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杰
(陜西科技大學,陜西西安 710021)
文化的視覺轉向不僅僅是將文字語言轉化為視覺語言的一般性操作,正如德國哲學家馬丁?海格爾(Martin Heidegger)在其著作《世界圖像時代》中所說的:“世界被把握為圖像”。可視性和視覺理解及其解釋成為當代文化生產、傳播和接受活動的重要緯度。城市化進程推速了人類生活的節奏,信息技術的發展導致了信息大爆炸時代的來臨,社會逐漸從文化認知與知識探索過程中分層,泛娛樂化、圖像化、時效性的視覺文化逐漸占領大眾的碎片化時間。從Fastdata極數公司的《2020年中國互聯網發展趨勢報告》可分析信息資訊“視頻化”趨勢不斷加強;

圖1 Fastdata極數公司《2020年中國互聯網發展趨勢報告》
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發布的《2020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6月,中國以具有9.01億網絡視聽用戶。由于新冠疫情的影響以及國家防控機制的運作,從2020年3月至6月的三個月時間內,中國網絡視聽用戶增長了4380萬。用戶主要增長極分布在短視頻領域,其增長率高達87.0%,人數總數高達8.18億;綜合視頻領域也涵蓋了77%的用戶,用戶總數高達7.24億。盡管此報告的數據統計來源于新冠疫情肆虐的特殊歷史時期,我們依然可以從中總結出互聯網技術的發展趨勢,即信息傳播的載體與內容朝著時效性、易讀性方向演化,可視化成為未來信息傳播的主要途徑。
數字媒體的發展為文化的視覺轉向提供了新的技術支持。移動信息技術突破了文化在傳統意義上的區域限制,可視化的新媒體技術為文字的視覺化轉向提供了數字運算機制,信息技術的可參與性改變了文化和信息傳播的單一屬性,數字交互技術(Digital interaction)連接文化傳播體與受眾之間的信息雙向流通。可視化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成為文化傳播的主因,但我們也應認識到“視覺文化并不依賴于圖像本身,而是依賴于將存在加以圖像化或視覺化的現代發展趨勢”。由此文化的視覺轉向是文化場域的構建,而非簡單地將符號化圖形從傳統繪畫轉移至數字媒體領域。對此,我們應認清文化現象與文化研究的區別,避免發生混淆。
唐代墓室壁畫是中國古代文化的瑰寶,現主要保存于陜西歷史博物館唐代壁畫珍品館。由于壁畫的特殊性(畫面脆弱,怕光,對溫度和濕度有特殊要求等,因此對其保護條件要求苛刻。)使其不能以青銅器、瓷器等傳統博物館展覽形式進行展陳。另外,作為唐代墓葬的重要組成部分,脫離了墓葬形制談墓室壁畫將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無法對唐代墓室壁畫的畫面配置、構圖、內容以及畫面所反應的深層的社會和民族矛盾進行整體把握。基于以上困局探索數字媒體對唐代墓室壁畫的數字化解讀成為時下必修課。因循文化的視覺轉向原則,以數字媒體技術再現唐代墓葬形制,呈現墓室壁畫的合理配置,進而解讀壁畫的構圖、內容,從而深刻認知那個遠去的時代大背景下社會與民族矛盾的整體性,構建文化場域,尊重學術史實,傳播中華文化。
唐代墓葬形制繼承了北朝墓葬的“鄴城模式”,在北朝隋代墓葬形制的基礎上,發展形成的具有強烈規范性、階級等級性、時代文化特征鮮明的墓葬禮儀制度。由于唐代壁畫墓遺存主要集中于中國西安(即唐代長安城)附近,因此唐代墓葬的形制在學術界也被稱為“京畿模式”。宿白先生在其《西安地區唐墓形制》中對唐代壁畫墓的形制進行了分類,其主要參考指標為斜坡墓道的長度、天井的數量、甬道規模以及墓室的數量,以此為基礎闡明了唐代墓葬主要的類型、等級以及特征。以此特征結合歷史演化進程,為我們繪制了唐代墓葬發展的清晰路徑。
