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毅 楊清琦

【摘要】 西周時期的村社制度有一個很特殊的性質,即不屬于奴隸制也不屬于封建制。然而在維持村社制度乃至于整個周朝的社會結構中,《周禮》中的“六德”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六德不像漢朝董仲舒的思想一般具有道德教化以及思想禁錮的成分,也與春秋戰國儒學所提倡“仁德”的理性化理論不同,六德在西周是得到過踐行的。六德的這種德性不僅超越了道德的范圍,在維系整個社會結構中野起了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 西周;德性;社會結構;周禮
【中圖分類號】D929?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01-0048-03
在西周時期,《周禮》所倡導的“六德”——知、行、仁、義、忠、和,與儒家學派所提倡的德性是不完全一致的。孔孟思想中保留了“六德”的痕跡。但《周禮》經過儒家學派的潤色,在局部帶有一定的理想化的發展。但總體來說與原周代的禮制差別不大,可以作為研究西周的資料。《周禮》“六德”與孔孟的德性有一條“鴻溝”,便是“六德”是實實在在實行過,而孔孟的德性論在先秦時期更多是一種理想產物,沒有得到具體落實。也正因為“六德”在西周存在,給予當時的人以及社會制度都有一定的影響。筆者結合西周的社會結構——鄉遂結構作分析,來闡釋六德在當時社會中所起的作用。
一、西周的鄉遂結構
如圖1所示,西周的鄉遂制度將王畿劃分成了“國”和“野”兩個部分,“體國經野”是它經營布局的顯著特點。“國”即王城或國都,“國”與“野”的分界線為“郊”,故“國中”即城郭以內,“郊”或“四郊”即城郭以外。周王朝在“國”以外、“郊”以內分設有“六鄉”,而在“郊”以外、“野”以內則有“六遂”。從大體上來說,“國”指的是王城連同四郊六鄉,“野”則是指六遂及都鄙等地。“鄉”與“遂”分別對應的是“國”與“野”,其間的居住身份也有所差異,六鄉居民為“國人”,是國家公民,他們能在國與郊內易居,但不可越外;六遂居民為“甿”,是勞動者,是被統治者。
再看西周社會結構,其主要由貴族、國人、遂人、奴隸四個部分組成。
(1)貴族:由上層的統治階層組成。
(2)國人:“鄉”的居民,具有公民性質,擁有政治權利,國家有難會征詢他們意見。他們處于貴族基層的下層,屬“士”一級,是軍隊中的甲士、戰士,又是貴族的基層支柱。
(3)遂人:“遂”的農民,包括卿大夫所屬采邑的農民。種井田制中的“大田”和“私田”。他們需要貢獻紡織品、獵得物和服役、修屋家務,也要受貴族召集、狩獵和防御出征。
(4)奴隸: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從事農業手工業和開發山澤等。
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中,“國”與“野”兩部分是西周時期最重要的階層,而西周的政治要旨便在于如何處理兩者的關系。國人是國家的公民,享有接受教育、參與政治的權利,而野人則僅為單純的勞動者,屬被剝削者。如果國家得不到國人的支持或者受到野人的反對,周王朝的統治將岌岌可危,故作為統治階級的貴族階層,他們最主要的任務便是籠絡國人,爭取國人的擁護,控制野人群體,使得野人為國家服務,且保證國人與野人之間的矛盾處于緩和的狀態。
二、鞏固社會結構
六德對西周社會結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具體包括三個方面:維護皇室和貴族的統治地位、維護社會穩定、為統治階層培養人才。如果從兩個角度來看待六德,其分別在社會層面與個人層面影響著西周。此處將三者分開來討論。
(一)維護皇室和貴族的統治地位
首先六德出于“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知、仁、圣、義、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周禮·地官司徒·大司徒》。而在首篇即寫“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可知大司徒的設置就是為了輔佐國王或者諸侯來安定國家的,那么大司徒的職責便是維護皇室和貴族的權益的。
