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
摘 要:文化不僅是一種國家軟實力,更是一種國家權力。尤其是文化的經濟力量,直接作用于國家生產力,通過文化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來彰顯。文化產業的發展直接關系著國家文化主權與文化安全的鞏固。今天,要締結文化權力網絡,使得文化產業之于國家文化權力的作用得以最大化發揮,要注重文化創新,不斷推進民族文化世界化和傳統文化現代化;要對文化產業的所有權進一步明確;要尤其強化對于文化產業的內容管理。
關鍵詞:文化權力;文化產業;文化主權;文化安全
中圖分類號:G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1)04 — 0106 — 07
文化是一種力量,更是一種國家權力。在當代,經濟文化全球一體化的大趨勢不斷促使文化產業的國際競爭呈現白熱化。由于文化所具有的強大經濟力量,影響人類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極大地擴大了文化的權力領域,并不斷加固著文化的權力結構,使文化權力的各個層面(文化凝聚力、文化吸引力、文化的經濟力量)借助文化產業的內容感染力、品牌影響力、市場黨爭力、價值提升力等要素而獲得發展,并隨著文化產業的發展而得以現固,締結成一張文化權力之網。在資本運作加速、文化交流與貿易頻繁的背景下,如何挖掘本國文化資源,經營本國文化資本,以產業化的方式締結本國的文化權力網絡,正是提升國家文化形象、擴大文化影響力、建設“文化強國”的當務之急。
(一)文化的權力屬性
談及文化,人們常常用“無所逃于天地之間”來形容其無所不在,無時不有,恰如人類賴以生存的第二層空氣一般,編織了整個人類社會,書寫了所有人類歷史,描繪了從人類已知的世界到存在與想象之中尚無確證的未知宇宙。正如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開篇即言:“人生來自由,卻無往而不在‘文化之中?!倍鴮τ谙騺碇v究以文化作為人生安身立命之所的中國歷代文人而言,誠如北宋理學家張載著名的“橫梁四句”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多少年來,此四言,一直是知識分子的最高文化理想??梢姡瑹o論中國,還是西方,凡人所見,人與文化都是一種魚水不離的關系,而這正成為文化權力得以形成的基礎。正是這種人與文化難分彼此,形影相隨的緊密聯系,決定了文化權力之存在的合理性。
所謂文化權力,我們可以理解為施權者通過傳統道德、倫理、價值觀、制度、法律和政策,以及文化本身的凝聚力、吸引力和經濟實力來設定一個體系的禮儀、戒律、教化典章等,通過社會規制、約定俗成、世代相襲等方式來維系并現固該體系,不斷鞏固統治階級的強權。可見,文化權力雖非直接以暴力使人屈從,而其無處不在的深層影響,往往使其比暴力手段更具有統治力、壓迫力;而在積極意義上,文化權利顯然更具合理性、共識性,具有安定社會秩序、促進人民和睦,加強政治向心力等重要作用。因此,這里所說的“文化權力”與西方新馬克思主義學者葛蘭西提出的“文化霸權”(或言“文化領導權”)有一定程度的相似,即兩者都要求以服從和同意為基礎進行統治:以理服人、以德悅人、順理成章,強調一種非暴力的文化控制手段。綜上所述,文化作為一種權力,存在人類社會的實踐之中,那么,該權力系統究竟包括哪些方面呢?目前學術界認為,它至少訴諸以下三個方面(見下圖)。
(二)文化凝聚力(文化向心力)
文化權力首先表現為一種凝聚力。人類社會經過長期發展,產生了各種不同的文化要素,諸如:各種語言、文字、性格、氣質、傳統、風俗、價值觀、制度、禮儀、信仰和生活方式等。這些要素因地域、種族、歷史的差異而組合成為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七八種形質迥異的文化,即:中華文化(儒教文化)、日本文化(許多學者將其歸為中華文化的一個分支)、印度文化、伊斯蘭文化、東正教文化、西方文化、拉丁美洲文化和非洲文化。
