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馬斯敘事理論下的紀錄片《美國工廠》

馬雨婷

（長安大學 陜西 西安 710064）

在列維·施特勞斯和普羅普的影響下，許多西方學者開始從敘事詩結構的研究深入探討敘事語法，法國結構主義語言學家格雷馬斯深受索緒爾關于二元對立原則的影響，在此基礎上，格雷馬斯認為：人們對這些對立物的感覺構成了符號學的基本結構的基礎，在此思想基礎之上，格雷馬斯在角色模式以及語義方陣這兩個方面做出了自己的貢獻，使人們能夠更加全面地理解文本。《美國工廠》在2019 年上映之后，迅速引起了各界人士的熱烈討論，更是奪得了2019 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這一榮譽。該片展現(xiàn)了中國人曹德旺在美國開設玻璃制造工廠的故事，作為紀錄片，其故事結構卻與格雷馬斯的理論相吻合，本文將運用格雷馬斯敘事理論對《美國工廠》進行文本分析。

一、“無所不在的作者”視角下的人物組合的變換

普洛普用七種敘事角色概括了童話故事里的各種人物，分別是：壞人、提供者、幫助者、公主和她父親、派遣者、英雄和假英雄。格雷馬斯繼承并發(fā)展，在此基礎上加進了句子里主謂語成分的相應觀念，尤其是依據(jù)二元對立原則，提出了六種角色的分類方法：支使者、承受者、主角、對象、助手、對手。《美國工廠》作為一部群像紀錄片，與故事片不同，影片沒有固定人物主角，隨即也沒有一套固定的人物組合，但可以發(fā)現(xiàn)，通過導演的剪輯依舊可以讓影片形成人物組合關系，并隨著人物的變換，組合也會完成相應轉變。于是在中國人、美國人混合工作的福耀工廠里，中美文化差異就成為其主要基調，在這個基礎之上，福耀和美國工會成為了中美文化差異的代表形象。

（一）以“工作”為中心的中國人作為主體的人物組合

上述提到的七個角色，格雷馬斯提出這些角色又構成了基本故事的各種內在關系。即“支使者”引發(fā)“主角”的行動，行動又有一定的“對象”，“主角”往往有“對手”，阻攔其獲得“對象”，但通過“助手”的幫助，“主角”終于克服困難。并獲得“對象”而將之授予“承受者”，并且這些角色可以不是一個具體的人，可以是抽象物。

圖1 “六種角色”關系圖

影片用客觀的視角展現(xiàn)了福耀在美國開工廠并盈利的全過程，在“福耀人”奮斗的過程中，中國人雖然在外闖蕩，但依然堅守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勞動創(chuàng)造果實”，于是在中國人群體里，“永恒的工作”成為生活主題。所以在福耀總有著一群以公司盈利為目標的人在不停工作著，他們成為了影片中的一大主體。

如果將他們視為主角，那“努力工作為福耀創(chuàng)造收益”就成為了“支使者”，支使著大家向著“掙更多的錢回家以及不失業(yè)”這一目標對象前進，但在中美文化差異的大背景下，中國人的思想行動總不會一切順利，于是就出現(xiàn)了“追求個體自由以及工作權益”的另一部分福耀員工以及工會，他們成為了“對手”阻止追求收益的“主角”追求“對象”。

“支使者”是一種決定性的力量，推動著“主角”行動，在這期間，“助手”可以給予局部支持，通過參與“主角”的行動推動事件發(fā)展，福耀工廠里的一部分反對工會的美國人就成為了“助手”，他們在工廠和工會做斗爭的過程中，也極力反對工會進入工廠，比方說在初期矛盾還沒完全凸顯時，美國主管戴維在工廠竣工慶典發(fā)布會上對議會代表關于建立工會的發(fā)言感到非常生氣，以及在影片86：05 分，一位黑人員工說：“我明白有時候需要一個工會，但現(xiàn)在有個人給我一個好工作……我不需要有人橫插一腳”，緊接著一位白人女性員工說道：“工會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爛員工。”最后，“承受者”作為支使者的對象，在實際事件中，也可以由“主體”擔任，“主體”實現(xiàn)了反對工會，不讓工會入駐工廠的愿望，成為了最終的“承受者”。

（二）以“人權”為中心的美國人作為主體的人物組合

在俄亥俄州代頓市里，當?shù)孛绹用裾诮?jīng)歷因汽車工廠倒閉導致的失業(yè)，于是在剛進入福耀工廠時，他們因為重新獲得工作，非常感激中國人帶來投資并教他們技術。但和影片最開始對于中美文化差異的鋪墊一樣，與中國人的“不顧一切努力工作”相比，他們對于“自由”以及“人權”的追求有時會大于工作、工資、生存。福耀開廠的這段時間里，矛盾也隨之爆發(fā)，他們與福耀工廠明暗抗衡。