所以得出第一點,這個六德作為教學內容的根本目的便是維護國家統治的,這點是不可動搖的也是最基本的。但是西周時期還未進入封建社會,還存在著公社這種制度。所以六德不完全是后期的封建社會的一種官方維護統治的禁錮思想。可見六德在對維護皇室和貴族的統治地位還是有很大的作用的,這是社會層面的作用。
(二)維護社會穩定
六德的所產生的各作用并不是獨立的,而是相輔相成的。由上可得,國人處六鄉,野人出六野。“以鄉三物教萬民”,這個“鄉”必然是六鄉的意思,即是說“六鄉之學”來教萬民,這個萬民也必定是國人。從這里可以看到,鄉學針對的對象是國人而不是野人。這側面也體現出國人具有受教育的權利,“六德”“六藝”“六行”就是他們所要學習的三個方面。
“知、仁、圣、義、忠,和”,知即明達事理、圣即博通先識、義即處事恰當合宜、忠即發自內心的恭敬、和即剛柔適宜,和諧中度。六種德性的共同特點就是“不爭”。六者都有助于社會的安定,使民謙遜恭敬而不爭,沒有好武好斗的傾向。事實上,這里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用來教化前殷的遺民。文王滅殷后,將殷遺民分別分封到各個諸侯國,為的是使他們沒辦法團結起來。由于殷遺民的不穩定性也要求對他們進行一定程度的思想改造。而這六德剛好適合于殷民和西周各國人民的融合。楊寬猜測“西周中期以后,殷遺民已被制服,司寇就失去了重要性。”[1]在西周初期司寇的官職仍舊是非常重要的。
“孝、友、睦、姻、任、恤”,孝即善事父母、友即善事兄弟、睦即與九族和睦、姻即與母黨和妻黨親善友愛、任即對朋友講信用、恤即救濟貧窮者。六行實際上和六德作用類似,都是教人和善,使民不爭。但是所描述的角度與六德不同,六德從個人角度出發,屬于公民與公民之間的和睦。而六行則是從宗族的角度出發,屬于宗族內部或宗族外部的和睦。宗族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一般一個姓氏一個宗族,而宗子主管共同財產,主要是土地、人民、武裝力量、軍賦、奴隸、器皿。并且宗子有保護和幫助宗族成員的責任,宗族成員支持和聽命于宗子。那么具有武裝力量的一些大宗族有可能因為宗族成員間的摩擦而挑起戰爭。那么六行的思想教育便變得重要起來。
“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比較簡單,主要是培養國人的生存技能而設立的。可以言說的便是“禮”和“射”。正如《左傳·成公十三年》所提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國家大事主要有兩樣,便是祭祀與軍事。而“禮”便是要求人學會祭禮,“戎”則是要求人會打仗,而打仗在當時最主要的是射箭,同樣“射禮”也是極其重要的一項活動。這一點不僅是對社會層面產生作用,對個人層面也造成一定的影響。
(三)為統治階層培養人才
“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鄭玄《注》曰:“興猶舉也。民三事教成,鄉大夫舉其賢者、能者,以飲酒之禮賓客之。”這里的“興”便是舉薦的意思。那么舉薦能夠擔任國家的官員,從這個角度看鄉學能夠為國家培養人才。
六德在鄉學中是最關鍵的,因為人才的培養首先要有德,然后才有專業技能的培養。并且人才的培養更重要的是有文化,而六德中的“圣”便是要求博通先識,即是要求讀書學習有文化。然后做官必然要處理各種各樣的問題,“知”便是明事理,“義”便是處理恰當。總而言之,“六德”也是在給國家培養人才。
“六德”教育將國人中有才干的部分召到政府組織中來。而六遂的野人是沒有受過教育的,這個群體更不可能獲得晉升,只是勞役。那么就造成國人階層與野人階層的分化,前者能受教育成為統治階層,后者永遠處于被統治階層。那么貴族階層的統治地位就能夠長久的保持,同時野人沒有晉升的渠道,這個“國”“野”的制度就能長久的保持。兩個階層漸漸穩定。但此時的社會還在村社制度下,還不存在剝削極為嚴重的問題。因此“六德”作為教育內容是能夠鞏固社會的“國”“野”結構的,“國”“野”兩個階層穩定,就說明整個社會結構穩定。此點也囊括了社會與個人層面的作用。
三、提高公民素質
這點跟上文國人有受教育的權利類似,只是方向不一樣。國人是國家的公民,凡是國家大事都要遵循他們的意見。《周禮·秋官·小司寇》“小司寇之職,掌外朝之政,以致萬民而詢焉。一曰詢國危;二曰詢國遷;三曰詢立君。”。國家危難之際、國家遷移之際、立國君之際都要對國人進行詢問意見。所以如果公民沒有文化是不可能提出建設性意見的。
