究，再次驗證：歸化和異化并非非此即彼的關系，二者相輔相成，各有所長。因此，在影視字幕翻譯策略選擇的過程中，譯者不能孤立地看待歸化和異化，應當在充分考慮語境、文化等多因素后，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只有這樣才能減少字幕翻譯中文化因素的流失，從而達到影視觀看的最佳效果，促進文化交流與傳播。

注釋：

本文例句均引自FIX字幕俠翻譯制作的漢日對照字幕;用言：日語中的一種詞類，包含日語的動詞、形容詞、形容動詞。

參考文獻：

[1][6]錢紹昌.影視翻譯翻譯園地中愈來愈重要的領域[J].中國翻譯，2000，（01）.

[2][9][10]田巖.淺談互聯網美劇字幕翻譯中的異化與歸化——以《生活大爆炸》為例[J].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13（09）.

[3][7]母東讓，張伊銘.跨文化交際視角下的字幕翻譯研究[J].大眾文藝，2020，（04）.

[4]藤濤文子.翻譯行為與跨文化交際[M].蔣芳婧，孫若圣，余倩菲譯.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8.

[5]張春柏.影視翻譯初探[J].中國翻譯，1998，（02）.

[8]王建華，周瑩，張靜茗.中國影視翻譯研究三十年（1989-2018）——基于 CiteSpace的可視化分析[J].上海翻譯，2019，（02）.

[11]劉海燕.網絡語言[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2.

[12]高璇.字幕翻譯中網絡語言的使用[J].湖北函授大學學報，2014，（01）.

[13]李運興.字幕翻譯的策略[J].中國翻譯，2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