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流行音樂百年回眸

徐語楊

〔摘 要〕流行音樂應該被稱為“商品音樂”，它通俗易懂，便于傳唱，不具備特別高的藝術價值和思想性，并且通常在創作出來后就會進入流通市場進行售賣，這種觀點顯然過于狹隘。僅以周杰倫《蝸牛》、張韶涵《隱形的翅膀》為例，它們可以說是典型的流行音樂，但在通俗的背后，也具有非常高的藝術性和思想性，成為無數青年學子的勵志歌曲。

〔關鍵詞〕流行音樂；百年回眸；輕音樂

在討論我國流行音樂的百年發展歷程前，我們首先應該界定“流行音樂”的含義。事實上，對于這個稱謂的定義，一直存在廣泛的爭議。有人說流行音樂從美國傳來，是pop music進入國內后翻譯而來。但我們查閱pop music在美國文化中的含義后可以發現，它起源于美國爵士樂，又吸收了輕音樂、歌劇舞曲等，是一種朗朗上口、易于傳唱的音樂。但一些被稱為我國早期流行音樂的歌曲，顯然沒有任何pop的痕跡，直接認為我國的流行音樂是與pop music對應的，顯然有失偏頗。

有一種觀點也認為，流行音樂應該被稱為“商品音樂”，它通俗易懂，便于傳唱，不具備特別高的藝術價值和思想性，并且通常在創作出來后就會進入流通市場進行售賣，這種觀點顯然過于狹隘。僅以周杰倫《蝸牛》、張韶涵《隱形的翅膀》為例，它們可以說是典型的流行音樂，但在通俗的背后，也具有非常高的藝術性和思想性，成為無數青年學子的勵志歌曲。

《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中對“流行音樂”的定義是這樣的：泛指一切通俗易懂、輕松活潑、易于流傳、擁有廣大聽眾的音樂。它有別于嚴肅音樂、古典音樂和傳統民間音樂。這種解釋顯然是以嚴肅音樂和民間音樂進行比照區分為基礎的。

無論是哪一種解釋，從更為廣闊的層面去理解流行音樂，人們都會認同它的三個基本特征：通俗、大眾、廣泛傳播。

在我國真正的流行音樂出現以前，清末民初時，一種牙牙學語般的兒童小調已經初具流行音樂的雛形。當時，一批才學之人將流傳進中國的外國曲調直接填詞，用以在學堂中給兒童演唱。這種從外國移植又澆灌了中國養分的歌曲被稱為“學堂樂歌”，從學堂中又傳入大眾，流行一時。

傳奇音樂家李叔同正是“學堂樂歌”的創作者和推動者。他身兼音樂家、美術家、書法家，還是中國話劇的開拓者；擔任過教師、編輯，后又剃度為僧，更為有名的稱號是弘一法師。然而即便他擁有這么多身份，卻也遠沒有一首由他創作的歌曲有名——“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首由李叔同根據美國歌曲《夢見家和母親》填詞而成的《送別》，正是20世紀初期“學堂樂歌”的代表作之一。

然而中國流行音樂真正興起，還要等到1920年代。隨著創作土壤的成熟，一位中國流行音樂史上最重要的奠基人走上了舞臺。

1932年，在上海一家歌劇院舞臺上，一位十多歲的小姑娘正在演唱。她長相清秀，嗓音甜美，一曲歌罷，掌聲如潮響起。歌曲的最后一句是“與敵人周旋于沙場之上”，劇團團長開玩笑地對小姑娘說，“周璇”二字唱得娓娓動聽，你以后就叫周璇吧。

這個小姑娘正是后來的歌后周璇，而那位賜予她姓名的劇團團長，正是有著“中國流行音樂之父”之稱的黎錦暉。由他創辦的明月歌舞團不僅走出了周璇、嚴華、白虹、姚敏等一大批民國時期優秀的歌手，音樂家聶耳也從這里成長起來。

在半個多世紀前的中國，黎錦暉的名字如雷貫耳。當時上海幾家外商經營的大唱片公司，都以能約到黎錦暉的作品為驕傲，每個公司的大堂上都高懸黎錦暉的巨幅畫像。在20世紀二十至四十年代，他似乎成了典型代表。當然，他最重要的成就首先是音樂。

他創作的《桃花江》《特別快車》《夜深沉》《小小茉莉》《妹妹我愛你》等，是中國最早的流行歌曲，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既是遠東大都會，也是軟玉溫香的十里洋場。中西文化在此交融，流行歌曲便應運而生。當時，這一批被稱為“新型愛情歌曲”的流行音樂風靡大街小巷，雖然是迎合大眾口味的“時代曲”，但其過于通俗乃至低俗的特征若隱若現。聶耳就曾經作文指責，中國流行音樂起步之初就沒有走一條健康之路。

雖然如此，“時代曲”在上海迅猛發展，上海也由此成為世界流行音樂的中心之一。如今，我們依然還能在影視作品中看到諸如“大上海”歌舞廳的時代殘影，正是當年歌舞升平的真實寫照。