同時,人類群體以不同的文化相區分,以共同的文化相凝聚,此乃文化最基本的兩個維度:每個人的心靈深處必然鐫刻著其母國的精神,血脈之中必然奔涌著其民族的激情,此之為其生而所系的文化根基,將類型化的文化基因凝固進每個人的靈肉之中,生生不息,代代相承。就中華文化而言,其包容力與凝聚力自古以來就十分強大,這點可以從源遠流長的五千年華夏文明史,以及難以記數的外來文化的中國化,還有許許多多扎根于異鄉別國的中國文化區而輕易的獲悉。而中華文化的語言文字——漢語(Chinese Lanugage)——不但是至今通用時間最長的最古老語言之一,更是世界上使用人數最多的語言:以其為母語的人大約有15億;世界各地又有5000多萬人將其作為第二語言;聯合國也將其作為最重要的官方工作語言之一。正是基于漢語這一文化要素,整個東亞以中國為中心凝聚成一個龐大的“漢語言(漢字)文化圈”,再次為中華文化的超強凝聚力作出了有力的佐證。
并且,文化凝聚力是一種文化系統產生的根本作用力,同種文化系統內的人群能夠克服國別、民族、地理距離、意識形態等因素的分隔作用,自然而然地發生聯結。例如:緣于宗教這種特殊的文化因素,伊朗、巴基斯坦、土耳其、阿塞拜疆、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阿富汗等十個非阿拉伯的穆斯林國家得以共同成立“經濟合作組織”。又如:若論政治意識形態,韓國屬于資本主義國家,古巴屬于社會主義國家,但我國與同處于儒家文化圈的韓國的政治、經濟、文化聯系顯然遠遠超過與古巴的聯系。
因此,文化凝聚力常常影響著諸如政治權力、軍事權力、經濟權力等產生和分配,是最基本的文化權力。若非文化劃分并凝聚成諸多人類族群,就不會產生繁雜的社會體系,權力關系與權力分配也就失去了存續的根據。這再次說明了文化權力可以由凝聚與融合的動態方式去表達并實現。
(三)文化吸引力(文化影響力)
如果說文化凝聚力的言說對象主要在于各類人群的內部情感,那么文化吸引力則旨在說明各文化群體之間的關系。文化吸引力具有較強的風格和形象意味,往往源于民族和國家特有的文化形象、風土民情和文化產品風格等。特有的文化氣質塑造了特有的文化形象。一般而言,文化氣質與文化形象既有穩定的一面,也有易變的一面。一方面地理、氣候、種族和傳統等因素,塑造了各種文化氣質的特點,確定了文化形象的底色。例如:開朗的美國人不同于保守的英國人,浪漫的法國人也不同于刻板的德國人……種種差別、皆因各國相對穩定的文化氣質不同而然,這些顯性的性格特征印刻在民族情結和道德傳統之中,成為各個民族、各個國家長久以來留給世人的一種印象。另一方面,各國采取何種政治制度,實行何種方針改策、則是可經人們改造、變更、創新的一部分,并對文化風氣的革新、文化形象的塑造起著莫大的作用。
當代社會、各種文化在交流中競爭、在融合中沖突,這使文化形象的吸引力越來越被各國政策制定者所重視。這方面較有力的倡導者之一是美國的約瑟夫·奈,他曾在20世紀80年代率先提出了“軟權力”(Soft Power)的概念,并在隨后的20年中不斷豐富發展這一概念。——Soft Power有多種譯法,有“軟國力”“軟實力”“軟權力”“軟力量”等,“國力”和“實力”強調國家的行為主體地位,“權力”和“力量”指涉范圍較廣。目前,最普遍的提法是“軟實力”。但為了切合主題,這里采用“軟權力”概念?!獡渌Q,“軟權力”就是“使他人想你之所想,欲你之所欲”。它通過吸引、感召而不是成脅、強迫來達到目的。從行為方式上講,軟權力等同于文化吸引力;從權力來源上講、這主要在于文化在社會上層建筑不同層面的反映、如制度、價值觀、政策、哲學思想、美學風格、文化涵養等,正是這些要素,決定了一個國家的文化是否健康和諧,是否風采獨具,是否引人注目。最終形成該國強大、深沉的文化吸引力,現固并施展著真正的文化權力,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文化軟實力。
(四)文化經濟力(文化生產力,或言文化產業實力)
與以核武器數量、遠程導彈數量、常備軍隊的數量和攻擊力量來衡量的軍政權力,以及以國民生產總植、人均國民生產總植、外國直接投資和出口額等指標來衡量的經濟權力不同,文化權力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文化產業的規模和國際市場競爭力來衡量的。一方面,文化產業的發展使其對GDP的貢獻率不斷加大,文化作為全新的生產力形態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斷上升,在國內國際事務中的“發言權”亦不斷增加,文化通過不斷作用于經濟權力而壯大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誰擁有規模龐大、競爭力強、出口額高的文化產業,誰就能通過文化產品向全世界輸出自己的價值觀念,發布有利于自己的信息,頒布由自己設定且作用范圍廣闊的標準,塑造良好的文化形象,通過吸引最大數量的消費者來實現本國的文化權力。
