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表情包的著作權及其保護問題研究

聶國慶

【摘 要】表情包讓網絡溝通變得生動且充滿個性化。盡管具有獨創性的表情包可以被認定為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受到保護，但部分表情包在制作過程中往往侵犯原作品著作權人的修改權、改編權或保護作品完整權，在傳播過程中表情包著作權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等權利可能遭到侵害，而商業化使用中的侵權行為更為常見。針對網絡表情包引發的各類侵權，可以通過平臺保護、登記保護、轉化保護等方式，構建全面有效的表情包著作權保護機制。

【關鍵詞】表情包;作品屬性;著作權侵權;保護路徑

一、網絡表情包的作品屬性認定

2020年新修正的《著作權法》第三條借鑒和吸收實踐中認定作品的經驗，完善對作品的界定，采用“總括+開放式列舉”的方式對作品的內涵和外延加以確定，將作品定義為“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有獨創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因此判定表情包是否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主要考慮其是否具有“獨創性”且是否“能以一定形式表現”。根據網絡表情包制作的方式，下面將分類分析其是否享有著作權。

（一）原創動漫系列表情包

由創作者獨立完成并以動漫形象、表情動作等方式傳達個性及情感的動漫表情包可以被認定為《著作權法》所保護的美術作品。實踐中也是這樣處理，例如在“長草顏團子”表情包著作權侵權糾紛i中，法院認定“長草顏團子”表情包整體形象系一個長草的白團子，該形象構造的線條簡潔，其頭上長有一棵草，有黑色圓形的實心眼睛，鼻子呈“山”字形，系美術作品;在微信“大黃臉”表情包著作權侵權案ii中，法院同樣認定微信表情構成美術作品，受著作權法保護。

（二）現有素材直接適用表情包

因其對現有素材（圖片、照片、視頻截圖等）未經改動而直接借以表達情感、當作表情包發送使用，單純收集圖片或者視頻動圖的行為，無法體現出收集者智力成果，因此并不能成為作品，最常見的是明星照片以及電影電視劇等視頻截圖用作表情包。此外，利用專門生成表情包的編輯器對圖片進行批量制作，配上夸張、搞笑的文字，筆者認為此類表情圖片也不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以廣受青年人歡迎的熊貓頭表情包為例——熊貓頭表情圖片的基本構圖、線條、顏色大同小異，其區別主要在于惡搞圖片下方所配文字，因而此類表情包不具備辨識性和相應的創作高度;盡管該系列表情包能夠傳達情緒或感情，但是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是在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備價值的智力成果，此類表情不具有相應的藝術價值，也稱不上智力成果。

（三）二次加工表情包系列

此類表情包是指在現有繪畫、圖片、照片或視頻截圖基礎上加工制作的表情包。表情包的使用和發送體現其有形形式，而“獨創性”的考量包括兩個方面的要素：獨立創作和一定的創作高度。[1]前者是指作品系作者原創或源自于作者本人，而非復制于他人;后者指作品蘊含了最低限度的創意、個性或發現?？紤]到表情包制作者在原有素材的基礎上經過藝術性處理，二次加工過程中體現出新的智力成果，例如將照片繪作卡通形象或將作品進行了復雜的PS處理形成新的作品，如“姚明笑”繪作漫畫形式等，達到了超越原有作品、形成一定創作高度的效果，應當將其創作的過程認定為具有獨創性的演繹行為，系作品。當然二次制作達不到一定的創作高度不應被認定為作品，需要根據具體情況作出相應判斷。

二、網絡表情包引發的著作權侵權類型

（一）制作過程中的侵權

原創動漫系列表情包系作者智力成果、現有素材直接適用表情包不存在具體的制作過程，因而二類不存在制作過程中的侵權。二次加工表情包屬于學界界定的演繹作品，現行《著作權法》第十二條規定“改編、翻譯、注釋、整理已有作品而產生的作品……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因此演繹加工形成的表情包可能侵犯到原作品的著作權，例如在未經原權利人許可的前提下，擅自改變作品原有含義，將侵犯原作品權利人的修改權、改編權或保護作品完整權，其中視聽作品的演員還享有表演者權，若視頻截圖類表情包制作者的二次加工行為涉及到對演員表演形象的歪曲，還將侵犯到演員的表演者權。

（二）傳播過程中的侵權

表情包的傳播是指在社交網絡中的流通，就聊天過程中的傳播而言，盡管未經著作權人的同意發送了公開發表過的表情包，筆者認為不構成侵權。我國著作權法規定合理使用的情形，可以將聊天中適用表情包的行為擴大解釋為“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盡管有些牽強，發送表情包目的并非是學習、欣賞、研究，但此為立法技術上的問題，是否構成合理使用可以從該制度設計目的加以考量。表情包制作者通過創作獲得相應經濟利益，傳播者聊天使用是表情包創作價值的體現，聊天發送屬于非營利性行為，并沒有對著作權人造成實際或者潛在的經濟損失，同時促進了作品的交流與傳播。因此從《著作權法》立法目的來看，保護著作權人的合法權利與促進作品的傳播是需要相互平衡的，筆者認為將聊天傳播行為認定合理使用并無不妥。

