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雕與教育雜談

束屹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這耳熟能詳的語段出自語文課本中的《核舟記》。該文細致地描寫了一件微雕工藝品——“核舟”的形象，表達了作者對技藝和智慧的贊美，以及對中國古代匠人精神的崇拜。其實，了解《核舟記》的人們都知道，此“核舟”是在一顆桃核上雕刻而成的作品。

今天，之所以將教育和核雕文化相較聊起，也正因其過程和規律有一點相似之處，不過是匠人面對果核抑或是教育者面對教育對象。一葉一菩提，一核一世界。拿核雕來說，其文化傳承經久不衰，延綿至今不無道理。因其是匠心之執著與智慧之靈動的輝映，也是自然之天成與后天之技藝的果實。正像雕刻大師青云刻在盒子上的字“天作之核，匠心之夢”。單憑這一點，就像極了教育，我們的教育不也是追求對人靈魂的塑造、志趣的引導和夢想的喚醒嗎？不也是將一個人在擁有自然屬性的基礎上加持社會屬性和公民價值的過程嗎？不也是將一張白紙賦予色彩、形象和價值的使命嗎？

從古至今，核雕的技藝隨著科技的發展而不斷進步。然而唯一不變的是其手工雕刻的精髓和其求同存異的原則。雕刻師運用雙手在雕刻的過程中隨機應變，因勢利導造就了作品的神韻，機器雕刻無法比擬。教育亦如是，人工智能永遠無法取代師生情感互動就是這個原因。雕刻中，提前的設計會遇到未知的變數，教師因學生不同，不同課堂資源演變而施展的專業技能便是好課育英才的道理。醫生專于救人，教師專于育人，手藝人專于樂人，專業技術人才的專就專在其不可替代的價值。再回到核雕，核雕的過程分為原料觀察、構思、畫樣、打胚、成型、細雕等。教育的過程包括對一個人的了解、溝通、施教、個性化評價等。雕刻是做減法，教育從某種意義上看是在做似加法般的減法，因為減法的特點在于容錯率幾乎為零，一顆果核的體積有限，每一步雕刻都不容有失，不可重來。一個人的成長也是無法回溯的。從整個過程來看，天然生長而成的果核就像一個兒童，形態各異且參差不齊。我們在這里的措辭為“觀察”，而非“選擇”。果核有的飽滿、有的扁圓、有的怪異、有的天生紅潤、有的需后天多些照料。雕刻師根據不同的核質、核形構思它的未來，教師根據不同個性的孩童，為其尋找共性和個性的教育路徑。這也是孔子所說的“有教無類”與“因材施教”。有的核可以雕琢成人物造像、有的可以雕成動物、風景甚至亭臺樓榭。教育中，誰又能鎖定每一個兒童未來的樣子呢？如同調色板，用單塊的顏色，又有混合而成的調節，最終形成不同的美好畫卷。教育中，我們可以期盼未來，卻無法妄測未來。也像核雕精髓一樣，可期但不可絕對。核雕文化中的“一籽難舍”與“隨型而刻”無不體現世間沒有同樣的兩片樹葉的道理。雕刻師在雕刻前不一定能完全從表面看透核心，教育也需時日方能真正品評一個人的成長狀態。雕刻師不愿看到那些人為干預果核和夾生果核，教師也生怕揠苗助長，起跑線前移，給孩子們戴上千篇一律的枷鎖。在核雕的過程中，雕刻師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氣候導致的核質變化、雕刻時機與手法等。教師在與教育對象的化學反應中也同樣會面對教育對象的心理、思維、智力、社會影響，原始知識結構等問題。二者相同的是，無論如何都要雕下去和教下去。雖然世間無完美作品，每個人對成果的定義不同，但使其在自己的世界里成才、成器就是匠者與智者永恒的信念。在雕刻中，切忌操之過急。在教育中，切忌越俎代庖，超綱前置，有時也需要熬過一個成長的過程。正如周杰倫《青花瓷》中的歌詞所寫“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窯燒如是，核雕如是，教育亦如是。

每一個雕刻者在練就技藝的過程中都要經歷千萬次的錘煉，每一名教師在夯實基本功的背后也都有不為人知的汗水和付出。這其中有悟性、理解、認知的差異，更有實踐、真做、磨礪的“雕刻記憶”。有人說，我們無法給予和控制孩子的財富和駕馭財富的能力，我們只能引導其擁有創造價值的心智和引領自己人生發展的能力。就像每一件核雕作品需要脫開雕刻師之手，在各處綻放光芒。當然了，每一件作品不一定讓所有人都愛不釋手，就像每一個人也都難以奢求完美無缺一樣。然而每一件作品都凝聚著雕刻師的匠人之心和智者之性，它們都是不可復制的孤品。每一個學生的成長都飽含著教師的愛意和企盼，他們都是獨立自主，不曾多得的人。

無論是核雕還是教育，都是賦予一部分人去優化自然與生命的使命，都是心靈互動的過程，都是過程與結果相映成趣的過程。很多雕刻師的手指到最后都有了形態的變化，很多教師也因教育事業嘔心瀝血，職業病纏身。我們在欣賞一個人，欣賞一件作品時，便仿佛穿越到了他們初始的樣態，重走于他們成長的那段路，感受著這段路上的艱辛與坎坷。所以，雕刻是給予美好、給予態度、給予情懷、給予價值。而教育更是給人方便，給人希望，給人歡喜，給人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