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立 陳廷柱
摘要: 民國時期北京大學院系設置經歷了“科-門”“組-系”“院-系”三個階段,其治理模式經歷了從“學長制”到以學系為基礎的“教授共治”,再到以效能為導向的“院長制”的轉變過程。這兩次轉變分別在蔡元培和蔣夢麟時期完成。蔡元培從“學術自治”的理念出發,實行“教授共治”,旨在強調教授團體的主導地位和學系自主運作。蔣夢麟實行“院長制”治理模式,遵循“效能導向”原則,通過院長職位與學系教授的共同治理,平衡大學決策的集中性與院系的自主性。比較來看,蔡元培與蔣夢麟都將保障學術自治、維護教授專業權力作為治理變革的價值訴求,只是蔡元培更強調學術共同體的集體作用,蔣夢麟傾向于強化管理效能,突出院長個人領導作用。
關鍵詞:院系治理;“教授共治”;“院長制”;學術自治;效能導向
中圖分類號:G649.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0717(2021)05-0110-09
北京大學作為近代中國大學的典范,具有崇高的學術地位和廣泛的影響力,其院系組織結構和治理模式在民國時期頗具象征性和代表意義。北京大學在誕生初期仿效日本大學模式采取了“科-門”建制,其治理形式和運行規則帶有明顯的等級性和集權特征。大學組織中存在一種上下級關系,政府官員擔任學校主要領導人主持校政,教員被視為他們的下屬,學“科”自主權較小。20世紀20年代,隨著德國學術自由思想和美國“學系制”的引入,北京大學開始強化“學術自治”的力量,教授團體逐漸壓制由科層系統產生的行政意志,以學系為根基發揮其在專業治理方面的優勢,并在此基礎上保持基層學術組織的自主性。之后,隨著南京國民政府對大學控制的加強以及大學“學院制”的確立,學術自治收縮到學系層面,蔡元培所倡導的“教授治校”逐漸被蔣夢麟主張的“校長治校”“教授治學”所取代,北京大學內部治理呈現出強化“效能導向”的變革趨勢。可以說,隨著北京大學院系設置的不斷調整,院系治理在不同階段也呈現出不同模式。事實上,北京大學院系治理改革既涉及到院系權力結構問題,也與院系組織結構相關。本文著重考察蔡元培與蔣夢麟領導下的北京大學院系設置及其治理變革,揭示大學學術自治制度的建立與組織科層化的轉變,希望能為當前我國高校院系治理改革提供一些啟示與借鑒。
一、“教授共治”:基于學術自治的邏輯展開
(一)“學系制”改革
在1919年蔡元培實行“學系制”改革之前,北京大學是以“科-門”形式組織起來的——大學分設文、理、法、農、工、商等“科”,每“科”下設若干“門”。盡管辛亥革命后,由蔡元培主持制訂的《大學令》較多地仿效德國現代大學模式,但從大學的建制體系來看,“科”“門”仍然延續了中國古代官學的“門館之學”“門闈之學”[1],還很難稱得上是現代意義的系科組織。1917年蔡元培剛就任校長時,北京大學是一所強調等級秩序、行政集權的學府,當時教員的等級地位遠低于校長和少數行政領導,學長對學系事務也沒有實際的權力。為解決傳統校長集權管理體制造成的問題,蔡元培有意加強了學長決策學科內部事務的權力。但是這也導致當時北京大學組織系統的“內部不協調”:每科各有一名學長,唯他有權管理本科教務,且只對校長負責,“這種組織形式形同專制政府”。并且,蔡元培也意識到傳統“科-門”組織形式限制了學科學術化和專業自治化發展,他認為按“科”“門”限定一門學科的范圍既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也會造成“從事不同知識領域學習的學生之間的障礙”[2](P514-515)。為此,蔡元培著手進行“學系制”改革,廢止原有的各“科”名稱,改“科”所屬的學“門”為學“系”,將性質相近的學系歸并為“組”。這不僅更加適應學術發展,還意味著取消“學長制”。“學系制”改革徹底改變了北京大學原先的“門館”模式和學長個人統治格局,這種融通文理學科、保證學術自治的基層學術組織形式一直持續到民國后期。