唐代墓室壁畫實質是唐代文化的視覺化轉向。以“事死如事生”的儒家哲學觀念,協同模擬皇室、貴族等對死后世界的無限遐想和精神追求,將對極樂世界的向往化身為一幅幅精湛的墓室壁畫。唐代喪葬文化把具有普遍影響的儒家思想、陰陽思想以及樸素的宗教思想通過壁上繪畫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反應唐代思想中的精神文化價值。
依據宿白先生在《西安地區唐墓壁畫的布局與內容》中的闡述,我們將唐代墓室壁畫分為現實圖像系統和宇宙神瑞圖像系統,兩個系統在畫面構圖中相互聯系,但在承載的功能性上又相對獨立。
現實圖像系統反映的是皇室、貴族階級對“事死如事生”的儒家思想的文化詮釋,是圖像化的儒教信息再現,其中出行儀衛圖像是現實圖像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視覺化的儒家尊卑、等級、秩序與禮儀的符號化表現。唐代墓室壁畫借助影作木構將墓道、過洞、天井、甬道、墓室串聯在一起,意像地表達了宮苑、府邸的內外場景,也通過空間布局的劃分,合理地將府邸內外場景區別開來,構建起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人倫禮儀規范。
宇宙神瑞圖像系統是唐代墓室壁畫中精神信仰的承載,表達了古人“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在宇宙神瑞圖像系統中,唐人將宇宙觀察的客觀事實與宗教信仰融合,使承載天地的運轉賦予了神秘力量,雖受歷史發展規律的限制卻也在有限認知中增加了文化的浪漫主義元素。宇宙神瑞圖像中的青龍、白虎符號在墓室壁畫中的拱衛引導賦予了墓室壁畫的神秘主義氣息;而墓室中穹隆頂對宇宙星象的模擬又展現了唐人對世界探索的積極態度。
從考古資料角度,唐代墓室壁畫也客觀成為唐代社會景觀的載體,彌補了文獻資料中的不足。例如章懷太子墓中的馬球圖、客使圖、捕蟬圖等,以具象表達的形式展現了唐人的豁達、開放、情趣盎然,這是在文獻資料中難以通過文字語言描述達到精準認知的文獻補充,為我們了解唐代時代背景下的社會生活、民族關系、市井情調提供了重要的史實依據,也印證了文字文獻中相關文字記載的準確性。
在此,我們也應注意到,唐代墓室壁畫依然只能作為文獻補充而非具有獨特的史實價值,原因在于文化視覺轉化過程中的信息不確定性。從抽象文化到具象文化的轉化其不僅受到社會因素的限制(禮制、政治力量、社會文化發展水平等),同時,畫師的個人專業水平與認知水平亦影響到了壁畫內容和壁畫效果的呈現。盡管依據歷史文獻可知畫師對墓室壁畫的繪制受到墓室整體規劃和壁畫粉本的引導,但當我們對不同壁畫墓進行橫向對比時我們仍然可以看到差異化的存在。這種差異性也在提醒現階段借助數字媒體藝術進行唐代墓室壁畫數字化視覺轉向的我們,從項目的初期就應對唐代墓室壁畫的產生和發展軌跡具有清晰的研究,對唐代相關文化和社會民族關系也應具有正確認知。
最后,數字媒體藝術的新特點為唐代墓室壁畫的傳播展開了新的展示緯度。時下信息技術的新特點表現為時效性、空間虛擬性、信息傳播的互動交互性以及信息媒介的多樣融合性。這使得唐代墓室壁畫突破了傳統二維對立性展示形式的限制,依托數字技術和計算機輔助技術,系統的展示唐代壁畫墓的形制特征、唐代墓室壁畫的配置、唐代墓室壁畫的內容以及壁畫繪制的技法,進而借助數字媒體的互動特征,從中國墓葬文化的角度闡述唐代墓室壁畫形成的文化淵源、唐代墓室壁畫的傳承與發展、外來文化對中國墓葬文化的影響,從壁上繪畫的圖形進一步走入中國浩瀚的古代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