雖被認為是“靡靡之音”，但以黎錦暉為中心的音樂創作很快帶動了全行業的迅速發展，到30年代末期，我國流行音樂來到了第一個興盛的階段。其標志當是周璇拍攝的電影《馬路天使》中兩首紅遍全國的插曲——《天涯歌女》《四季歌》。

周璇的演唱風格溫婉、輕柔、甜美，由她開創的音樂風格影響了一個時代的中國歌壇。這一時期的白虹、龔秋霞、姚莉、姚敏、白光、李香蘭，都多多少少受到周璇的影響。而在歌星的背后，一群優秀的作曲家，包括黎錦暉的弟弟黎錦光以及陳歌辛等，活躍歌壇，他們也許就是那個年代的林夕和方文山。其中，由李香蘭演唱、黎錦光創作的《夜來香》成為百年經典，流傳至今。

這個時期，大多數歌星都以拍電影為主，同時以演唱電影插曲的影歌雙棲的形式出現。同時，好萊塢電影和大量爵士樂充斥上海，中國流行音樂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獲得了空前的發展。

隨著新中國的成立，內地流行音樂在意識形態的作用下，產生了一批極具群眾特色的歌曲。例如《歌唱祖國》《我們走在大路上》《花兒為什么這樣紅》等，不少歌曲更偏重于新式民歌或者進行曲的風格。在此基調的影響下，內地流行音樂的創作陷入沉寂。

而另一方面，曾經以上海為中心的流行音樂南移香港，形成了香港流行樂壇“國語化”的現象。但隨著1960年代香港流行音樂本土化的發展，國語流行音樂在香港的統治地位逐漸衰落，標志著新的流行方向的粵語歌曲開始興起，慢慢占據了香港歌壇的主導地位，時至今日。

香港粵語初代歌神許冠杰由幕后走向臺前。1964年，許冠杰便和友人合組Harmonick樂隊，并擔任樂隊的低音吉他手以及主音歌手。至今，他的《財神到》《滄海一聲笑》等歌曲依然被廣為傳唱。

1978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滿祖國大地，也將港臺歌曲的新風送往了內地。在經過多年的文化磨難后，港臺音樂宛如一劑猛藥，讓沉寂已久的內地廣為樂壇醍醐灌頂——原來歌還能這么唱！

這種沖擊之大，我們可以在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上一窺究竟。1983年，首屆央視春晚誕生，流行歌曲成為春晚節目中最亮麗的色彩。1984年，第二屆央視春晚來了一位特殊的歌手——香港歌手張明敏，一首《我的中國心》敲開了所有中國人的心門，“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1982年，鄧小平與撒切爾夫人開始會談，商量香港的回歸問題，《我的中國心》在這樣的背景下應運而生，大才子黃霑作詞，幾乎一揮而就，將心中所感躍然紙上。而就在《我的中國心》登上春晚的1984年年底，《中英聯合聲明》正式簽署，確定了香港回歸的日期。

而真正讓內地流行音樂進入創作高潮的，或許來自費翔。1987年，他帶著《故鄉的云》和《冬天里的一把火》徹底點燃了內地流行音樂的創作熱情。尤其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動感的節拍、時髦的舞臺造型，讓費翔一躍成為無數少女的夢中男神。鄧麗君也是在這個時期進入內地的，《甜蜜蜜》伴隨了無數人的成長。

除此之外，20世紀80年代還流行著中國臺灣校園歌曲，以及香港電視劇的插曲，諸如《萬里長城永不倒》等也登上過央視春晚的舞臺。一大批耳熟能詳的港臺歌手開始活躍，譚詠麟、張國榮、陳百強、費玉清、梅艷芳、羅大佑……在這種港臺流行音樂猛烈的沖擊下，內地流行音樂正在計劃一次猛烈的崛起。

1986年是中國流行音樂史上重要的一年。在廣州、北京，一大批青年音樂創作者悄然集結，為新時期中國流行音樂發展儲備了最原始的力量。這一年被稱為“國際和平年”，主題是“捍衛和平和保障人類未來”。來自香港、臺灣等地區眾多明星演唱的《明天會更好》應運而生。而在80年代，內地對流行音樂還存在著固有的偏見——流行樂就是小情小調，上不得什么臺面。甚至在當時，還出現了“三個流行歌手不能同臺演出”的規定。

22歲的郭峰顯然是不服氣的，以流行樂歌手自詡的他決心創作一首有深度、夠震撼、能上臺面的流行歌曲。很快地，他邀請到當時樂壇的詞作高手劉小林、陳哲等人，一同創作了《讓世界充滿愛》，成為內地流行音樂的一個拐點。