北京大學實行學系分組模式也與推進選修制有關。蔡元培強調“習文科各門者,不可不兼習理科中之某種(如習史學者,兼習地質學;習哲學者,兼習生物學之類);習理科者,不可不兼習文科之某種(如哲學史、文明史之類)”[2](P174)。他倡導選修制,正是希望使教員和學生有交換知識的機會,而不至于形成隔閡[3]。總體來看,改學“門”為專業性學“系”對于推進選修制和融通文理來說是更合理的,學系分組更是拓寬了專業培養的口徑,為溝通文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值得注意的是,北京大學將學系分組,并通過《本校各系各組及教務會議組織大綱》來規定“組”的治理機構和職能:學系之上設有分組會議,成員由各學系主任組成,職責是審議本組課程、預算、各學系圖書儀器設備及其他教務,規定考試規則,決定圖書儀器管理細則、功課表及公開講演或特別講演事宜[4](P434-436)。但事實上,組并沒有實體的行政建制,分組會議也沒有相關開會記錄,組的設立主要是為了“推進學系基礎上的選修制度”,將相近學科歸并以指導學生選修課程[5]。換言之,“組”并不是作為行政實體來統領各學系,北京大學的實體組織是校、系兩級。
(二)“教授治校”與學系“教授共治”
蔡元培推行的“教授治校”制度既能增強教授在學系治理中的作用,也可以保證學系成為自主管理的權力實體。從學系外部治理看,評議會是大學最高權力與決策機構,由校長及教授互選之評議員組成,審議決定學校重要事務,包括教員的聘任、辭退、薪俸及待遇,學校的預算及經費,行政機關的設立、廢止及變更,行政人員的任免等行政性事務,以及學科及學系設立、與學生相關的規章等學術性事務。其中,在與學系相關的學術性事務中,評議會集中于制度化、常規化的決策,并不干涉學系的具體管理工作。從學系內部治理看,由各教授組成的教授會實際上享有管理學系的廣泛權力。這些權力通常體現在教學研究、學生培養、課程設置等涉及學術活動和學術自由的管理事務上。在任命教師和執行經費時,系教授會也具有較大自主權,因為在程序上擁有最后決策權的校級權力機構并不主動行使否決權。根據學校規定,聘任教授人選由系主任提出,系教授會認為有聘請之必要時,再提交由系主任組成的教務會議,教務會議通過后,經校長交由聘任委員會酌辦[6](P427)。教授的辭退,需“經該系教授會五分之四可決,并得校長之認可,方能辦理。如該系教授不及五人,應經全體教授可決。”[4](P389-390)在財權方面,“學系教授會提出本系預算要求書”[4](P435),決定本系經費的分配及使用。如1920年5月28日,化學系教授會討論添設化學實驗室及增購儀器書籍[7](P1655-1656)。此外,選舉系主任的權力也被賦予了系教授會。這說明,教授在大學事務中具有相當的影響力,他們不僅參加評議會議決立法事宜、決策學校重要問題,而且擁有設置課程、管理學生、安排人事、分配經費和自主進行研究的權力。這也意味著學系擁有很大的自治權力,因為學系自治的程度也取決于教授在更高一級的機構里所能發揮的影響力。
在“教授治校”的權力構架下,學系治理的核心是教授組成團體實行集體決策。前文已述,各學系是獲得自主權的自治團體,負責本系人、財、物等方面的管理,教授會對各自所在的學系全面負責。這種社團式的治理結構增強了教授會的責任,從而也影響了系主任的角色和職責。與學長制時代相比,系主任不再是系的行政統治者,他的首要角色是系務主持人和學術領導者。其一,系主任作為專業權威,負有領導本系學術發展的重任。1919年朱希祖擔任史學系主任,提出“以文學的史學,改為科學的史學”[8](P71),為史學系指明了社會科學化的發展方向。朱希祖認為“研究歷史,應當以社會科學為基本科學”,他重新調整北京大學史學系的課程,讓學生“先把社會科學學習,做一種基礎”,“然后把全世界的史綜合研究”[9]。其二,系主任是師資建設和人事配備的關鍵人物。在教授聘任程序上,由系主任提出人選,系教授會議審議后提交教務會議,教務會議通過后交由聘任委員會酌辦。在這一過程中,系主任作為系教授會主席、教務會議成員,不僅是師資力量的開發者,也是統籌聘用程序的關鍵人物[10]。從實際運行情況來說,系主任在其中確實起了實質性作用。這可以從朱希祖的日記中窺見一二:1929年2月26日“代百年規劃史學系請教員事”;3月5日“至陳援庵君家,又至陳寅恪君家,均請其為北大史學系講師”;3月6日“訪陳百年君,說明史學系課程表及教員名單”[11]。其三,系主任還主導著學系的人才布局,可以根據學科專業發展需要選擇教研人員。