如果說過去文化僅僅是作為一種高高懸浮于半空中的上層建筑而存在,發揮著一種從屬于政治制度、經濟基礎的,與國家政權和社會生產力無甚關聯的,至多被用以改善國民道德修養的作用。那么,隨著各國文化產業的異軍突起,文化的經濟力量被普遍關注,徹底扭轉了過去認為文化只是一股若即若離于國家綜合實力和國民經濟生活的上層建筑的片面觀念。隨著寓于文化產業中的文化資本不斷流動擴張和實現經濟價值升值,爆發出空前的經濟生產力,文化已然從游離于經濟基礎之外的“軟權力”上升至堪與經濟、政治并列的“硬權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顯然,產業化(20世紀60年代前主要是工業化,60年代后則是信息化)使文化的權力形態“由軟及硬”,由凝聚力、吸引力等主要存在于精神層面的深遠力量,轉化為實實在在的經濟力量——“文化的纖手拿起了經濟的戟與盾” 〔1〕。以美國為例,體量巨大的文化產業和暢銷全球的文化產品,造就并鞏固著其強大的文化權力,甚至形成了一種“文化霸權”。據統計,美國新聞署在128個國家設立了21個新聞處和2000個宣傳活動點,在83個國家設立了圖書館。這個人口只占世界人口總數5%的國家,卻傳播了世界大部分地區80-90%的新聞。早在1996年,其文化產品(電影、音樂、電視節目、圖書、期刊和電腦軟件)已成為最大的出口產品,第一次超越了包括汽車、農業、航空和國防在內的其他傳統產業。據1998年國際知識產權聯盟報告,1977-1996年,美國核心版權產業的增長速度是經濟增長速度的三倍,其海外銷售和出口貿易在1996年就已達到601.8億美元。21世紀以來,美國文化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排在第4位,娛樂業已成為僅次于航天工業的第二大支柱產業,視聽產品是僅次于飛機的第二大出口產品??傮w而言,美國文化產業的產值已占GDP總量的18-25%,400家最富有的美國公司中,有72家是文化企業?!?〕如果將美國的強勢文化形態與我國持續多年的文化貿易逆差和僅占全球信息區4%的中文信息中反映的弱勢文化形態相比,這種文化產業發展的不平衡狀態,使我們深刻認識到文化的經濟力量對于國家文化權力的重要性。
談到主要由文化產業發展而體現出的文化經濟力量,消費者選擇的作用不可忽視。以美國為例,其通過對外海量傾銷文化產品的方式,輸出美國式的價值觀念與生活方式,影響著消費者的文化心理。美國的文化產品,一方面,展示出美國文化的物質主義,充斥著色情和暴力,造成了一種令全世界人民難以抗拒的文化刺激和誘惑;另一方面,傳達出美國價值觀的開放、自由、個人主義、多元化、平民化、世俗化,“這些內容使全世界的人民趨之若鶩,其效應竟遠遠超出政治和經濟的綜合影響,進而左右著政治和經濟”?!?〕約瑟夫·奈在《軟力量:通往世界政治的成功之路》中講到:美國的流行文化產品幫助美國打贏了“二戰”,取得了冷戰的勝利,并促使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瓦解。從這個意義上講,產品形態豐富、科技含量高、信息覆蓋面廣的文化產業無論在增加經濟產值、優化產業結構、拓寬就業渠道等方面,還是在對內鞏固核心意識形態,對外傳播本國價值觀念、擴大本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等方向,均有著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尤其是在維護本國文化自治、捍衛國家文化主權方面,文化產業在發揮著更深入(或稱“更潛在”)、更強大、更持久的作用。
文化產業成為國民經濟驅動力,其地位和作用愈加被各國所強調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文化產業的核心是“內容”,其本質是一種“內容產業”,沒有高質量的內容,其就喪失了生命力。但“內容”對于傳播與分銷手段的依賴性很大:信息技術,特別是互聯網和移動新媒體的發展,為文化內容的傳播和銷售打開了巨大的市場空間。內容與網的結合、使文化產業具有超越其他傳統產業的巨大潛力。第二,正如上述數據所反映的、美國文化產業是市場經濟在文化領域的實踐樣板,各國幾乎無一不在學習、借鑒其在文化產業領域的成功經驗。第三,傳統產業只具有“硬權力”,而文化產業兼具軟硬權力,這使各國政府更加重視文化產業的發展。