而在另一方面，經歷了多年沉寂的流行音樂似乎也發掘到了另一種“叛逆”的方式。也正是在1986年，崔健橫空出世，一首《一無所有》讓搖滾樂正式叩開中國搖滾圈的大門。這種在裝扮上追求個性、在歌詞中放肆表達的風格，或許是受到歐美音樂的影響，更或許是對壓抑已久的文藝創作的一次重新激發。隨后，國內的各種搖滾樂隊如雨后春筍蓬勃興起，黑豹、唐朝、眼鏡蛇……他們的崛起，標志著我國流行音樂的又一種風格——國產搖滾樂風格正式建立。

縱觀八十年代中國流行音樂發展，形式多樣、風格多元、兼容并包。內地歌手似乎在擺脫港臺音樂的影子，找到屬于自己的專屬曲風。而“流行音樂”一詞，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廣泛認可。國內開始舉行各種歌唱比賽，選拔出了大量優秀歌手。藝術家們紛紛開設培訓班，尋找音樂好苗子，毛阿敏、那英、孫楠、劉歡、解曉東等人都在其中。

進入90年代后，中國流行樂開始高速發展，無論是港臺還是內地，都在同時出現優質歌手和音樂制作人。也正是在這個時期，內地歌手開始嘗試經紀人制度，這為日后越來越成熟的造星計劃打下了基礎。唱片公司如饑似渴地簽約著有潛力的音樂人才，例如毛寧、楊鈺瑩、林依輪簽約新時代唱片公司，韓磊、孫悅簽約正大國際唱片公司等。一部分內地歌手開始陸續和港臺的唱片公司合作，毛阿敏當時就去了香港無線電視唱片公司。隨著制作越發精良，模式越發成熟，CD、VCD、DVD等新唱片形式也為流行音樂的發展提供了全新范式。

九十年代的香港樂壇也正式迎來了黃金年代。隨著梅艷芳、張國榮、譚詠麟的相繼隱退，叱咤風云的“四大天王”火爆全國。那個年代，每一間宿舍門的背后，每一個追星女孩的床頭，大都有劉德華、張學友、郭富城、黎明的海報。歌神張學友更因精湛的唱功成為唯一獲得世界十大暢銷唱片的華人歌手。還有當代人的精神食糧——Beyond樂隊，他們的音樂記錄了一代人的青春夢想，“原諒我這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盡管如今他們現在隱退，但他們的音樂在時代大浪中永恒不滅。

進入21世紀以后，互聯網飛入尋常百姓家，以此為基礎的電腦和手機成為了人們生活中的標準配置，音樂載體發生急劇變化，各大音樂媒體層出不窮。2004年酷狗音樂成立，2005年qq音樂成立，蝦米、千千靜聽……層出不窮的網絡音樂媒體讓流行音樂更加多元。一時間，在港臺音樂之外，大量的歐美音樂、日韓音樂開始輸入國內。流行音樂也開始打破壁壘，進入到各種元素大融合的新發展時期。例如古詩詞以及傳統樂器進入流行音樂，形成了“中國風”的新類型，周杰倫成為新世紀流行音樂的代表，將中國流行音樂帶入了更高水準。但流行音樂的發展也在新時期存在一定偏離——過度商業化，讓大量音樂不再純粹。批評的聲音不斷涌現，對于好的流行樂的定義一再變更，音樂類選秀綜藝或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

新世紀初，《超級女聲》《快樂男聲》成為現象級節目，李宇春、張靚穎等一大批經過選秀出道的歌手不僅得到了專業的認證，也獲得了市場的檢驗。再后來，《中國好聲音》《夢想的聲音》《我是歌手》《中國好歌曲》等音樂節目的取向，在為流行音樂注入血液的同時也吸引了一大批粉絲聽眾。

在音樂媒體迅猛發展的新時期，另一種流行音樂類型也開始初露端倪。在互聯網時代，網絡音樂通過手機鈴聲和網絡制作軟件為人熟知，將流行音樂的發展推向了新的高潮。

2000年，雪村一首《東北人都是活雷鋒》突然爆紅，正式打開了中國網絡流行音樂的大門。 在此背景下，也誕生了一批有廣泛影響的網絡音樂人，創作了很多在當時深受廣大群眾喜愛的流行歌曲，代表了當時的一種主流。網絡歌曲通常旋律簡單易記、歌詞直白易懂，相比于傳統意義上的流行音樂，網絡歌曲顯得更為通俗。隨著市場發展的龐雜和無序，以及初期無人監管的版權問題，類似作品越來越多，質量參差不齊，甚至互相抄襲，嚴重拉低了流行音樂的整體水準。

在網絡歌曲的領域，一首完整的原創作品堪稱難得。網絡創作存在大量原創度低、拼湊性高的歌曲。網絡歌手也并非嚴格意義上的職業歌手，他們多數有另外的職業，進行歌曲創作也只是休閑時段的一種生活方式。

回眸百年前，夜來香的迷醉芬芳經久不散，飄香至今。從黎錦暉創作的《毛毛雨》標志著中國流行音樂的誕生開始，我國流行樂已走過百年光陰。一代代音樂人的付出與創作，造就了今日中國流行音樂文化的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