朱希祖認為“本國、外國史學之變遷利病,尤宜深知灼見,如史學研究法、史學思想史及本國史學概論、本國史學名著研究,即為此而設。”[12]所以,他聘請李大釗講授唯物史觀、(歐美)史學思想史等課程,介紹西方史學思想[13]。與此同時,他極力主張“以歐美新史學,改革中國舊史學”[8](P70)。為此,他有意識地聘請有歐美留學背景的學者,如受“新史學派”影響的陳衡哲。陳衡哲在講授“歐亞交通史”和“西洋近百年史(預科)”時,指定預科學生的歷史參考書籍就是魯濱遜的《歐洲近代史閱覽》等[14]。最后,系主任負責代表學系向學校爭取經費。如1923年,系主任朱希祖在評議會提出“德國留學生毛準、姚士鰲請加學費,由一百二十元至一百八十元”[6](P176)。朱希祖執掌北京大學歷史系的經歷,代表性呈現了當時系主任在學系發展中扮演的角色。從中可以窺見,系主任的職責在于組織教授會商討、決策學系事務;提出關于學系重要事務(包括教授聘任、課程設置、學生管理、經費預算,等等)管理的具體辦法或建議[15];協調師資配置和教師授課安排;參加教務會議制定重要學術規則;向評議會報告學系相關決議、建議和要求。
系主任職責的履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系主任自身的學術聲望和人際資源。以史學系主任朱希祖為例,他推動史學系改革更多的是依賴于個人的學術感召力和人脈資源。他因自身的史學造詣獲得了教師們的推崇,在1920~1930年間(除1929年2月因不滿奉系軍閥改組北京大學而改就清華大學教授外)長期擔任系主任;同時他也是北大核心權力集團——“浙籍章系”的重要成員,能夠借助派系力量行使個人權力。朱希祖之子朱偰對其父的領導權力留下了這樣的評語:“在一九二零年到一九二三年前后,蔣夢麟、胡適、陶孟和、沈尹默、沈兼士、馬裕藻、馬敘倫、陳大齊和我父親,都是評議員。在北大有‘三沈、‘三馬(指馬裕藻、馬衡、馬敘倫)、‘一朱(指我父親)之稱,都是具有勢力的名教授,可以左右評議會。”[16]可以說,北京大學并沒有授予系主任相當的職位權力,其個人影響力的發揮也受到教授會和個人特質的限制。
綜上所論,蔡元培在北京大學實行的學系“教授共治”模式是植根于學術自治土壤而產生的制度成果,是“教授治校”背景下“行政管理”與“教員”自治密切結合的圖景。而學系的非等級制和社團化治理結構也最大程度地保證了專業權威和學術自由的充分發展。這種安排不僅在教授之間提供“相互補充甚至團結一致的機會”,也調和了教授在現代學術職業中學術和行政的兩部分權威,“獲得行會式自治和行政式自治的統一”[17]。北京大學通過系主任職位與教授會,平衡了大學決策的集中性與專業權力的彌散性。教授團體的主導地位并不意味著系主任的邊緣化,系主任與教授們一起參與學術管理,肩負著領導本系學術發展的重任。系主任選舉制代表了學系教授們對系主任的承認,它在削弱個人行政特權的同時,也賦予系主任領導學系的合法性。系主任憑借其學術威望和人際資源影響著學系的發展。在這種制度安排下,系主任和教授會承擔著不同的角色和職能,而這也正體現了學術的責任與自主之間關系的適度張力。
二、“院長制”:遵循效能導向的適應性變革
(一)“校長治校”與“院長制”改革
1927年之前,北京大學基本上在一種相對自由松散的環境中自主發展。南京國民政府實現了形式上的統一后,國民黨開始推行“黨化教育”,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頒布并強制執行了一系列規章制度,企圖黨化大學、規范大學行政部門,把不同學院和大學納入高等教育體制規范[18]。在“以黨治國”的政治框架下,大學的辦學自主權面臨著諸多剛性的約束條件,教授學術權力和院系自治權顯示出明顯的收縮趨勢。與此同時,受美國現代大學觀的影響,高等教育領域開始引入美國大學分權治理理念,實施以“科層制管理”為主要手段的大學治理改革。在此背景下,北京大學院系治理變革呈現出了新的特點,日漸重視和強調院長的主導地位與科層組織的發展。
