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
安陽學院
巴維爾.彼得羅維奇.契斯恰科夫出生于莫斯科與圣.彼得堡之間的一個名叫普羅達的小村子。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展示出對繪畫的濃厚興趣并且十分善于觀察生活。17歲那年契氏開始在俄國皇家美術學院長達12年的學習,接受了歐洲傳統學院派式的教育。從他留下的一些課堂作業和課外習作來看,為了獲得更為豐富的知識和熟練的技巧,契斯恰科夫進行了一系列刻苦的訓練,在大學期間他成績斐然,而他的畢業創作《索菲亞摘去瓦西里的腰帶》,更是為他奪取了皇家美術學院一等金質獎章,這也為他贏得了留學意大利的機會。
在去意大利之前,契斯恰科夫曾在巴黎和德國做過短暫的停留。在德國期間,他參觀了許多博物館,這大大開闊了他的眼界。尤其是在到達羅馬以后,濃郁的藝術氛圍深深打動了這個前來求學的青年,由于當時羅馬的教育環境已不再向歷史上那么的生機蓬勃,契斯恰科夫并沒有選擇在任何美術學校進行學習,而是選擇了大自然和博物館。通過在國外的學習,他深深地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與此同時,視野的開闊為他做了更好的自我定位,他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美術造型基礎的教學上。
回到俄羅斯后,契斯恰科夫開始了在彼得堡皇家美術學院長達二十二年的執教生涯,在任教期間,契斯恰科夫可謂桃李滿天下,許多巡回畫派成員都曾經受教育他,像我們所熟知的蘇里科夫,謝羅夫等等。自此以后,契斯恰科夫一直都在從事美術教育工作,直到1919年去世。
契斯恰科夫在皇家美術學院學習的十二年時間里,曾經為許多學生提供私人輔導課,這不僅僅以為他在專業上是佼佼者,更在于他深深地意識到對于素描教學這項工作,他有著特殊的才能,對此他十分珍視,他始終堅信,一套更為行之有效的素描教學體系終有一天會被創立出來。與此同時,在美術學院的學習無疑是對他的素描教學觀點的形成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皇家美術學院重視基本功的傳統和現實主義氛圍,為契斯恰科夫轉向教學體系的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學術環境。
有趣的是,契斯恰科夫在意大利留學長達十年的時間里并沒有多少油畫作品問世,這不禁令人感到好奇,因為在美術學院學習期間的契斯恰科夫是十分刻苦的。事實上,在這段時間里,契斯恰科夫把主要的精力全都用到了素描教學問題的研究中,盡管沒有相關的專著問世,但是他留下了大量的筆記足以證明其刻苦程度。為了思考這些素描問題,他甚至有過放棄油畫創作的念頭。對此,他曾經這樣說道:“理解和學識對我向來存在于實踐即做事之前,我為了他人而生存,而活著……我要寫的是關于我所理解的藝術的東西?!?/p>
從意大利留學歸來后,契斯恰科夫開始了在母校近二十年的執教生涯,大量的實踐再加上他意大利時期的自我思考成果,這段時期正便成為了他素描教學體系形成的成熟期,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也逐步形成。
新中國成立后,基于特殊的我國的延安美術傳統和當時特殊的國際環境,蘇聯美術在五十年代對中國的影響可以說是全面而深入的。彼時,“蘇聯模式”全面滲入到我國美術教育實踐之中,而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就是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下被引入中國的。1954年,中央美術學院附中首任校長丁井文先生隨中國教育考察團訪問蘇聯,考察學習了當時以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為主導的蘇里科夫美術學院,列賓美術學院附中等美術學校的教學經驗。帶回了兩校的學生作品和教學大綱。這對中央美術學院附中乃至后來全國陸續舉辦的美術學院附中的辦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952年.中央美術學院分院(即今天的中國美術學院)與蘇聯美術學院交換學生素描作業,接著刊印俄羅斯美術教育家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有關資料和契斯恰科夫本人的一些教學語錄,拉開了引入契斯恰科夫有關教學專著的序幕。隨后一系列的相關素描教學書籍被相繼翻譯引入到中國。其中,最具代表性和最有影響力的就是由蘇聯高等美術院校教研組成員索羅維耶夫為首編寫的,由石樹仁翻譯的《素描教學》,該書一經翻譯到中國就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值得一提的是,這本書被當時學習繪畫的學生奉為學習素描的“紅寶書”,學生們爭相借閱,竟一時出現了“一書難求”的景象。但是從上文中不難看出,該書只是依據了契斯恰科夫的一些教學理論所制定出來教學方法上的規定,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與此同時,被介紹到中國的還有楊成寅翻譯的《蘇聯高等美術學校教學大綱》以及涅陀希文的《藝術概論》等等。但是,而這些被引進到中國的教學專著也都不能完全代表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全部內容。
由此不難看出,我們在引入有關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專著的一開始,就沒有能夠將真正代表契斯恰科夫完整地素描教學體系的有關教學專著引入到中國來,相反,我們所引進的所謂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是當時已經在蘇聯發生了改變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而契斯恰科夫本人的有關教學手稿并沒有完全被介紹到中國來。我們所翻譯引進的有關資料,是十分不完整的,甚至是十分片面的。這就為我們日后對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認識上的以偏概全埋下了禍根??偟膩碚f,我們所引進的蘇聯時期的這些教學專著并不具有代表性,他們或多或少的只是代表了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部分內容,是相對片面的。
1957 年以后,中國的教育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中國美術界也發生了激烈的變化, 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的傳播自然也因此突然中斷,一些沒有解決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一些誤讀也沒有在這段時間里得到糾正,可以說,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在中國的傳播陷入了全面停滯的階段。