由此可見,公民的受教育權利仍舊有利于國家的發展的。然而“六德”是教學內容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從當代素質教育角度來看,提高人的素質最主要便是三個方面,德智體美勞的前三者。而“六德”中就包含了類似現代所提倡的德與智。現代所倡導的“德”是指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這與“知、義、忠、和”的作用相類似,都能讓人明事理,判善惡。而現代所倡導的“智”與六德的“圣”就有點出入,“智”是學習科學文化知識,而“圣”只是博通先識。但總體來說都要求人去學習。“六藝”便是類似于“體”了。鄉學已經囊括了人全面發展的內容,從思想教育到身體素質方面的內容。
所以總體上看,六德不僅能提高公民素質,還是思想文化教育最重要的一環。這也與當代國家所強調思想政治教育的觀點不謀而合。
四、保證農業發展
馬克思在《資本主義生產以前各形態》中談到,以土地所有制為基礎的原始的集體成員關系,實際上是一種被統治者占有的關系。[2]周王朝這種以農村公社的農民作為主要生產者的生產方式,實際上并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奴隸制和農奴制。對于周朝的這種耕作方式是否確應冠以“奴隸制”的稱謂,此處不予探討,但無疑是區別于古希臘的,六德為這種社會性質提供了文化根據。按馮友蘭先生的說法,“農”發展起了中國的家族制度,而家族制度過去也是中國的社會制度,儒家學說大多是論證其合理性。[3] 儒家學說是基于“周禮”“六德”改造而成的,“六德”強調明辨是非、仁愛忠誠、和諧美好,這就從道德、文化層次鞏固了西周的社會制度。在西周這種生產力不發達的時期,生產發展最主要就靠人力,只有穩定的社會結構,才能維持村社制度,國家有機會發展小農經濟,保障農民的利益,維持社會的穩定,以鞏固其統治。
以六德等理論為依據,“野人”(即農民)雖無政治權利,但國家在使其履行勞役、上貢等義務時,也會保證其一定的利益,如平均分配土地的政策:農民雖然要在“公田”上為國家干活,但“私田”的使用權屬于自己,勞動成果歸自己所得,且他人不得隨意侵占,這是古希臘奴隸所不能有的。另外,我國的農民也有自己的住所、工具等,平時都是屬于個人的私有財產,這也是我國所特有的情況。因此,農民的積極性得到了充分的調動,小農經濟的生產模式得以鞏固。相較而言,雖然古希臘的被統治階層(即奴隸)和我國的被統治階層(即農民、手工業者等)都非公民,但他們并無人權,完全是主人的附庸罷了。由上可見,“野人”(即農民)身份與古希臘的奴隸確實存在較大差異,而我國的所謂奴隸(即手工業者等)實際上也并不能等同于古希臘的奴隸,他們在社會地位上雖處于最底層,但其生活權益有所保障,在一定程度上,其私有財產和自由也不被干涉,春秋末期的范蠡就是經商致富的典例。手工業也促進了農具的更新換代,進而刺激了農業的發展。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基于小農經濟,統治階層和被統治階層的利益會有一致的地方,六德即是“國”“野”二者共同的人生指南,也構成了西周和諧的社會文化氛圍,在以“農”為主的基礎上進行社會活動,又反過來保證和促進了農業的發展,農業發展的穩定又為國家的穩定作保障。
參考文獻:
[1]楊寬.上海:先秦史十講[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2](德)馬克思.資本主義生產以前各形態[M].日知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3]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
作者簡介:
李科毅,男,廣西梧州人,在讀碩士生,湖北大學哲學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哲學、先秦儒家、道家哲學。
楊清琦,男,重慶奉節人,在讀碩士生,湖北大學哲學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哲學、道家哲學、莊子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