1930年底,剛卸任教育部長職務的蔣夢麟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與蔡元培強調“教授治校”不同,蔣夢麟提倡“教授治學、學生求學、職員治事、校長治校”。他在北京大學采用的是比較集權的治理模式,以校長為首的行政管理系統相對院系而言,享有更為優先的管理權。具體而言,1932年《國立北京大學組織大綱》(下稱《大綱》)規定:改評議會為校務會議,成員包括校長、秘書長、課業長、圖書館長、各院院長、各系主任等當然會員以及從全校教授、副教授所選出的若干教授代表,其職權與原評議會基本相同;學校設行政會議,由校長、各院院長、秘書長、課業長組成,計劃學校日常行政事務;學校還設教務會議,由校長、各院院長、各系主任、課業長組成,決定學校教務事項。校長為以上“三會”的主席。此外,《大綱》還規定院長、秘書長、課業長、圖書館長等由校長聘任,系主任、教授、副教授、助教由院長商請校長聘任[6](P91-92)。顯然,相比于原先由教授組成的評議會,校務委員會中行政人員所占的比例更大。北京大學通過設立行政會議和變革教務會議(原教務會議由各學系主任互選的教務長和學系主任組成),給予了以校長為首的行政人員更多的話語權。在“校長治校”的新模式下,以往由學術團體共享的行政權力轉移到了校長手中。換言之,校長擁有校務管理的最高決策權,對院系治理和運轉發揮著關鍵作用。
與“校長治校”的頂層設計相對應,蔣夢麟下一步的改革措施是院系治理重心向學院層面上移,實行院長“治院”。自1927年大學區制改革以來,我國開始引入“學院”建制,將各學區里的幾所大學重組為新的大學,學校下分文理法教育農工商各學院。1929年的《大學組織法》更是將學院建制納入法律制度,正式確定大學實行“校-院-系”三級結構。根據《大學組織法》的規定,蔣夢麟在北京大學增設文法理三個學院,下設14個學系。學院與“組”不同,它是教學和行政的實體機構,對本院事務擁有相當大的權力。學院在等級結構上高于學系,它可以對學系事務進行干預,制定學系之間共同的標準。蔣夢麟將教學、研究和涉及院系人、財相關事務的管理權授予學院。雖然校務會議是學校最高決策機構,但在實際運行中,校務會議偏重決策行政性事務,且主要集中于對學生和教師管理規則的制定,并不干涉院系的具體工作。換言之,學校主要負責全局性和方向性的宏觀決策,學院獲得比較完整的自治權限。
蔣夢麟在給予學院相當的獨立性時,也賦予院長以權威。他認為“院長制”是達成辦學效能較好的方式。首先,院長在本院學術事務決策過程中處于中心位置。形式上,院務會議是學院決策機構,計劃本院教學事項,審議本院一切教務進行事宜[6](P93)。但院務會議僅由院長和系主任組成,而系主任由院長選聘,對院長負責。顯然,院務會議中院長職位被強化,決策更多體現院長意志。其次,院長在人事方面享有絕對的話語權,教授聘任常常直接源于院長的決策。盡管校長擁有人事的最終決定權,但校長通常會對院長的選擇給予相當的尊重。正如蔣夢麟所稱:“對北大教授,向責成各院長負責聘請,余不過問。”[19]他還曾對三個院長(文學院院長胡適、法學院院長周炳琳、理學院院長劉樹杞)說:“辭退舊人,我去做;選聘新人,你們去做。”[20]胡適在日記中的記述也印證了這一點:“1931年3月28日,北大新聘的理學院長劉樹杞……和夢麟談理院教授人選,不到兩點鐘,整個學院已形成。院長制之效如此。”[21](P104)“1934年5月30日,商定北大文學院舊教員續聘人數。不續聘者:梁宗岱、hewvi Frei、林損、楊震文、陳同燮、許之衡。”[21](P388)此外,蔣夢麟極力維護這種“院長權威”,以保證校、院管理模式高度統一,提高工作效率。當時,院長不僅是校級權力機構——校務會議、行政會議和教務會議的當然成員,通常也是各行政委員會(行政委員會為行政事務執行機關)的主任或成員,負責計劃、組織學校各項政務工作。特別是在涉及學校預算方面,院長發揮著關鍵作用,因為北京大學各系預算需經院務會議決,再轉行政會議、校務會議核準[7](P1889),而院長是這些組織的關鍵成員,他在其中的作用也就顯而易見了。總之,在此背景下,管理效率在學校和學院都得到了實質性的強化,院長權力通過一系列制度安排被不斷增強。
(二)學系治理結構與職能的調整
