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賓結構中量詞“口”的詞性扭結

孫寶新

（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淄博255000）

述賓結構中量詞“口”情況是復雜的，它在量詞系統內部的詞性歸屬有時并不容易劃分①述賓結構是就動詞和名詞在“動+數+量+名”整個結構中存在的支配關系來說的?！芭そY”表示量詞系統內部詞性的兩可現象，即可看作A、可看作B或者AB兼可。本文歷時語料來源于《漢籍全文檢索系統》（第四版）。共時語料來源于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現代漢語語料庫、郭先珍《現代漢語量詞用法詞典》以及相關論文中出現的有關量詞“口”的短語。?？v觀語料，述賓結構中量詞“口”大體分三種情況：

（1）有一口水井 是一口棺材 放著一口鍋 掛著一口刀

（2）爭一口氣 出一口氣 受一口氣 消一口氣

（3）吃一口飯 吐一口痰 喝三口水 唾一口涎沫②楊吉春（2006）指出量詞屬于實詞，但實詞中各類詞的虛實具有層級性。詳見楊吉春《數量結構“一下”的衍生及其發展》，《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06年第6期，第44頁。（1）（2）（3）中量詞“口”的虛實具有層級性，其虛化程度由高到低表示為（1）>（2）>（3）。（3）這類虛化程度最低的是我們所要研究的。

以上量詞“口”雖詞序相同，但具體計量情況不一。根據“量詞為事物表量、還是為動作表量”這一初步判定名量詞與動量詞的標準，（1）（2）中“口”是名量詞，而（3）中“口”既為名量詞，又為動量詞，量詞“口”的這種扭結現象何時出現，如何發生？怎樣判定？是否存在某種認知機制？我們立足構件間互動關系，從名、動量詞界定，量詞“口”的重新分析，詞性判定以及概念結構等方面入手，著力解決述賓結構中“口”詞性的扭結問題，力圖揭示量詞“口”系統內部更多的語義及語法特征。

一、名量詞與動量詞的界定

關于述賓結構中“口”詞性的扭結問題，學界在研究數量結構時早有涉及，大體有兩種劃分。一種歸為動量詞。如從語法功能出發，將“咬兩口白薯”中“口”劃為動量詞[1]。從語法結構和語義內容出發，將“喝了一口山西酒”中“口”歸為動量詞[2]。一種歸為兼類詞。如從詞類搭配出發，認為“喝了幾口湯”中“口”既為名量詞，又為動量詞[3]。以上劃分從不同角度出發，存在合理之處，但也值得進一步商榷。側重句法結構關系，容易忽略語義關系，側重詞類搭配，需要確立其他詞和量詞搭配的標準，兼顧語義語法需要確立語法結構和語義內容一致、不一致的標準。

以上學者對量詞界定普遍從靜態角度出發，體現了名量詞與名詞、動量詞與動詞的關系，卻未體現和數詞的關系。實際上，量詞與數詞的關系最密切，要分析量詞，就有必要同時分析數詞[4]。因此界定名量詞、動量詞不僅要考慮名詞、動詞，還應考慮數詞。針對量詞短語各構件間的相互制約關系，我們將名量詞、動量詞界定如下：

名量詞為事物表量，與事物關系緊密。事物的各個方面是共存共現的，具有時間穩定性①Givon(1979：14)指出名詞與動詞的本質區別在于時間的穩定性（time-stability）。典型名詞和典型動詞分處時間穩定性這個連續統的兩級。典型名量詞時間穩定性最強，本身屬性不隨時間改變而改變。而典型動詞時間穩定性最弱，自身狀態隨時間改變而改變。即名詞具有空間存在性，所指實體存于空間就是可辨認的、永久的。而動詞只有在某一個特定時間點發生時，動作才可辨認（1979：320）。詳見Givon T.On Understanding Grammar.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9.我們認為名量詞和動量詞與名詞、動詞關系緊密，因此也存在時間穩定性，但并不是兩者的本質區別。。這種穩定性決定了與之關系密切的名量詞也具有時間穩定性。相應地，名量詞對共存共現事物的計量也具有共存共現性，不隨時間改變而改變，即名量詞和數詞關系相對穩定，這種穩定性表明名量詞的計量一般不能為名詞增加數量信息②我們強調名量詞不為名詞增加數量信息，并不否定名量詞的表數功能。劉丹青（2008）指出定語位置的名量詞不能為名詞增加數量信息。這一結論同樣適用于述賓結構中定語位置的量詞“口”。。