(一)文化主權
20世紀90年代以后,對于國家文化主權的維護日益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文化主權的內涵既包括語言、宗教、習俗、價值觀念等一般性的文化個性因素,還包括復雜的政治文化和經濟文化要素,如一國的政治制度、經濟體制等。
對于現代民族而言,文化主權的意義在于:本民族的文化價值觀念、文化生活習慣、文化精神信仰等上升為國家意志,確保本民族文化傳統具有獨立性和權威性。進一步看,文化主權還區分為普通意義上和政治意義上的兩個層面:前者主要和民族國家的傳統文化緊密相聯,重點指涉國家的傳統文化保護權力;后者則關乎國際文化交流場域中的文化對話的平等權利和文化話語權等。
主權是國家所固有的,受國際法確認和保護的獨立處理對內對外事物的權力。文化主權即國家固有的獨立處理國內文化事物和國際文化交流的權力,主要包括意識形態的領導權、文化體制的管理權、傳統文化和文化遺產的保護權、公共文化事業的建設權、文化產業的發展權和對外文化交往權?!堵摵蠂鴳椪隆访魑囊幎ǎ骸皣抑鳈嗖蝗莞缮妗?。而國家主權中的文化主權不但是不可分割而且是至為關鍵的一部分,這點已經被一系列國際文件所明確,諸如1965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關于各國內政不容干涉及其獨立與主權保護宣言》,1970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關于各國依聯合國憲章建立友好關系及合作之國際法原則宣言》等,都將文化納入國家主權的范疇。因此,文化主權的法理性是顯而易見的。
(二)文化安全
在全球化大潮中,在對外開放逐步擴大和文化改革日益深入的背景下,與文化主權息息相關的文化安全逐步成為關注焦點。當前,維護國家文化安全是一項重要的戰略任務,在還包括政治安全、經濟安全、國防安全的國家安全戰略體系中占據重要地位,并且重要性日益凸顯。
文化安全是國家安全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其他安全有顯著區別。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的定義,國家安全是指作為政治權力組織的國家機器所建立的社會制度的生存與發展的保障,包括國家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以及相關的國家政權、社會制度和國家機關的安全?!袄鋺稹苯Y束后,全球化成為理解世界秩序的新的理論框架。全球化促進了文化交流、激發了文化競爭、加劇了文化沖突,使文化安全上升為國家安全的一個重要方面。它主要包含這些要點:第一,文化安全事關國家文化利益的維護,國家是文化安全的唯一主體,國民是文化安全的客體。第二,要維護國家文化安全,就要從國家利益的高度出發,制定文化政策。第三,并不是所有的文化利益問題都能上升為文化安全問題,只有那些關乎意識形態屬性,關乎傳統文脈傳承,或者關系到重大的文化經濟利益的問題,才能上升為文化安全問題。根本上說,維護國家文化安全是維護國家文化利益的前提,這要求保護國家的主流文化價值觀和傳統文化。
那么,什么是國家文化利益?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有必要先對“國家利益”做出一定的解釋。簡單地說,國家利益是對一國產生根本性、深遠性影響的利益。它是一個國家維護和創造本國全體國民及各種利益集團生存和發展所需的諸因素的綜合,是主權國家在國際環境中生存與發展需要的綜合體。它通常包括兩個層面,即在物質與經濟上,國家需要繁榮與發展;在精神文化與政治交往上,國家需要國際社會尊重與承認。