這一時期,北京大學學系的行政權力十分有限,其治理重心主要放在學術事務方面。對教授而言,學院是一個由行政職員組成的科層化組織,學院建制下的學系成為承擔教學的實體單位,是一個由學者共同體組成的平等的機構,奉行平等和民主。學系主要決策機構是系務會議,由系主任、教授、副教授組成,商討課程問題[7](P1727),審定研究計劃[6](P437),決定學生論文[7](P1757)及實習[7](P1223)相關事宜,總的來說是延續了教授會共同治理的傳統,也簡化了教授會的行政職能。與此同時,系主任作為科層權威的補充,扮演著學系領導人的角色。他要盡可能促進學科發展,擴充教學設施,并引導學生開展研究工作。例如,化學系主任曾昭掄任期內通過“籌辦系經費,添置儀器藥品,充實圖書資料,改進教學內容,提倡科學研究,規定四年級學生必須做畢業論文,使北大化學系‘得以日新茁壯,在國內外化學界嶄露頭角,贏得其應有的學術地位”[22]。數學系主任江澤涵就任后,“著手一系列改革,整頓了教學秩序,制訂了少而精的教學計劃,組織了師生討論班,引導學生開展研究工作”;“設法聘請外國專家和新歸國的留學生講學和任教”;“增訂和補缺圖書資料,從籌措經費和選擇書目、打印書單、發函托人覓補缺刊等一一親自辦理”[23]。不過,與學系制時期相比,學院制下系主任權力比較有限,在很多系務問題尤其是人事安排上必須同院長商討。如1934年,文學院院長胡適著手改革國文系,而“中國文學系教授對于中國文學,各有意見”,系主任馬裕藻表示改革“確有困難之處”[6](P481)。于是,與胡適意見不同的林公鐸、許守白二教員被辭退,馬裕藻的系主任之職被胡適兼任[24]。盡管系主任負有為學系“羅致教員”[25]、延攬人才之責,但是通常必須得到院長的支持。外國語文系專任教授徐志摩死后,“胡適擬薦友代之”,而系主任溫源寧“胸中已有目的人選”,認為“此為主任全權,院長不能過問”。結果,人選最終由院長胡適決定,溫源寧被免去系主任職務,連他提出的“予以專任教授之職”的要求,“學校終以胡氏之反對頗堅,難于接受其意”[26]予以拒絕。總之,北京大學這一時期的學系治理是學術共同體與科層制的結合,系主任接受院長的領導,雖擁有一定行政管理權,但其行政管理權受到學術自由原則的限制,教授們擁有學術研究和教育學生的充分自主權。
總體而言,蔣夢麟時期北京大學院系治理變革遵循“效能導向”原則,強調治理的有效性,學校管理層的權力被加強,而傳統教授團體在校務運作中的作用被削弱。在“院長制”模式下,院系治理重心向學院層面上移,院長的學術和行政領導權被強化;學系成為維持學術權力和教授專業自治的堡壘,并通過加強系主任角色,調和了行會式管理和科層式管理之間的沖突。“院長制”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為實現學術自治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國民黨政府基本穩定全國政局后,加強了對北京大學的控制,力圖將大學置于國家政權建設的軌道之下。不過,這種國民黨對國立大學的控制關系的實質尚停留在控制校長的層面[27],因為校長在院系層面的影響被減弱,學術權力在學系層面還是擁有較大的影響力。政府對大學的控制能否一直延伸到大學內部,關鍵還取決于院系層次。蔣夢麟將學系作為進行教學和科研的學者共同體,系務會議對學術事務擁有足夠的決策權。學者通過其在院務會議的代表(系主任)抵御行政權力對教學和科研的威脅,教授通過參與學術管理保護自身免受行政權力的干預。這不僅阻止了大學行政化,還確定了科層權力介入院系治理的限度。
三、歷史審思:蔡元培與蔣夢麟院系治理思想的異同比較
(一)學術自治與效能導向:蔡元培與蔣夢麟? ?院系治理思想的差異
北京大學院系治理從“教授共治”模式向“院長制”模式轉變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其在“學術自治”理念與“效能導向”思想指引下對辦學實踐的調適與應對。蔡元培曾留學德國,對德國大學的學術自由理念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認為“德意志帝政時代,是世界著名開明專制的國,他的大學何等自由”,而“北京大學,向來受舊思想的拘束,是很不自由的”[28]。因而蔡元培在北京大學推行學術自治和自由時,他所仿效的是德國的大學。在德國,學術評議會是大學最高學術權力機構,由學部主任和各部教授代表組成;教授會(又稱部務委員會)是學部一級的決策機構,其成員主要是教授和部分副教授,負責課程、考試設置和學位授予等事項決策,有權決定講座教授的聘任、大學教師授課資格的審查[29]。學部主任每年輪流從教授會選舉中產生,校長由全體教授選出,通常是由四部教授輪流擔任。蔡元培將德國大學作為參照對象,以學術自治的思想指導院系治理,教授在學系權力結構中占主導地位,教授的社團式控制從基層的學系擴展到校級層面。憑借這個體制和學術自由的原則,北京大學將學者的專業權威和權力訴求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穩定的松散關聯的運行機制,從制度上保障了學系的自主性和靈活性。