動量詞為動作表量，與動作關系緊密。動作的時間性決定了與之關系密切的動量詞不具時間穩定性。動作隨時間變化而變化，它分布在一系列連續時間點上的狀態之間既不共存也不共現。相應地，動量詞在不同時間點的計量也既不共存也不共現，將這些不同時間點的計量整合在一起便成了次數的累加，即動量詞和數詞關系相對不穩定，動量詞的計量往往能為動詞增加數量信息。

二、述賓結構中量詞“口”詞性扭結的原因及判定

（一）量詞“口”重新分析導致詞性扭結

在“動詞+數詞+量詞+名詞”中，名詞“口”為口含物，量詞“口”為口含物表量③“口”稱量口含物時，只提供概量“一口之量”，不提供確量，我們無法精確地說出“一口之量”的具體數值。這是由名量詞“口”本身容量的模糊性決定的。所以“口“稱量口含物時只限數詞“一”。，名詞前移，名詞與量詞結構上開始分離。其前動詞由非口腔動作轉向口腔動作，且動作性明顯時④動詞動作性越明顯，與口腔關系就越密切，相應地就越容易與前面動詞建立聯系。，量詞“口”開始與前面動詞建立聯系。此時，量詞“口”發生重新分析，既與名詞存在聯系，為事物表量；又與動詞存在聯系，為動作表量。可見，重新分析過程中量詞“口”處于由名量詞向動量詞的過渡階段。如：

（4）人餉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許，蓋頭上題“合”字以示眾。眾莫能解。次至楊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復何疑？”（《世說新語·卷中》）⑤王彤偉（2012：62）認為“口”為動量詞，稱量氣息。詳見王彤偉：《量詞“口”的源流及演變》，載《漢語史研究集刊》，2012年第15輯，第62頁。根據語境，此處“口”稱量的應是先行詞“酪”。田啟濤，俞理明（2011：50）認為“口”為臨時動量詞，表示口部行為。田啟濤，俞理明：《量詞“口”演變的語義分析》，《漢語史學報》，2011年第1期，第50頁。我們認同量詞“口”動量詞的用法，但此處“口”與名詞“酪”同樣存在表量聯系，因此量詞“口”是詞性扭結的一種表現，不止有動量詞的用法。

根據語境，“啖一口”實則為“啖一口酪”，名詞“酪”位置前移，結構上雖與量詞分離，但量詞“口”與名詞“酪”語義上還存在表量關系，計量“酪”的量是“一口之量”，數詞“一”表概數。同時量詞“口”為口腔動作“啖”表量，根據語境“啖一口”相當于嘗一下，發出“啖”這個動作的次數也是個概數，量詞“口”正是在這種既為名詞表量又為動詞表量的情況下，詞性發生扭結。

這種名詞與量詞結構分離，語義仍存在表量聯系的現象很多，如：

（5）承瀑水，敲火煮飯，觀僧食一口未盡。（《太平廣記·卷八四》）

（6）如吃飯樣，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吃得滋味后，方解生精血。（《朱子語類·卷第十九》）

值得注意的是存在一種假兼類現象，“動+數+量+名”結構中，名詞前移，量詞“口”與名詞結構、語義均分離，兩者不再表量，如：

（7）我就那一只手上油舔幾口，吃了一碗飯。（《全元雜劇·鄭廷玉·崔府君斷冤家債主》）

根據語境，補出例（7）中先行詞“油”成為“舔幾口油”，但是量詞“口”與名詞“油”不存在表量關系，因為量詞“口”稱量口含物時提供的是“一口之量”，前面數詞只能是表概數的“一”，不能累加。而“口”為口腔動作“舔”計量時，次數可以累加，因此量詞“口”為動量詞。

當“動+數+量+名”變為“動+數+量”，名詞不出現，根據語境也補不出時，名詞與量詞結構語義徹底分離，兩者不存在表量關系，量詞“口”完成重新分析，由名量詞轉向動量詞。如：

