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校史劇的育人效能芻議

李 然

（上海外國語大學 藝術教育中心，上海 201620）

近年來，各高校出現了一批以本校歷史發展中的重大事件、杰出人物為素材，以激勵和教育本校師生為目的，進而傳播大學文化精神，塑造大學品牌影響力的校園戲劇作品。自進入新時期以來，此類大學校史劇不斷涌現，已經成為當代中國高校校園文化建設和校園戲劇創作的獨特景觀，甚至形成了一種特有的文化生產范式。通過分析其發生發展的時代背景、歷史傳統、創作模式和具體的演出效果，可以看出，校史劇不僅極大地繁榮和豐富了大學校園文化建設，成為新時期中國校園戲劇創作的新的高峰，更是高校育人工作的重要載體，有著獨特的價值和效能。

本文僅以上海地區高校校史劇創作為例（表一），拋磚引玉，略作討論。

表一：上海地區高校校史劇創作情況

一、新的育人要求呼喚校史劇創編

從表一可以看出，上海地區較早創作的校史劇分別是上海交通大學陽光劇社的《傳承》和復旦大學研究生劇社的《天地玄黃馬相伯》，前者是為紀念錢學森先生而由學校動議制作的，后者是學生社團為了提升社團影響力的主動選擇，都屬于開風氣之先。

2012 年，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和教育部共同啟動了“共和國的脊梁——科學大師名校宣傳工程”，協調各個高校創作一批優質校園原創劇目，包括清華大學話劇《馬蘭花開》、浙江大學話劇《求是魂》、上海交通大學話劇《錢學森》等。從此時起，以校史為主題的校園戲劇創作逐漸受到重視。隨后，上海市教育主管部門也繼續推動各個高校挖掘校園人文資源。其不僅撥付資金，還搭建平臺，對接創作資源，幫助各校陸續創作出如《匡時魂》《裘沛然》《錢寶鈞》等作品。

2016 年底，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明確要求，高校要堅持把立德樹人作為中心環節，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實現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更加注重以文化人以文育人，廣泛開展文明校園創建，開展形式多樣、健康向上、格調高雅的校園文化活動。

校史劇的創編演出，無疑是高校貫徹會議精神，深入開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有力抓手。上海已經積累了一系列作品，具有示范效應。此后，從教育主管部門到各個高校都積極開展校史劇的創作工作，并取得了顯著進展，各校的校史劇在2017—2018 年大量出現，表一中約2/3 的作品在2017 年后演出。

眼下，“四史教育”成為全黨上下開展黨員理論教育和黨性教育的重要內容。而大學建設和發展的歷史，本身就是在黨領導下新中國高等教育發展史的組成部分，無疑也是“四史教育”的重要素材。于是，各校校史劇的重排、新編、演出日益頻繁。即便受疫情影響，2020 年，各校依然有多次演出。在今后一段時間，這一創作和演出的熱潮依然會不斷持續。

可以說，校史劇的大量出現，與高校不斷加強和改進思想政治工作，不斷推動和創新德育建設的大背景相關。從一開始，大學校史劇的創作演出，就旗幟鮮明地以德育為宗旨，幫助青年學生熟悉、了解大學發展淵源，體悟前輩的辦學理念，浸潤大學的學術精神與校風，明確責任擔當，增強身份認同。

二、校史劇繼承中國校園戲劇的優良傳統

校史劇創作生產的根本動因是高校主動而為的德育訴求，同時也體現和因循著中國校園戲劇關注現實、注重教化的傳統。

校園戲劇是中國戲劇發展史的重要組成。回溯歷史，1906 年，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組成了春柳社，并于1907年演出了中國現代話劇第一部作品、文明新戲《黑奴吁天錄》。這成為中國現代話劇演出的開端，李叔同、歐陽予倩等人成為最早的拓荒者。“五四”運動之后，校園中的戲劇活動積極呼應革命思潮，傳播進步思想。這一時期涌現出曹禺、李健吾、田漢等一批戲劇藝術家，南國社等著名校園戲劇團體紛紛成立。抗日戰爭期間，許多學生參與了反抗侵略，宣傳抗日的戲劇演出活動。著名的《放下你的鞭子》就是由大夏劇社的陳鯉庭執筆編劇的。20 世紀80 年代后，校園戲劇重新登上大學的舞臺。到了20 世紀90 年代，各個高校的校園劇社紛紛成立或重建，一批新的劇目出現，校園戲劇活動迎來新的高潮。這一時期出現了諸如《魔方》等具有開拓意義的作品，以及“北國劇社”“黑白劇社”等一批知名的校園劇社。

進入21 世紀，北京、上海等地紛紛舉辦大學生話劇節，有力推動了高校戲劇社團的建設和校園戲劇的排演交流。2005 年，中國戲劇獎專門設立了校園戲劇獎，旨在發揮戲劇在大學生和未成年人思想政治教育方面的生動載體功能和潛移默化作用。2008 年，首屆中國校園戲劇節在上海舉行。