可見,文化利益是國家利益的一個組成部分。在各國文化相互激蕩,傳統和現代交織并存的今天,我國文化利益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明確民族文化身份,堅定文化自信,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建構并鞏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黨始終把握主流文化領導權;發展文化產業,激發文化創造力,提升文化軟實力;推進“文化走出去”,扭轉文化貿易逆差局面,擴大文化影響力等。這些任務都已被納入文化安全體系,實踐著對我國文化主權的捍衛。
在研究文化安全時,應注意以下幾個關系:首先,文化安全與新舊文化之間的關系。隨著社會的進步和文化的不斷發展,舊的文化體系將出現一些新的文化因素。這些新的文化因素在傳播過程中會被舊文化所排斥和抵制,從而導致新舊文化之間的沖突。但是文化沖突是文化發展的重要動力。它不僅可以造成文化差異,而且可以促進文化融合。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文化沖突是文化發展的必然階段,對文化兼容并蓄地發展具有積極意義。如何調和這種傳承與創新的矛盾,融合新舊兩種文化,使文化在發展中獲得旺盛的生命力,這是維護文化安全的一大使命。維護文化安全要傳承、弘揚民族傳統文化。但是傳承并不等于因循守舊,而是必須面向未來、繼往開來,在創新中傳承,為傳統文化注入時代活力,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化。
第二,文化安全與吸收借鑒的關系。處于全球化時代,文化安全問題包括維護民族文化身份、樹立主流價值觀念、發展壯大文化產業、培育民族文化創造力等。這些與積極的國際文化交流以及對全世界人類文明成就的吸收和借鑒是分不開的。同時,由于我國仍處在發展中國家行列,在學習和借鑒發達國家發展文化產業的經驗時,要立足實際,形成自己的特色;要在傳播我國文化思想、輸出我國文化產品的過程中及時把握國際潮流與時代動態,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第三,維護國家文化安全與實施保護性文化政策的關系。保護性文化政策是為國家利益服務的,每個國家都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制定具有傾向性的政策。從這個角度講、各國文化政策都帶有雙重性。實施保護性的文化政策、關鍵在于執行這種政策的措施用在何處。譬如對國內某些重要的文化產業實行補貼,限制外資進入某些文化產業,這是國際通行做法,我國也應當這么做;但國內市場上的充分競爭,須建立在對各類競爭主體一視同仁,確保平等競爭的前提之下,這也是國際慣例。因此,保護民族文化產業,維護國家文化安全是一種政策目標,但達到這個目標的手段和措施可以靈活多樣。要以動態和戰略的眼光看待國家文化安全,我們不僅必須在當前維護文化安全的基礎上,長期關注文化的穩定性、持續性,還要著眼于威脅文化健康發展的隱性因素,并不斷調整文化政策以確保其時效性、針對性,從而維護文化的長治久安。
(一)以創新推進民族文化世界化和傳統文化現代化
全球化導致的世界范圍內的經濟與文化競爭領域的不斷前移,使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越來越成為一個國家能否在這場世界大賽中發揮主動性的關鍵因素,并成為決定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和國際競爭力的關鍵因素。特別是當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通過壟斷信息系統和網絡技術,將其文化概念,價值標準,意識形態,社會制度等傾銷向全世界每一個角落,尤其是大量輸入發展中國家時;當被輸入國的民族文化DNA不斷被侵蝕和消解時;當“文化霸權主義”愈演愈烈,相對落后的發展中國家處于被迫接受強權國家價值觀和意識形態的被動地位時。我們不得不將民族文化的傳承創新能力看作國脈之所系,國運之所啟。
自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提出文化的產業化概念起,經歷了近半個世紀之久,直到20世紀90年代文化產業化才作為一種全新的經濟一文化形態引起各國的普遍關注,并被納入綜合國力體系進行長遠規劃。當前,一個有關各國各民族文化產業的競爭力,以及各地域性的特色文化體系的繁行與傳承生長與傳播的嚴肅問題油然而生。正如一位美國學者Shalini Venturelli所說:“對于任何一種文化而言,最重大的問題并非其過去的遺產,而是其現在的創新與發明,是一個社會中大多數成員能夠參與文化創新的能力?!薄?〕