（8）因忉利天有恒伽阿做青梯優迦會，為聽仙樂忘返，被三足神烏啄了一口。（《喻世明言·第三十七卷》）

（9）若不像意，還要咬上幾口，方才罷手。（《醒世恒言·第三十五卷》）

（10）想是那賊猴變化進來，在我這胳膊叮了兩口。（《西游記·第五十二回》）

（11）喝一盞，扳過人來，血淋淋的啃上兩口。（《西游記·第三十回》）

（12）準是有一只阿根廷螞蟻鉆進了她的內衣，在她身上叮了一口。（卡爾維諾《阿根廷螞蟻》）

以上“動+數+量”結構中“啄了一口”“咬上幾口”“叮了兩口”“啃上兩口”“叮了一口”，“口”與動詞“啄”“咬”“?！薄翱小敝g存在表量關系，計量次數可以累加，如“兩口”“幾口”①“口”計量口腔動作時，嘴巴每張合一次即實現一次計量，計量的簡便性、具體性、動作次數的易離析性使之與數詞的組配相對自由，但人們往往不關注動作的具體次數，重點關注動作過程或結果本身，因此口腔動作次數的累積性在語言表達中相對受限。。后面名詞不出現，根據語境也補不出，因此量詞“口”為動量詞。

當名詞表口含物，名詞前移，名詞與量詞結構分離，但仍具有表量語義關系；動詞由非口腔動作轉向口腔動作，量詞語義前指，在為名詞表量前提下，又為動詞表量，量詞“口”發生重新分析，導致詞性扭結，進入動量詞的過渡階段。當名詞缺省且補充不出，名詞與量詞結構語義徹底分離，兩者不再有表量關系，量詞“口”完成重新分析，由名量詞轉為動量詞。

（二）量詞“口”詞性判定

重新分析為述賓結構中量詞“口”詞性判定提供了依據。根據這一過程，將名量詞“口”、動量詞“口”判定如下：

“動詞+數詞+口+名詞”中，名詞為口含物，動詞表口腔動作，且動作性明顯，數詞為“一”，量詞“口”既與前面動詞發生表量聯系，作動量詞；又與后面名詞發生表量聯系，作名量詞。如：

（13）玉亭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路遙《平凡的世界》）

當數詞不限于“一”②“不限于‘一’”指數詞“一”之外的情況，不包括數詞“一”。，量詞“口”不能與名詞發生表量聯系，為動量詞。如：

（14）她掙扎了兩下，喊救人，接連喝了幾口水。（汪曾祺《大淖記事》）

當動詞表口腔動作，且動作性不明顯時，量詞“口”為名量詞，如：

（15）昏暗中只聽得恂如嘆一口氣。（茅盾《霜葉紅似二月花》）③就現有語料看，此類動詞僅限于“嘆”“吁”“呵”等氣息類動詞，且搭配數詞往往限于“一”。例外情況有：“嘆（了）兩口氣”。按照判定標準，數詞非“一”，“口”為動量詞，但此處“口”并不是動量詞。一是因為“嘆了兩口”不單說。二是因為數詞“兩”沾染了量詞“口”容量模糊性的語義信息，為概數，“表示不多幾個的意思”（史存直1989：144），不能準確計量動作的次數，詳見史存直《語法新編（修訂本）》，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144頁。而是稱量名詞“氣”的量，之所以用數詞“兩”不用數詞“一”，主要出于說話人表達意圖的需要，因為在認知上“兩”比“一”傳達的數量信息多。此外，“嘆（了）兩口氣”例證孤乏，經BCC語料庫檢索，共時語料僅見6例，歷時語料見15例。此類例外情況并不能推翻“數詞非一，口為動量詞”“數詞為一，口為名量詞”的結論。

“動詞+數詞+口+名詞”結構中，名詞為口含物，動詞表口腔動作，且動作性明顯，數詞為“一”。名詞“口含物”前移，量詞與名詞結構分離，但仍存在表量關系，此時，量詞“口”既為名量詞又為動量詞。如：