改革開放以來,國人開始對西方有了更多的接觸,打開了眼界,西方諸多流派開始被國人所熟知。隨著西方美術被大量地介紹到中國,蘇聯的現實主義藝術開始遭到了越來越多的質疑,而契斯恰科夫的素描教學體系更是首當其沖,尤其是“八五思潮”后。契斯恰科夫的素描教學體系已成為僵化,保守的同義詞。對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批判更是鋪天蓋地,和當年的備受推崇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八十年代對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全面否定,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一些以往素描教學過程中的錯誤,但是,許多批評并不是建立在對這個體系有很全面認識的基礎上的,這種批評的聲音,無疑在另一個方面加深了我們對于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的誤解。
近二十年來,我們對新的素描教學方法的探索從未停止過,但是除了在寫生對象和表現技法上給學生們帶來新鮮感外,在解決素描教學中的諸多問題上收效甚微。近年來更是由于“考學熱”的刺激,發展出了一種素描教學“考前班”模式,即針對特定的考題進行一些“速成”教育。迎合考試的內容。使用一些技巧,甚至使用固定模式畫一些這些學生在進入高校以后往往會很不適應。中央美術學院教務處長,城市設計院院長諸迪在一次訪談中曾經談到:“在有些考前美術輔導班為了升學率,為了經濟效益,可能給學生灌輸一些應試的技巧。短期來看會有一些明顯的效果,但是,長遠來看,這些急功急利的做法影響學生的創造性,容易對思維形成束縛,從長遠來看,是不利于考生專業素質的提高的……”
通過回顧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在中國的傳播過程,不難發現我國所引入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并不是原汁原味的,完整的。我們所引入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是蘇聯時期簡化了的,規定化了的,且又經過“黃土地”洗禮的一個重新意義上的素描教學體系,究其原因,是我們在接受的過程中對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產生了誤讀。在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傳入中國之時,契氏本人也去世三十余載,契氏的素描教學理念由他的學生們繼承下來。1922年,沙俄滅亡,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建立,自三十年代起在蘇聯政府的影響下,一些美術理論家開始著手對契氏展開研究,并對契氏的素描方法予以充分肯定,其后一系列專著相繼誕生。然而這些著作被介紹到中國的極少,目前所知的僅有一本由O.A.梁斯科夫卡婭所著的《契斯恰科夫》一書。但是這本書對契斯恰科夫的研究是片面的“雖然該書的第四章介紹和分析了契氏的素描教學觀點,但總體上不夠系統、前面和深入,正如作者在第一章開篇中寫到關于契斯恰科夫的著作已有出版,其中金茲堡所著的又詳盡地研究了他的藝術活動和教育活動……本書意欲根據多種資料對契斯恰科夫作為一個藝術家和教師而做個總結?!?/p>
總的來說,我們在建國初期引進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并不能真正代表契氏本人所言傳身教的素描教學體系,而是由他們的繼承者整體研究后才得以廣泛傳播下來的。其次,即使這些研究成果也未能完整地被介紹到中國來,在眾多介紹契氏教學體系的教學專著中,我們僅僅引進了一些并不具備代表性的,可以說首先我們以內的契氏就是不完整的。相對于對研究契斯恰科夫本人專著得不夠重視,一些代表了當時蘇聯美術教學方法的專著和作品卻在中國大為流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分別是索羅維耶夫所著的《素描教學》以及丁井文從蘇聯帶回來的素描作品。而與此同時被引入中國的蘇聯搞的美術院校的素描教學大綱是在依據該書制定的,只是相對該書進行了更為嚴格的量化。
蘇聯高等美術學校教學大綱,在“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等問題上的確是繼承了契斯恰科夫的一些教學思想,但是,就具體的教學方法的硬性規定,就所要描繪對象內容的嚴格限制,甚至將這些內容教條式的劃分為若干單元,并規定所需時間,凡此種種,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確是違背了契斯恰科夫“因材施教”的原則,相比較契斯恰科夫于教學方法的靈活,蘇聯高等美術學校的教學大綱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對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在某種程度上的誤讀。而這個素描教學大綱被引入中國的時候確實帶著“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帽子”,并迅速在中國各大美術高校推廣,與此同時,這部教學大綱更是被奉為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相關“寶典”加以重視,由此,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在中國的傳播中就產生了質變,而一蘇聯素描教學大綱里的一些教條化的內容才是造成我國素描教學中產生的一系列問題的根源。
我們今天所理解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很大一部分內容,其實都不是出自于契斯恰科夫本人,我們所理解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是被蘇聯時期簡化了且教條化了的素描教學體系,在傳入中國的過程中又被“黃土地”化了的所謂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將這些“罪過”強加在契斯恰科夫頭上,不僅永遠無法真正了解這一素描教學體系,對于我們今后客觀地學習外國素描教學經驗也是無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