民族文化的創新能力,即一個民族立足自身文化資源,揚其之長,彰其特色,同時博采世界各民族文化之精,繼承傳統又與時俱進,對于本民族文化內容和形式進行創新的一種內在驅動力。若不對此加以重視,民族文化便會喪失活力之源,其生命之樹便會枯菱,傳承之脈便會斷裂。然而,長久以來,由于對于這一隱形精神力量的關注力度不夠,以及自近代起對西方話語系統的盲從與復制,導致文化原創能力深層弱化,制約著我國文化產業創新體系的建設,并從內部阻礙著我國文化權力網的產業式締結與國際性擴張。
那么,如何提升我國文化的影響力,推進民族文化創新能力建設呢?具體路徑如下:第一,要克服對于西方現代文化系統的能力依賴,著力轉換思想觀念模式,更新理論構造體系。立足于中華民族五千年以來豐厚文化思想積淀,將古往今來的中華優秀文化成果傳承與發揚;并吸收借鑒西方優秀文化,以“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以及包容之姿態,創造屬于當代中華文化的新概念和新理論、新藝術與新美學,并建立和發展新國學。充分提升中華民族文化創新能力的自信心,從思想形態到觀念形態再到理論形態,為中華文化的全面創新提供全面的支持,從而確保中華民族文化創新擁有源源不絕的激情與靈感;推動中國文化產業生產優秀文化藝術產品,參與文化全球化競爭,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重振“漢唐雄風”。
第二,要積極保護并合理利用傳統文化資源。由于創新無不是建立在對故有資料的積累基礎之上的,因而文化創造力必然離不開對民族文化傳統的挖掘、拓展和完善上。以揚棄的精神挖掘并整合我國傳統文化資源主要包括:建構漢學體系,普及國學教育,傳播中華哲學思想之精義;借鑒我國深厚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發揚民族精神;采擷我國眾多民族的藝術情趣,應用于文化產業的創新與對外文化交流之中。并且,由于民族文化的更新和進步只能在與其他民族文化的碰撞、砥礪中實現,文化創造力的培養離不開吸收借鑒其他人類文明的成果。因而,在整理與開發我國傳統文化資源的同時,對其他各民族文化的吸收和借鑒同樣不容忽視。
第三,要與時俱進,對傳統文化進行挖掘,實現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文化創造力是精神力量和物質產品的凝合,沒有內在的精神驅動力,就無法對傳統文化和外來文化進行改造;沒有好的內容,文化創造力就無從談起;沒有新形式,文化產品的產生、精神內驅力和創造力就無法體現,就無法被子孫后代進一步利用。因此,要賦予傳統文化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言說方式,激活其生命力;賦予經典文化元素以新的意義并將其糅入文藝創造中去,以令人耳目一新的表現形式來重塑傳統的文化項目,生產出意趣盎然、別開生面、雅俗共賞、中外互鑒的文化產品。
面對從學術思想層到流行文化層洶涌來襲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主推的“文化殖民主義”威脅,我國必須積極創新并展現出中華民族文化的獨特魅力,充分發掘其巨大潛力, 培育“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內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 〔5〕的中華文化創造力。
(二)明確文化產業的所有權
所有權(ownership)是指擁有與支配企業的權利。這在文化產業領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既然文化產業事關國家經濟命脈,又有意識形態和文化屬性,是一個頗具社會影響力且極端敏感的產業,因而,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在這個領域中設置了嚴格的管理措施,禁止國外勢力插手本國文化企業的支配與管理,將所有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顯然,只有把握文化產業發展的主導力量,才能從根本上維護國家文化安全,維護文化發展秩序。并且,由于全球化加速了資本在世界范圍內的流通速率,促進了跨國投資急速增長,使越來越多的外國資本涌入國內。而作為朝陽產業的文化產業,因其利潤回報率較高的發展優勢,自然成為了外國投資選擇的重點區域。這也使得該領域所有權的重要性問題日益突出。