（16）點了支煙，猛吸了一口。（柳建偉《突出重圍》）

當數詞不限于“一”，量詞“口”不能與名詞發生表量聯系，為動量詞。如：

（17）兩只杯子都有水，因此他都喝了幾口。（余華《現實一種》）

“動詞+數詞+口”結構中，不論數詞是否為“一”，動詞表口腔動作，名詞不出現且補充不出時，量詞“口”只與動詞發生表量聯系，為動量詞。如：

（18）她卻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賈平凹《高興》）

當名詞不出現、能補充出且表示口含物，數詞為“一”時，量詞“口”既為名量詞又為動量詞。如：

（19）張有義吐了一口說：“你兩個可來啦！我以為李有紅又睡覺去了！”（馬烽，西戎《呂梁英雄傳》）

當名詞不出現、能補充出且表示口含物，數詞不限于“一”時，量詞“口”為動量詞。如：

（20）他用力呼吸了兩口，看來內臟沒什么大問題。（張平《十面埋伏》）

由上可見，數詞、名詞、動詞共同制約述賓結構中量詞“口”的詞性?，F利用以上標準，對前面第3組述賓結構中量詞“口”的詞性進行判定：

（3）吃一口飯 吐一口痰 喝三口水 唾一口涎沫

“動+數+口+名”結構中名詞為口含物，動詞表口腔動作，且動作性明顯，“吃一口飯”“吐一口痰”“唾一口唾液”中數詞為“一”，量詞“口”既與動詞“吃”“吐”“唾”發生表量聯系，作動量詞；又與名詞“飯”“痰”“唾液”發生表量聯系，作名量詞?！昂热谒敝袛翟~為“三”，量詞“口”與名詞不具有表量關系，只與動詞存在表量關系，為動量詞。

三、述賓結構中量詞“口”語義基礎及詞性扭結的認知機制

（一）量詞“口”語義基礎

《說文·口部》：“口，人所以言食也。”“口”作為人發聲和吃東西的器官。正是憑借說話和飲食兩種基本功能，才用來計量與之相關的動作行為和動作行為涉及的對象，既表示動量詞，計量與飲食相關的口腔動作，又表示名量詞，計量食物、唾液、氣息等口含物。

（二）量詞“口”詞性扭結的認知機制

1.容器隱喻是名量詞“口”計量實現的基礎

從表器官的名詞“口”到名量詞“口”的轉化涉及容器隱喻這一認知模式。人體就是一個容器，有內外之分[5]?！翱凇弊鳛檫M食器官，基于內外關系及功能相似性，也可看作一個容器，容器為口含物提供了充塞空間，這種空間感成為內部所容物的計量手段。因為通過日常體驗，事物數量用容器來稱量是最簡單易行的。人們將生活中熟悉的“事物——容器”這一領域的稱量關系投射到“口含物”和容器“口”這一不熟悉的領域，基于兩個認知領域的相似性，從而實現“口”和“口含物”的計量。這種利用一種事物的空間來表示另一種事物的數量這種表現方法，一直保留著，并且經常的運用[6]?？梢?，“口”“口含物”形成的容器隱喻是實現計量的基礎。

2.轉喻機制推動了名量詞“口”向動量詞“口”的轉化

名量詞“口”到動量詞“口”的轉化涉及轉喻這一認知模式。源域為名量詞“口”計量的口腔動作對象——口含物，目標域為口腔動作，口腔動作表現為分布在一系列連續時間點上的動態過程，從動態過程中涉及的對象到整個動態過程是認知域由部分到整體的擴展。

3.轉喻對量詞“口”計量過程的認知識解

轉喻在量詞“口”計量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诤锸莾仍诘?，看不見的，“口”是外在的，看得見的。外在的、看得見的比內在的、看不見的顯著，兩者在“容器——內容”這一認知框架中，概念“口”的激活會附帶激活概念“口含物”，因此名量詞“口”在稱量事物時，常用容器“口”轉喻內容“口含物”。

口腔動作表現為分布在一系列連續時間點上的動態過程，而分布在這一背景上的某特定時間點的動作狀態是凸顯的、容易引起注意的。因此兩者在“部分——整體”這一認知框架中，特定動作狀態的激活會附帶激活整個動態過程。因此動量詞“口”在計量動作次數時，常用某個時間點的動作狀態轉喻整個動態過程。

轉喻對量詞“口”計量過程的認知識解如圖1所示。

圖1 轉喻對量詞“口”計量過程的認知識解

由圖1可知，當名詞表口含物，量詞“口”既建立起容器“口”與內容“口含物”的計量關系，充當名量詞，又建立起整個動態過程“口腔動作”與口腔動作對象“口含物”間的計量關系，充當動量詞。換言之，當名詞表口含物，動詞表口腔動作，量詞“口”兩種用法同時激活，詞性發生扭結。