蔣夢麟認為“辦國立大學之道無他,于學問精神外,加以效能之組織”[30]。注重效率是其治校理念的一個突出特點。在蔡元培任北大校長期間,蔣夢麟曾長期任總務長之職,協助蔡元培完成了北大的體制改革,并且在蔡元培因各種原因離校時,多次代理校長。他對北京大學的傳統和既成的權力布局非常了解,也深知這一治理結構存在諸多問題。蔣夢麟曾指出,北京大學因大度包容和思想自由精神而擁有強大生命力,但也因此而產生兩種缺點,即“能容則擇寬而紀律弛”,“思想自由,則個性發達而群治弛”,故以后“當于相當范圍以內,整飭紀律,發展群治,以補本校之不足”[31](P260)。在他看來,北京大學應該“一方各謀個人的發達,一方也須兼謀團體的發達。從前嚴厲辦學的時代,是‘治而不自,現在又成了杜威先生所說的‘自而不治,這都不好”,“要‘治同‘自雙方并重才好”[31](P203)。為了改變教授專業自治制度的不足,蔣夢麟開始借鑒美國大學效率理性的價值追求,強調校長與教授之間分權治理。在他的改革計劃中,學術與行政事務的決策管理是相互分離的。他明確區分了學院的外部控制和內部治理,外部由校長及其領導的行政機構負責學術規則制定及行政性事務管理,而學院在擁有自治權的前提條件下,將涉及學術自由的學術事務管理權授予學系的教授團體。可以說,蔣夢麟對北京大學院系治理抱有雙重思維:一方面,在某種范圍內實施有效治理、強化科層權威;另一方面,又在某種范圍內維持學術自治的管理模式。
蔣夢麟已經認識到,完全意義上的“教授共治”模式面臨著一些現實困境。其一,蔡元培時期“學術自治”的實現在很大程度上緣于民國初期中央在全國的控制“弱勢”使大學相對獨立,而在南京國民政府開始將各大學納入其統轄范圍后,大學的寬松自由環境不再,“學術自治”不得不進入相對收縮的階段。其二,“教授共治”模式中協商一致的決策方式和教授之間松散聯合的關系容易導致效率低下,大學組織管理的復雜化趨勢使其不得不通過科層化來提高管理的效率。所以,“追求效率”逐漸成為蔣夢麟時期北京大學內部治理的基本原則,管理效能的實現更多依賴于強化校長、院長權威,以及限制學者合議制團體的權力。
(二)堅守與變革:蔡元培與蔣夢麟院系治理思想的融通
民國時期北京大學院系治理始終貫穿著學術自治思想和教授團體力量,學系的學術化維系和強化了人們對學術自治理念的認可。蔡元培時期,通過學校層面的評議會與學系層面的教授會,保證學術自治在學術管理、教授聘用及經費支配等事務上的控制權。蔣夢麟掌校后進一步發展了學術自治理念,他面向校外政治環境、放眼美國大學的定位引入了效率機制。盡管他在院系治理中注重效能和等級化的權力結構,但他仍然在學系層面保留了自治和自由的傳統——關于知識和教育的決策程序均由學系教授團體啟動。換言之,從學系“教授共治”轉變為“院長集權”“教授治學”,蔡元培所倡導的學術自治思想的形式及限度到蔣夢麟時期有了重要變化。但是,學術自治在學術治理中的基礎地位沒有發生根本變化,其基本特征如專家分享學術領域支配權、維護學術自由等有著明顯的歷史繼承性。可以說,蔣夢麟在北京大學院系治理中實施的諸多機制其實是在維護基層學術組織自治,是以另一種方式在不確定的環境中支持著學術自治和學術自由。如此看來,民國時期北京大學對學術自治的自覺強調基本形成,大學組織系統為維護學術自治這一基本共識提供了有力支持。其一,通過學術權威(院長、系主任)和合議制機構對行政權力進行制衡,有效地保護了學術人員的地位和學術自治權。其二,通過系教授會(系務會議)將教授組織起來,使學系能夠形成一個平等的學術社團,以保證學術自治和自由的發展。