如將他們視為主角，他們的“支使者”便是西方人對于工作權益、人權保障的思想，這一思想驅使著他們朝著“工會入駐福耀”的目標對象努力，于是可以看到部分福耀員工在工廠里舉著牌子大喊“投yes”，以及在福耀工廠門口游行示威，向每一個經(jīng)過的人宣傳著工會的好處以及讓他們投出“yes 票”。在不斷有美國同事受傷、工作環(huán)境惡劣、強度太大等“助手”的局部支持和推動下，產生了與之抗衡的全部中國人以及部分美國人組成的“對手”，甚至在投票開始前的一段時間里，福耀工廠出現(xiàn)了一個較為滑稽的局面——工廠內外的yes 和No 鮮明對立。

在影片的結尾，工會入駐福耀失敗，同樣意味著他們的失敗，主體同時也作為“承受者”便承受了失敗所帶來的后果，在影片的第87 分鐘，一位中國主管說：“我知道幾個工會頭目。”說著便拿著一張美國人的照片，說：“再過兩周就沒有這個人了”，以及最后福耀準備升級為自動化設備都預示著他們作為“承受者”的結局。

二、紀錄片《美國工廠》對于格雷馬斯語義方陣的運用

格雷馬斯建立了語義方陣，這一含義構成模式，也是理解作品含義的最基本的結構，他認為：我們構造結構的直覺要求我們承認這種公式。這種公式首先要確認一個X，那么與之有矛盾且對立的就為反X，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有矛盾但不對立，便成為了非X，那非X 也有個矛盾且對立方，并且也與反X 有矛盾但不對立，就是非反X。這四個動作之間再有矛盾、補充等關系便形成了一個相互具有關聯(lián)的矩陣。

圖2 格雷馬斯符號矩陣

在中美文化矛盾的大環(huán)境下，雖然福耀工廠將中美兩國的人聚集在一起，影片也呈現(xiàn)出很多次兩國人分別開會講述對方的習慣，以求二者在一個環(huán)境下和諧相處，但短短幾個月，以兩國人的工作方式以及工作矛盾為起點，便逐漸升級成為整個福耀工廠與美國工會組織的巨大矛盾。相信“努力創(chuàng)造果實”的中國人（以下簡稱中國人）、追求自由與權益的美國人（以下簡稱美國人）、福耀工廠、美國工會是具有對應性的幾個重要角色，推動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他們的組合排列方式。

圖3 《美國工廠》符號矩陣圖

中國人遠離家鄉(xiāng)來到美國工作，想掙到足夠的錢讓在國內的家里人享受到優(yōu)渥的生活，再有加班及軍事化管理所帶來的效率、產能的增高等加成，所以不論再苦再累，都能忍受，中國人如果為X，那么與之相矛盾且對立的便是美國人。美國人對工作時間與工作環(huán)境有著嚴格的標準和要求，這是中國人不敢想也不崇尚的。可以看到，當幾個美國代表去到中國福耀工廠時，他們學習到的工作前開會這一模式對于美國人完全無效，于是兩個國家兩套思想體系和管理體系，在一個福耀工廠里，矛盾和對立就被立即激發(fā)。

美國人就成為了與X 對立且矛盾的反X。福耀工廠和美國工會作為中國人理念集中的一個代表，便分別成為了反X與非反X，福耀工廠作為反X 與中國人雖然有矛盾，比如他們無法經(jīng)常回家，工作很辛苦，環(huán)境也不好，但是二者并不對立，并且二者有著共同的目標——福耀收益。工會和小鎮(zhèn)剛失業(yè)的美國人的現(xiàn)狀并不搭配，這是反X 和非反X 的矛盾，也是在現(xiàn)實情況中，會有部分美國人會對工會入駐福耀投反對票的一大原因，與前面一組關系一樣，他們矛盾但不對立，因為美國人也會有著“實現(xiàn)工人自身權益”的需求。最后，在這個語義方陣下，還有一組關系為X 與非反X，反X 與非X，即中國人與工會，美國人和福耀，他們是完全矛盾。總之，在這幾組關系組成的矩形語義方陣中，觀眾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中美文化差異帶來的矛盾，以及福耀工廠與工會的博弈中，福耀工廠在建立、創(chuàng)收的路途中的舉步維艱。

三、結語

雖然可以看到導演對于兩方人物的選擇、剪輯及塑造具有片面性，具有“典型性”的刻板印象，但影片瑕不掩瑜。格雷馬斯的兩個理論提供了一個文本分析的路徑，通過其人物組合以及語義方陣結構，不僅可以看到中美工作態(tài)度、方式、以及文化上的巨大差別，這值得關注和深思，同時導演也為紀錄片提供了剪輯更優(yōu)解，利用敘事結構搭建故事情節(jié)，讓一個深刻矛盾，即中美文化差異貫穿全片，又利用中美生活習慣差異、美國人對于工廠工作模式的厭倦、管理層調整等等不同的表層矛盾的轉換吸引觀眾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