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社交媒體正成為該國政治問題的顯色器

張瀟予

2021年2月25日，印度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關于社交媒體平臺在印運營的新法規。

5月24日，印度警方突擊檢查了社交媒體推特位于德里及北方邦古爾岡的辦公地，起因是推特將一名執政黨印度人民黨成員攻擊反對黨的推文標注為“受操縱的媒體內容”。事實上，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政府近年來與國際社交媒體平臺齟齬不斷。包括臉書、Instagram等社交媒體平臺也曾被印度政府要求刪除“不利于政府形象”的內容。

社交媒體政策不斷收緊

近年來，印度政府不斷收緊對社交媒體的管控。2019年，印度信息科技部就開始醞釀頒布數字媒體監管法案，提議修改印度信息法第79條。按照新的規定，政府可要求互聯網公司刪除官方判定的“不當內容”。值得注意的是，印度信息科技部沒有就“不當內容”做出明確定義和范圍劃定。同年，印度信息科技部針對社交媒體羅列問題清單，包括信息安全、隱私保護等，并多次要求國際互聯網企業在印度建立數據存儲中心。2020年6月，印度政府以危害印“主權完整、國家安全和公共秩序”為由先后禁用多款中國企業開發的手機應用軟件，其中許多為社交媒體軟件。

2021年2月，印度頒布了《媒介準則與數字媒體道德規范》，新法規要求社交媒體追蹤并向政府報告“有害信息”的第一發布者，加強“不當信息”的可溯性。相關社交媒體如果接到政府指令，需要在24小時內刪除包含色情、虛假圖片等的內容，在36小時之內刪除涉及政府或法律的有爭議內容。印度政府還以500萬用戶量為標準劃分“重要社交媒體”和“一般社交媒體”，前者需要在法律頒布三個月之內完成合規。同時，未來社交媒體平臺還需任命專門的駐印度“合規官”來執行政府的行政命令。新法規于5月正式生效。

這一法規的頒布引起了以美國社交媒體公司為首的多個社交媒體平臺的抵制。在印度擁有4億用戶的美國公司WhatsApp宣布就社交媒體新法起訴印度政府，該公司認為新規可能損害用戶隱私權。印度信息科技部回應稱，印度政府只有在調查涉及主權、公共秩序、色情以及犯罪相關的信息時，才會要求社交媒體披露私人信息。6月5日，印政府向推特等社交媒體下了“最后通牒”，要求其嚴格遵守新法規，否則就將面對“不可預測的后果”。

印政府與社交媒體摩擦不斷

近年來，社交媒體平臺在印度的影響日益擴大，印度政府與社交媒體的摩擦也隨之增多。據報道，印度是臉書用戶數量最多的國家，WhatsApp的印度用戶數量在2020年超過了4.5億，2019年YouTube印度用戶數量增長了85%。隨著互聯網基礎設施的逐步改善，印度的農村地區也正快速走向數字化，印度廣闊的市場前景得到了各大社交媒體平臺的高度重視。然而，隨著近年來莫迪政府大力推動激進的經濟、社會改革，印度的社會矛盾不斷激化，社交媒體成為許多印度民眾表達不滿的渠道。在這一過程中，印政府越來越傾向于加強對各社交媒體平臺的管制。由于總部在西方國家的社交媒體公司普遍信奉“言論自由”等西方價值觀，導致其與印度官方的摩擦乃至沖突日益頻繁。

近五年多來，印度社交媒體上煽動對立和仇恨情緒的消息肆意傳播，已多次引發惡性社會事件，例如暴民私刑、教派沖突等，給政府執法和司法判決帶來新的難題。2020年11月全面升級的農民抗議成為印度政府與社交媒體關系的重要轉折點。在農民抗議中，社交媒體被廣泛用作組織動員和宣傳的工具。抗議農民在推特、臉書等社交媒體上積極發聲，擴大了活動的國際影響力。對此，印人黨政府指責抗議者“與國際勢力合謀削弱印度”，并多次要求社交媒體平臺加強對相關輿論管控。2021年初抗議農民攻占德里紅堡事件后，印政府以“宣傳仇恨”和“煽動暴力”為由要求推特封禁1300多個賬號。推特基本予以配合，但卻以“維護言論自由”為由保留個別意見領袖、社會活動人士的賬號，引發印政府不滿。

今年4月新一輪新冠疫情暴發后，印政府與社交媒體關系進一步惡化。由于政府防控不力，印度經濟社會遭到疫情巨大沖擊，民眾蒙受極大痛苦。疫情高峰期間，印度醫療系統幾近崩潰，醫療物資嚴重短缺。面對這一窘境，社交媒體成為了數百萬印度人尋求醫院床位、氧氣、呼吸機、制氧機、藥品等資源的重要平臺。然而，其中一些消息被莫迪政府認為“有損國家形象”。更令印政府頭疼的是，社交媒體成為印度人表達對政府抗疫不力的不滿情緒的重要平臺，例如“莫迪下臺”就一度成為推特熱搜話題。針對此，印政府與多家社交媒體交涉，要求其刪除“虛假信息”“誤導性信息”等，并宣稱在社交媒體上發布新冠疫情相關敏感內容會造成民眾恐慌。包括推特、臉書等在內的印度主要社交媒體平臺按照政府要求刪除了部分內容，但其堅持“言論自由”而沒有完全遵守政府指示。

推動構建本土社交媒體平臺

既是出于加強社會治理和政治安全的目的，也是出于經濟利益考慮，印度政府開始加大力度推動本土社交媒體平臺建設。2020年，在封禁多款中國企業開發的手機應用軟件在印運營后，莫迪政府倡導印度科技公司應當在社交媒體平臺建設方面“自力更生”。大批印度本土社交媒體產品也隨之而生，例如Mitron，Public，MX Taka Tak和Moj等。此外，莫迪還號召印度人民黨官員為類似推特的本土社交媒體Koo站臺。在政府助推下，創立尚未滿一年的Koo在2021年初單月下載量就達到330萬次。然而，當下印度在構建本土社交媒體平臺方面仍面臨著技術能力不足的難題。包括MX Taka Tak等在內的印度新興社交媒體平臺大多開發倉促，模仿既有成功平臺而缺乏原創性，且設計較為簡陋，在功能方面存在缺陷。這些平臺現有生存空間大多靠瓜分Tiktok等中國應用軟件之前的市場存量得來，其在IP打造和流量變現方面存在經驗不足、模式落后、缺乏保障機制等問題。

長遠來看，印度社交媒體格局發展呈現三大趨勢：一是未來印度本土大財團支持下的社交媒體平臺與當下占主導地位的美國社交媒體平臺競爭將更加激烈。二是印度政府未來將繼續以國家安全、信息安全等理由，通過立法手段加大對社交媒體平臺管控，尤其針對美國社交媒體平臺。三是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美國互聯網巨頭在印度市場的發展或將對印美兩國關系構成考驗。近年來，出于地緣政治考量，印美兩國不斷接近，但社交媒體平臺方面的爭議暴露出兩國仍在經濟利益和價值觀方面存在重大分歧，將持續考驗兩國關系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