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非凡 劉杰
【摘要】福克納是美國南方文學的代表作家。作為一位土生土長的南方作家,他的作品中充斥著對美國南方地理文化的描寫,這賦予了他的作品以地理文學特征。本文以福克納的代表作品《我彌留之際》為例,對該作品中富含的地理性與文學性兩方面特質加以分析。
【關鍵詞】福克納;《我彌留之際》;地理文學
【作者簡介】平非凡(1998.02-),漢族,男,河北保定人,佳木斯大學外國語學院,2020級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英美文學;(通訊作者)劉杰(1970.02-),女,漢族,黑龍江佳木斯人,佳木斯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一、引言
威廉·福克納是美國南方的著名小說家,國內外學者都對他給予了相當的關注。只是,諸學者多從女性主義、存在主義或敘事學等角度對他的作品進行分析,很少有學者將福克納的作品置于文學地理學的視角下進行批評分析。盧建飛認為:“文學地理學作為一種文學批評方法具有獨特的研究對象,那便是地理文學”。由此可見,研究者們將福克納作品置于文學地理學視角之外的原因就在于長久以來福克納的作品并未被視作地理文學進行探討。然而,福克納作為美國南方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家代表,其作品在關注、描寫南方人的同時,憑借自己對南方歷史和家鄉生活的熟悉與理解,構架了“約克納帕塔法”世系小說,大量涉及了美國南方地理、文化等要素的描寫。福克納也曾說:“記住,一個作家必須以他的背景從事創作……我的生活,我的童年是在密西西比一個小鎮上度過的。那就是我的背景的一部分,我在其中長大,在不知不覺中將其消化吸收,它就在我身上。”故本研究將以福克納著名的長篇小說《我彌留之際》(下文簡稱《彌》)為例,探究其中的地理文學特征,為今后從文學地理學的視角對福克納的作品進行進一步的研究作出貢獻。
探討《彌》中的地理文學特征,要先理清地理文學有哪些主要的特征,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又需要先明確什么是地理文學。丁萌在2018年舉辦的“當代辭賦與地理文學專題學術研討會”中提到,“地理文學是一種以文學形態為載體的文學類型,突出鮮明的地理要素……”。可見,地理文學與非地理文學之不同,關鍵在于地理要素的書寫。一篇小說的文本若是將地理要素作為展開的重要線索,那么這篇小說就可以稱得上是地理小說了。值得一提的是,這種要素和成分的書寫,既可以是具體的也可以是抽象的,既可以是純自然的又可以是帶有人文情懷的。基于此,再結合其他幾位學者的研究,地理文學的特征便可以被歸納為以下兩點:地理性與文學性。
二、 站在大地上——《彌》中的地理性
地理文學的地理性首先就表現在其物質性,“其描寫應當具體、實在”。與其他類型的文學不同,地理文學的文學描寫雖然可以是虛構的,但一定不能是縹緲的。建立在“約克納帕塔法”世系上的《彌》,描寫了本德倫一家人將剛剛過世的夫人的遺體從鄉下的家中艱難運送到杰弗生鎮下葬的經歷。整個過程中,本德倫的住宅,鄉下的村落、河流、森林、小鎮都被作者以細膩的筆觸加以描繪。這家人快到達杰夫生鎮時,“經過一塊又一塊的招牌:藥店、服裝店、專賣藥品、車行、咖啡館,路標在一點點減少,也變得越來越簡單了……”[4]不難看出,在這部作品中,福克納對環境著墨雖然不多,卻總能在只言片語之間為讀者展現一幅栩栩如生的美國南方鄉鎮景色。不僅如此,作者在向讀者鋪陳各類景色的時候,總是會輔以置身其中的角色的情緒和感觸的描寫:“這空氣死氣沉沉的、熱烘烘的,壓在我的身上,透過我的衣服撫觸我赤裸裸的肉體……我感覺到我像一顆潮濕的種子,待在熱烘烘的悶死人的土地里,很不安分”。類似的描寫旨在借此讓讀者感同身受,從而把一個真實的、具體的、實在的世界建構起來,充分地展現了一部地理文學的物質性。