就在社交平臺上公開傳播網絡表情包而言，如果僅是公開評論、傳達情感，同上述分析構成合理使用并不侵權;如果是未經著作權人的同意，將他人的表情包用作商業性質的營利宣傳，將被排除合理使用的范圍構成侵權。最為典型的例子是葛優訴藝龍旅行網肖像權糾紛案iii，盡管該案并非是著作權糾紛，但是就此類型的表情包傳播而言，當然不屬于合理使用的范圍。公開傳播網絡表情包還可能構成對著作權人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害，表現為個人或者是企業在未經權利人許可的前提下，將著作權人的表情包匯集并在其他網站發布提供他人下載，公眾只要進入平臺就可以有償或無償獲得相關表情包。在微信表情侵權案iv中，法院認定被告的行為使該軟件的用戶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涉案微信表情，侵犯了原告依法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當然在傳播表情包的過程中若是以自己創作的名義發布他人尚未來得及公開的表情包，還將侵害著作權人的署名權、發表權。

（三）商業化使用中的侵權

未經表情包著作權人同意，擅自在實物中使用表情包圖案，將構成對著作權人復制權、發行權的侵害。司法實踐中尚未出現以“表情包”為糾紛主體的案件，但是表情包認定為美術作品之一，可以參照相關案件的審判，例如在廣東原創動力訴東部塑膠“喜羊羊”“美羊羊”卡通形象著作權侵權案v中，法院認定被告銷售的“喜羊羊”“美羊羊”動漫形象產品未經原告授權許可并支付報酬，以營利為目的，侵害了涉案權利作品享有的復制權、發行權，應當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的侵權責任。同時日常生活中常見到企業在進行商業宣傳推廣時，為聚集人氣、烘托氣氛，通將一些卡通的表情包模型作為美術道具在商場展出， 此種行為可能構成對表情包著作權人展覽權的侵犯，其造成的侵權影響以及所需承擔的賠償數額需要根據具體情形判斷。

三、網絡表情包的著作權保護路徑

（一）平臺保護的構建

參照微信表情開放平臺上提供的《微信表情開放平臺服務協議》“上傳至微信表情開放平臺的表情作品版權仍然歸屬投稿人或授權人”之規定vi，可以建立網絡平臺的保護模式。各式網絡平臺可以建立建全表情包上傳和下載審核制度，在用戶下載和上傳表情包之前對表情包的內容、著作權信息、授權使用信息等進行審核。平臺在日常的管理和運營中發現有使用者侵犯表情包版權的行為，應當及時制止，通過發送提示信息等方式提醒使用者;若平臺也存在過錯，應與非法用戶一起承擔連帶責任。平臺還可以設立投訴舉報機制，這樣能更好地發揮廣大網友共同參與到監督當中，如果發現侵權行為，可強制阻止其傳播。

（二）登記保護的探索

在微信表情包侵權糾紛一案中，法院認定涉案微信表情為開發方獨立創作完成的“法人作品”，由騰訊科技公司員工及其團隊創作完成，且“經過著作權登記”，因而有條件的表情包創作品可以采用登記的方式保護其著作權不受他人侵犯。雖然我國對作品的保護實行自動取得原則，著作權自作品創作完成之日起產生且而無需履行審查、登記等任何手續，但是采取登記式保護，并給申請者頒發登記證書，在發生侵權糾紛時創作者可以以登記證書為憑證對抗侵權人，能夠一定程度上解決權利人舉證困難的問題。[2]因而登記式的保護方式值得探索，降低登記門檻和登記程序，有助于鼓勵表情包著作權人積極維護其自身的權益。

（三）轉化保護的推行

文字著作權協會作為文字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負責全國報刊和教材“法定許可”使用費收轉工作;而音樂著作權協會負責與原創音樂使用者訂立著作權或者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許可使用合同，因而針對以表情包等新型美術作品的衍生實物產品，可以建立專門的著作權協會進行轉化保護。當生產表情包周邊產品、使用表情包圖案時，可以向專門的表情包等美術作品保護協會申請訂立著作權許可使用協議，這樣保護了表情包著作權人的利益，同時降低了著作權保護的成本，有助于表情包周邊產品經濟價值的發揮。

四、小結

網絡表情包一方面成為大眾通過網絡表達其情感的工具，另一方面又成為著作權侵權與被侵權的對象。作為網絡創新發展的產物，表情包的經濟價值不容小覷。針對表情包著作權屬性的探討無疑對新型作品屬性的認定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參考價值，同時對于各類型的表情包侵權案件必須加以重視，及時采用有效的手段防止侵權行為的擴張和損害結果的擴大。在這個“萬物皆可表情包”的時代，公眾的著作權保護意識應當隨之提升，表情包不能成為“侵權包”，《著作權法》應當隨時準備好迎接保護新型作品權利的新挑戰。

注釋：

i 參見 （2020）浙0381民初6451號民事判決書。

ii 參見（2019）京0491民初16794號民事判決書。

iii 參見（2018）京01民終97號民事判決書。

iv 同注釋⑥。

v 參見（2016）京0101民初9372號判決書。

vi 微信表情開放平臺，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12月18日[EB＼OL].https：//sticker.weixin.qq.com/cgibin/mmemoticonbin/readtemplate？t=guide/main#section0.

【參考文獻】

[1]葛龍.反思獨創性在著作權法中的地位[J].北京政法職業學院學報，2017（01）：20-25.

[2]鄒璟，袁安邦.表情包的著作權保護.山海經：教育前沿，2020（13）：0014-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