蔣夢麟推行的“校長治校”制度為有效治理和民主治校之間提供了新的聯系,北京大學的組織形式開始向等級化程度更高的科層形式轉變。與蔡元培時期相比,蔣夢麟時代北京大學形成了權責明確的行政等級系統。而這正好與其追求效能的集權化意志一拍即合,就使得北京大學科層體制表現出兩面性:其一,為實現組織效率、提高行政職位(校長、院長、系主任)權威、順應國家法令等方面提供組織基礎。其二,對學術自由、專業自主構成一定威脅。可以說,“院長制”模式必然伴隨著學院層面的學術權力被弱化、學系層面的自治權限被壓縮。不過,蔣夢麟強化“效能導向”的變革并不意味著改變了學術自由的傳統,系務會議和教學自由還是保證了專業權威和民主的共同發展,這種教授治學的團體意識與系主任的科層權力結合起來,就使得學系治理能以一種科學、高效的形式運行。總之,“院長制”模式體現了追求學術自治和追求效能的協調與融合,形成了管理群體與學術共同體之間微妙的平衡關系,由學系保障的學術自治因其制度化而得以強化(見表1)。
四、結論與討論
“根植于知識理性與專業權威的學術自治”[32]與基于行政職位和法理權威的科層控制之間存在著天然的沖突,前者反映的是由學術共同體主導的“修道院式的小組織”[33],后者反映的則是由“行政管理系統統一領導的科層組織”[34]。它們之間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體現為專業權力與科層系統之間的緊張關系,這是從蔡元培時期到蔣夢麟時期北京大學院系治理的歷史演進中的一條主線。在此過程中有兩種形式的權力并存:一是教授團體的學術控制權,二是科層系統的行政權力。這兩種權力之間的關系及其相應的制度安排既相互依附又存在對立,特別是蔣夢麟時期它們還因國家管制形式的變化而不斷演變調整。從北京大學院系治理的演變中,我們能夠清晰地看到科層控制與學術自治的結合。蔣夢麟把科層制度的效能優勢與教授參與院系治理的傳統結合起來,因而使決策具有更強的科學性和效率性。
當前,中國大學院系治理面臨著現實困境:其一,院系自主權受制于大學的“放權與收權”,院系層面學術權力與大學層面行政權力之間存在的“不平等問題”仍未徹底打破,與此相應的是院系的學術組織特性和治理重心地位有待強化。其二,科層權力系統的加強與學術治理體系發展的不完善,阻礙了院系治理中建立“內行領導”的專業化過程。學術權力常常被視為有悖于效率機制,從而受到一定的制約,學術人員也需要通過尋求行政職位來實施影響力。
盡管民國時期北京大學的院系治理在近代文化及時代環境下具有獨特性,但其治理經驗仍然對當代大學具有一定的啟示價值。我們應從學校與院系、科層系統與學術系統關系的協調出發,參考民國時期北京大學的歷史經驗。首先,賦予院系提高辦學積極性和運行效率的自主權[35],厘清大學與學院之間的權責關系。比如,將“校院兩級管理”結構轉變為“校院系三級管理”結構,進一步推動大學治理重心下移,“不僅需要下移至學院層次,在學術執行領域甚至可達系科一級,相應地校內權威關系和治理方式演變成分權模式及院系自治”[36]。同時,可以參考蔣夢麟加強院長角色的做法,通過院長和系主任職位,平衡大學決策的集中性與院系的自主性。其次,在尊重學術自由的基礎上建立學術共同體認可的院系治理機制和制度約束條件。具體而言,要著力改變學術管理機構只有審議權沒有決策權的局面,在基層建立教授委員會的議事和決策機制,讓基層正式組織成為教授委員會的常設機構或日常服務機構,形成學術決策、行政執行的運行程序[37](P142)。最后,通過提高民主參與程度來緩解追求效率帶來的集權主義。在此過程中,關鍵是必須打破等級觀念,秉持多元共治理念,實現治理思想由“精英治理”向“民主治理”的轉變。為此,大學需要通過構建多元治理主體共同參與院系治理的途徑實現分權共治,將“教授治學”的主體擴展為以教授為代表的全體教師,以避免教授治學的個人壟斷性、“學術精英化”[37](P143),保證教師享有平等參與學術治理的權力。與此同時,大學還應提高教師的學術治理地位,充分發揮學系教師代表在學院學術事務中的作用,明確其在學校層面的學術權力和定位,建立民主和分權的專家治理體系。具體而言,就是充分發揮現有制度的優勢,進一步落實教職工代表大會制度和學術委員會制度等,實現高等教育治理制度的最大效能[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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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djustment of Peking University's Faculties and Departments and its Governance Reform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Governance Thoughts between CAI Yuan-pei and JIANG Meng-lin
LI Liang-li? ?CHEN Ting-zhu
Abstract: In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the school and department setup of Peking University had experienced three different phases of subject system, department system, and school-department system. Its governance model shifted from chief-system to professors co-governance system, and then? transformed into the efficiency oriented dean leadership system. These two transformations were completed during the periods of CAI Yuan-pei and JIANG Meng-lin. CAI Yuan-pei implemented professors co-governance system based on the concept of academic autonomy, which aimed to emphasize the leading position of professors groups and the independent operation of academic departments. JIANG Meng-lin implemented the dean leadership system by following the principle of efficiency orientation, and balanced the centralization of university decision-making and the autonomy of colleges and departments through the joint governance of the dean position and department professors. In comparison, both CAI Yuan-pei and JIANG Meng-lin regard the protection of academic autonomy and the maintenance of professors' professional power as their value demands, but CAI Yuan-pei emphasizes the collective role of the academic community, and JIANG Meng-lin tends to strengthen management efficiency and highlight the personal leadership of the dean.
Key words: department governance; professors co-governance; dean leadership system; academic autonomy; efficiency-orientation
(責任編輯? 黃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