對文化產業實施所有權管理的實質,就是通過限制外國人在本國投資設立文化企業,或限制外資在本國文化企業中的股份,從而有效控制本國文化產業。比如:美國的聯邦通信委員會(FCC)規定,只有美國公民才能擁有廣播電臺〔6〕;加拿大政府對于外資創建或進駐本國文化產業領域通常設置很高門檻〔7〕。
總之,在各國文化產業展開激烈角逐的今天,我國應當借鑒國外相關經驗,對文化產業的投資方與經營者實施較為嚴格的管理監督,設置一整套精細詳盡的程序來規范國外投資商對本國文化產業項目的投融資行為,確保我國對文化產業穩健的支配權和領導權。
(三)加強對文化產業的內容管理
由于“內容生產”是文化產業的運營實質與生機之核,而形形色色的文化內容則更易觸發諸如:國家意識形態安全、文化自治、文化獨立性、文化影響力等政治層面的敏感問題。因而,針對具體文化產品而施加的內容管理,無疑對國家具有重要的意義。
“內容管理”(content regulation)作為一項廣為各國政府推行應用的對文化產業的生產經營有著較大約束力的政策措施,亦因其對待某些問題的狹隘性和局限性在實施過程中引發了不少爭議,使多國政府在該政策的操作上面臨較大的壓力,這主要體現在:第一,有些人認為內容管理只是對本國文化產品進行貿易保護的一個理由,因為條文、規定中并不直言“內容”、卻將彈性程度很大的文化產品內容與創作者、生產者、經營者等文化產業從業人員結合起來,一并論述,強調文化產品應當由本國公民創作生產,而并不限定文藝創作的素材來源。這種頗具主觀偏見,引發大量異議的具有明顯片面性的內容管理措施以加拿大最為典型:其所有規定中沒有一條指向“加拿大故事”,卻無一不強調“加拿大人”(按照加拿大政府的定義,只有加拿大人創作的、反映加拿大故事的才能算作“加拿大內容”)?!?〕從而導致了明顯的歧義:本國公民創作生產的文化產品就一定屬于或包含“本國內容”嗎?可見,在貿易高度自由化的全球文化市場上,對本國文化產品精神內涵與表現形式的管理往往會滑入對本國生產者的顯性庇護之局限中。對此,我們很難評價該作法的優劣,尤其是在歐美大眾文化在世界各國大肆渲染、大行其道的當下,明文突出對本國文化創作者、文化投資人、文化生產企業、文化經營者的重視,在促進本國文化產業方面是不無收效的,是值得我國參考并吸取的優良經驗。
第二,內容管理政策制定面臨兩難困境。一方面,政府應確保本國文化產業的主導地位,以保護其民族文化的獨立性并增強其民族文化自信心和認同感;另一方面,消費世界各國的文化產品,了解世界各國的文化思想,享受人類精神文明的一切成果是每個公民的基本文化權利。因而,一國政府不能為了保護自己的民族文化產業而限制其公民接觸和獲取外國文化產品。而且,在如今的全球化時代,文化交流如此頻繁,世界文化市場已經形成,這種限制也完全不可能實現,致使“內容管理”遭受著國內和國外的雙重壓力。
可見,內容管理雖有利于保護本國本民族文化產業的發展,卻常常因過分強調對本國本土文化產業的保護而限制了文化市場的開放度、公平性與競爭性,阻礙了全球多元文化的全面交流,事實上并不利于本國文化產業積極吸收外來文化元素,與積極的高效的參與國際競爭。因此,對本國文化產業進行內容管理,把握度是殊為重要的。例如:加拿大政府在2003年開始向全社會征求對加拿大文化內容管理的意見,并成立了一個委員會進行專門研究。該委員會于2005年發表了題為《一個文化身份的問題:21世紀加拿大內容管理》報告,對這項政策在加拿大的實施進行了全面的分析,對各國政府的文化內容管理進行了梳理,并向政府提出了若干決策建議?!?〕法國、西班牙、意大利和澳大利亞等國,也通過擴大多邊或雙邊文化產品合作生產,打破內容管理的某些局限。很多國家都注意到了內容管理的局限性和壓力,開始通過完善政策來使其跟上時代的步伐。我國應當借鑒國際經驗,進行松緊適度的文化內容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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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