近年來，大量涌現的校史劇同樣也繼承和發揚了校園戲劇關注現實，傳承文化，思考和探討青年人文精神，倡導并弘揚時代主旋律的優良傳統。

三、校史劇的制作模式

各校制作校史劇時都有行政力量支持，其撥付足額資金，調動校內外資源，發動教師、學生、各界校友，傾力而為。為了達到最佳的藝術質量和育人效果，校史劇的創編，也逐漸發展出相對固定的制作模式，大體可分為以下兩種。

第一種是延請校外專業創作團隊主創，本校師生參與共同制作。這種模式通常由專業編劇、導演擔綱主創，重要角色由專業演員出演，校內師生配合演出。在校史劇中，此類作品占多數。

例如，以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王振義教授為原型的《清貧的牡丹》由上海戲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劇作家姚扣根擔任編劇，著名話劇導演雷國華擔任導演，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著名演員張震、余亞等出演。上海海洋大學《朱元鼎》由上海戲劇學院孫祖平教授編劇，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主任盧昂擔任藝術總監，著名青年導演王佳健執導，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田蕤飾演老年朱元鼎，其他演員由學校學生擔任。在上海各高校校史劇劇本的創作中，上海戲劇學院功不可沒。由博士生導師、上海校園戲劇文本孵化中心主任陸軍教授領銜的創作團隊，協助各高校創作眾多作品，大大豐富了校史劇舞臺。這些作品包括上海中醫藥大學《裘沛然》、上海外國語大學《尋找〈姜椿芳〉》、東華大學《錢寶鈞》、上海理工大學《劉湛恩》、上海體育學院《蔡龍云》、上海對外經貿大學《裘邵恒》等。

第二種創作模式，則是在一些有專業院系或者有一定創作能力的高校，主要由本校師生或校友自主創作校史劇。例如復旦大學的《天地玄黃馬相伯》《相輝堂》《謝希德》，華東師范大學《華夏路上》《伯群校長》，多為本校各學院師生自編自導自演。同濟大學的《同舟共濟》是110 周年校慶獻禮作品，由校內藝術與傳媒學院師生主創。上海大學《紅色學府》，導演與編劇均出自本校碩士研究生，由在校學生演出。上海財經大學《匡時魂》，劇本由校友創作，由學校話劇團學生演員演出。

兩種模式制作思路與最終呈現效果可謂各有所長。前者勝在將專業院校或團體的戲劇創作力量引入校園，彌補了普通大學不具備的戲劇創作短板，減少了專業上走彎路和低水平的自娛自樂，顯著提升了作品的藝術質量、完成度和制作效率；而后者則勝在創作團隊的身份認同更清晰，對校史校情的掌握與理解更深入，情感更加真摯，同時，由本校師生演出更易拉近觀眾和演員之間的心理距離，臺上臺下共鳴與共情強烈，具有別樣的感染力和演出效果。

四、校史劇的育人效能

在查閱和調研了眾多校史劇的觀演反饋后，我們發現，多數觀眾表示，這樣的戲劇作品感人肺腑，發人深思，催人奮進。這些作品確實起到了價值引領和陶冶精神的作用，體現出以下幾方面的效能。

（一）在以美育人中引領成長

“文藝深深融入人民生活，事業和生活、順境和逆境、夢想和期望、愛和恨、存在和死亡，人類生活的一切方面，都可以在文藝作品中找到啟迪。文藝對年輕人吸引力最大，影響也最大。”作為大學校園中常見的文藝形式，戲劇可以在審美感知與審美創造中夯實學生的思想基礎，提升學生的人文素質與藝術修養。用戲劇這種文藝形式來講校史，講大師，講信仰，講理念，通過舞臺表演所蘊含的人文意蘊、文化內涵、美學價值，潛移默化地改變青年的思想觀念甚至行為模式，具有直抵人心的力量。校史劇的創作和演出，可以說成功地將德育目標融入文藝創作，實現了以美育人，以美培元的效果。

（二）在身份認同中激發情懷

校史劇的核心價值之一，就是讓青年人在深入了解大學歷史的過程中，受到校園文化、前輩故事的感染。和其他同樣以英雄人物或者重要歷史事件為題材的文藝作品不同，校史劇對于觀眾——尤其是身處同一所學校的師生觀眾——的感染力格外強烈。因為這些故事中的人和事有著與自己共同的背景，都是大學共同體的一員，是自己的前輩、校友，和自身的身份認同有著密切關聯，因此更加具有典范意義和榜樣力量。

（三）在知行合一中寓教于藝

以戲劇的方式開展思想政治教育，具有更加深入人心的效果。戲劇活動的本質決定演員以個人的體驗、思考、情感和身體來全面接近、塑造和傳達人物形象與精神世界；而觀眾也通過在現場觀看直觀的形象和表演，從中獲得感性與理性的雙重收獲。這種直觀的、參與性的教育方式，比傳統的講座授課或者閱讀文本傳記，更加深入人心，啟人自省。