4.心理掃描對量詞“口”數量信息的認知識解

除了物理運動，我們對運動的感知還包括心理模擬運動或想象運動。這種心理或想象運動實際是一種人為的心理操作，在認知過程中需要借助心理掃描（mental scanning）①心理掃描（mental scanning）總體掃描（summary scanning）及序列掃描（sequential scanning）參考Langacker Ronald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1: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143-146.進行識解。

對名詞（以口含物“飯”為例）的認知過程涉及總體掃描（summary scanning）的加工模式?？傮w掃描在識解概念“飯”時，會同時激活這個概念的各個成分，對概念成分進行平行掃描，從而在心理上體驗為一個完整的完型。可見，這個概念的各個成分同時存在、同時可及。

當名量詞“口”計量“飯”時在心理會形成“一口飯”的概念結構。我們將這個概念結構放在一個場景S1中。其中NP代表名量短語，Ti1···Tin代表一系列連續的虛擬時間點，A1···An代表事物的各個概念成分，如表1。

表1 總體掃描下“一口飯”的概念結構

總體掃描中實體物質“飯”的各個概念成分是共存共現的，即飯A1、飯A2···飯An是同時共現的，具有時間穩定性。這種穩定性決定了與之關系密切的名量詞“口”也具有時間穩定性。相應地，名量詞“口”對飯A1、飯A2···飯An的計量也具有共存共現性，不隨吃飯過程中時間點的推移而變化，即從Ti1到Tin的任一時間點，“飯”的量永遠都是“一口之量”。名量詞“口”不增加“飯”的數量信息。即名量詞“口”計量“飯”的數量不可以累加，數詞只能是“一”。

動詞（以口腔動作“喝”為例）的認知過程涉及序列掃描（sequential scanning）的加工模式。序列掃描在識解動作“喝”時，依次掃描這個動作分布在不同時間點的狀態，從而感知為一個連貫的場景。可見，動詞各個狀態既不共存也不同現。

當動量詞“口”計量動作“喝”時在心理會形成“喝幾①李宇明（2000：82）指出“幾”表示十以下的約量。詳見李宇明《漢語量范疇研究》，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82頁?？凇钡母拍罱Y構。我們將這個概念結構放在場景S2中。其中VP代表動量短語，T1···Tn（n≤10）代表一系列連續的客觀時間點，如表2。

表2 序列掃描下“喝幾口”的概念結構

序列掃描中動作“喝”概念化為一個動態的過程，這個過程分布在T1到Tn連續的時間點上?！昂取痹诿總€時間點的狀態既不共存也不共現。相應地，動量詞“口”在一系列連續時間點上的計量也既不共存又不共現，即從T1到Tn“喝”的動作不同時發生，“口”對T1到Tn動作的計量也不同時發生，將這些從T1到Tn連續時間點的計量整合在一起便成了次數的累加，即T1喝第一口，“口”計量“喝”的次數是1，T2喝第二口，“口”計量“喝”的次數是2，···，Tn喝第n口，“口”計量“喝”的次數是n。動量詞“口”的計量能為動詞“喝”增加數量信息。即動量詞“口”計量動詞“喝”的次數可以無限累加，給數詞提供了自由選擇的空間。

四、結 語

述賓結構中量詞“口”詞性受數詞、名詞、動詞的共同制約。立足構件間互動關系，從量詞與名詞、動詞間關系看，名量詞“口”為口含物表量，動量詞“口”為口腔動作表量；從量詞與數詞間關系看，名量詞“口”與數詞關系相對穩定，動量詞“口”與數詞關系相對不穩定；從量詞、數詞與名詞、動詞間關系看，名量詞“口”一般不能為口含物增加數量信息，動量詞“口”能為口腔動作增加數量信息。述賓結構中量詞“口”的詞性扭結可通過隱喻、轉喻、心理掃描等一系列認知機制進行識解。

詞類扭結是普遍存在的現象，詞的用法也是千變萬化的[7]。探討量詞系統內部詞性的種種扭結現象，對研究不同結構中量詞的語義及語法特征是非常有意義的。對于這種普遍的語言現象，試圖用一個詞就把其他詞的用法包容無遺，是不現實的。文章僅限于量詞“口”的個案研究，對其他量詞的扭結現象還需要做進一步的具體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