世界是物質的,而物質存在于空間中。一部地理文學在創作的過程中總離不開對空間的敘述和描寫,而整個空地空間建構模式系統又十分龐大復雜。首先,“根據作品中的地理空間是否來源于現實,我們可以把文學作品中的地理空間分為現實空間、想象空間以及現實與虛構交叉混合的地理空間”。具體到《彌》這部作品上,很明顯,故事是構建在一個現實與虛構相互交錯的混合的地理空間上的。不僅如此,福克納對整個“約克納帕塔法”世系的構建就是既取材于真實的南方環境,又加上了自己的想象和創造。其次,“根據作家在文學作品中創作的地理空間的地理特征,我們可以把地理空間分為森林空間、草原空間、海上空間等不同類型的地理空間。”在《彌》這部作品中,福克納則經常將自己的筆觸落在建筑空間的刻畫上,比如在故事開頭一座棉花房就映入了讀者的眼簾:“棉花房是用粗圓木蓋成的,木頭之間的填料早已脫落。這是座方方正正的房屋,破爛的屋頂呈單斜面,在陽光底下歪歪扭扭地蹲著,空蕩蕩的,反照出陽光,一副頹敗不堪的樣子,相對的兩面墻上各有一扇寬大的窗子對著小路。”最后,“根據文學作品中的地理空間時空出現的順序,可以把文學作品中的地理空間分成時空一致性地理空間、時空順序性地理空間、時空倒置型地理空間以及時空回旋往復型地理空間”四種。顯而易見,《彌》這部作品的地理空間屬于第四種類型。作者在構建這個故事的過程中,選取了總共15位敘述者共同描述這個故事。這期間有本德倫太太婚前經歷的回憶,有不同敘述者不同視角地來回穿插,甚至有本不應該出現在本德倫太太死亡現場的達爾的跨時空敘述。敘事的多端變換也使得小說中的地理空間不斷穿插變化,造就了這種時空回旋往復型的地理空間。
三、 活在人群中——《彌》中的文學性
“文學是對一定的社會文化形態和心理特征進行反應的”,地理文學也不例外,它也會表達和突出某一特定地域中的文化風俗,所以,“地理文學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應該是文學”。在這個基礎上,在創作地理文學的過程中,作者會精心安排、選擇、塑造意象,并且借此表達某種思想。故而,地理文學的文學性主要體現在其文化性與象征性上。
“地理文學還具有濃郁的文化底蘊,而這種文化底蘊還是特定地域環境中的文化,多表現為地域風俗或特定環境中的群體精神風貌。”而作為美國南方文藝復興文學的代表,福克納描繪的南北戰爭后的南方,不論是文化習俗、聚落樣貌、還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南方人的整體的精神狀態,都獨具南方特色。在《彌》這部作品中,一家人看似行動一致,在為本德倫太太送葬的路上“齊心協力”,最終將本德倫太太的遺體安葬在了她遺愿中的杰弗生鎮家族的墓地中。但是這一家人其實是貌合神離,他們進城都有著自己的目的。而在本德倫太太的回憶中我們了解到,她讓丈夫把自己送到鎮子里下葬的遺愿純粹是出于沒有得到應有的愛的報復。福克納設置這些情節并不意在徹底否定南方社會,而是想描繪出南北戰爭后南方受北方影響被迫工業化的過程中,南方人一方面被利益至上的思想觀念熏染,另一方面又打心底里不情愿舍棄過去的傳統,并在這種矛盾中逐漸走向精神荒蕪的狀態,所以從這個層面上來說,《彌》正是一部精準地反映了美國南方群體精神風貌的優秀地理文學。
地理文學雖然有著明顯突出的地理要素,但其始終是文學,其文學性是我們進行地理文學研究時必須重視的一個方面。地理文學通常通過“地理敘事”展現其文學性。而“所謂‘地理敘事就是指作家運用藝術手段在敘事文本中通過地理元素……展開故事情節,并參與人物形象塑造和思想主題的表達”。在這個過程中,地理意象的選取和刻畫就成了完成作品的重要環節,作者也往往在這方面花費諸多心力,旨在表達作者自己的思想和作者創作作品的主題。在《彌》這部作品中,對于“木頭”“木工”的描寫是十分值得關注的。其實,福克納不止一次地在他的各個作品中提及類似的意象,斯諾普斯三部曲中的鋸木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的蕭條聯系了南方自然環境的被破壞與經濟環境的被入侵,就像福克納自己說的那樣,成了“人們不經意的貪婪的見證物”。而在《彌》這部作品中,“木頭”則更多出現在卡什親手為其母親打造的棺材:“他站在碎木屑堆里,正把兩塊木板對拼起來。給兩邊的陰影一襯,木板金黃金黃的,真像柔軟的黃金,木板兩側有錛子刃平滑的波狀印痕……他把兩塊木板靠在鋸架上,把它們邊對邊拼成挺講究的木盒的一個角……真是個好木匠”。然而,不論卡什怎么精心打造自己的木材,它們終究是要做成棺材的。這里的木材、棺材和本德倫太太的下葬也在某種程度上暗示著舊南方的沒落,而卡什就代表了那些不愿意接受新思想,只能專注在通過“打造壽材”的方法繼續留戀一去不返的舊時代的南方人。
四、結語
書寫南方的福克納從未忘記自己的故鄉,他的作品向讀者展示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美國南方,反映著南方歷史轉型期的文化變革。可以說,“他的南方書寫離不開南方環境的呈現”。所以,將福克納的作品視為地理文學,進而將之放在文學地理學視角下理解,是研究者們在未來對福克納和他的作品進行分析的一個新穎的角度和現實的方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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