五、校史劇創編的改進方向

隨著大學育人工作的不斷推進，今后各校的校史劇創作仍會不斷發展。結合調研與考察的情況，筆者認為，未來校史劇的創編，可以在以下幾個方面不斷探索和優化。

（一）探索更多元的表現形式

近十年來，上海地區高校創編的校史劇多以話劇為主，其他戲劇藝術形式較少。本文梳理的35 部作品中，話劇29 部，音樂劇2 部，其他分別為音樂戲劇、歌劇、聲音劇、沉浸式聲音劇。話劇作為接受程度較高的戲劇形式，易于講述故事，塑造人物，也通常是大學校史劇創作的第一選擇。相比之下，諸如音樂劇、歌劇、舞臺劇等形式，對主創和表演團隊要求較高，難度較大，但是綜合多種表演形式，舞臺效果豐富，為青年人所喜聞樂見；此外，聲音劇創作難度較小，也易于講述故事，只是缺少可視化的形象塑造，且其體量輕盈，易于傳播；沉浸式聲音劇以觀眾為主體來探索空間，推動劇情，創意獨特，表現形式新穎，演出效果很好，但是有一定的技術瓶頸，需要專業團隊，且覆蓋面有限。各種形式都有各自的特點。為了創新舞臺表現形式，激發青年觀眾的觀劇熱情，校史劇創作團隊可以考慮根據不同的內容，選擇不同的表現形式。

（二）拓展更廣泛的傳播途徑

各校的校史劇都有較高的德育和美育價值，但是，大多數校史劇還只能在自己的學校里演出，難以對校外形成傳播效應。而少數能夠校外巡演的作品，限于戲劇制作成本和演員檔期，也難以長期演出。

要實現校史劇育人效果的最大化，就要盡可能拓展傳播覆蓋面。教育主管部門可以安排校史劇展演與巡演計劃，讓各校的優秀作品充分交流；同時，大學也可以考慮制作短劇，或長劇的片段化演出，充分利用晚會、典禮、節慶等平臺的碎片時間，增加校史劇演出機會；此外，可以考慮將劇作中的精華片段制作成短視頻，增加傳播頻率；受疫情影響，線下演出規模無法確定，戲劇演出向線上轉移也是大勢所趨。

（三）挖掘更豐富的校史元素

現有的校史劇創作，主要以前輩大師、典型人物、重大事件為內容基礎，符合此類以德育教化為目標的作品的創作規律。但是，在未來的創作中，可以考慮在校史校情方面，繼續大膽探索，向縱向與橫向延伸。

未必只有大師和大事才能代表校史，一些可能普通但是有代表意義的師生，一些未必重大但是能夠折射大學精神的事件，或許更能讓觀眾感到親切；此外，目前的校史劇多向歷史的深處回望，描寫過去的人和事，今后或許可以以當代的、身邊的、展望未來的題材，開展戲劇創作；最后，除了演真人真事，也可以考慮合理地虛構和創編，只要能夠凝練出學校獨有的精神文化，體現大學的人文內涵，就都可以成為創作的素材。

（四）打造更務實的制作體系

校史劇的育人價值和思想引領作用已十分明顯，但是，我們也要警醒，其創編不必一味求量求快，要避免進入一窩蜂的運動式生產狀態，只求“有”而不求“好”，作品生搬硬套，僵化說教，讓師生看了之后不相信，不認可，不喜歡，反而會帶來負面影響。

所以，高校應從校園文化建設和校史品牌建設的角度來規劃校史劇的創作。以目標為導向，做好頂層設計，綜合協調校內外各相關部門，形成工作合力，保障史料、資金、人力、物力的協調配置，同時務必尊重藝術創作規律，確保創編內容嚴謹，藝術手法得當，以保證一出出凝聚著歷史、期待與情感的校史劇能夠切實成為大學育人的有效載體。

注釋：

①在各高校的創編中，有的稱之為“大師劇”，有的稱之為“校本劇”，有的稱之為“校史劇”，各有側重。鑒于聚焦文化泰斗、學術大師的“大師劇”通常也屬于大學建設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故本文將各類作品統一稱為“校史劇”。

②本表所列為各校正式演出并進行媒體宣傳報道的作品，力求盡可能囊括。但因定義理解、制作規模、宣傳力度的不同，難免有所錯漏。

③“共和國的脊梁”專題報道，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science/ghgdjlzt/#lc

④據包力峰在《上海高校校園大師劇“藝術思政與思政藝術”融合機制的構建》一文中記載，此項工作2014 年開始。但是有關具體項目可能更早。全文參見包立峰.上海高校校園大師劇“藝術思政與思政藝術”融合機制的構建[J].上海教育,2017,(31):60-61.

⑤同濟大學《同舟共濟》綜合了多種舞臺表演形式，有歌有舞，展現學校發展歷史，但其形式有別于傳統的音樂劇。

⑥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

⑦上海體育學院《從這里出發》以聲音演播為主，在線播放和線下體驗相結合。

⑧上海交通大學《循聲探秘·聲動交大》讓觀眾戴上耳機，在校園中不斷行進，結合校園實景和演員表演，講述大學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