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網絡會話話語修正淺析

王錦輝

（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 300204）

一、引言

會話修正是指在日常交際過程中人們對聽說或者理解出現的偏差所進行的調整。在日常對話中，我們常常因為口誤、表述錯誤、擔心聽話人誤解等原因對自己的話進行修正，或由他人引發修正。例如：

（1）母親：童童，2加6等于幾？

兒子：9，不對，不對，是8。《新編語用學概論》

在例（1）中，“不對，不對，是8”就是一種話語修正。說話人意識到答案錯誤后對錯誤信息進行自我修正。與普通的自我修正不同的是本文研究研究對象形式更加多樣。出現的位置多位于句末，并且會出現不合句法的形式。

（2）我今天真的好快（nan）樂（guo）。

（3）甲：你是怎么想到這個法子的？

乙：因為我是個天才。（并不）

上面所舉三例都是自我修正。表義上，此類話語修正多以簡單直白的語言對前面表達的句義進行反義表達且幾乎都屬于故意而為。它不存在普通自我修正擁有的在說話過程中隨著認知改變而修正的過程，而是在說話者發言之前就已經明確自己會使用話語修正來表達本義。

二、新型網絡會話話語修正使用情況

在會話中，我們常發現說話人錯誤用詞、口誤、聽錯或誤解對方的話語，或說話人提供的信息本身存在問題，或聽話人認為對方提供的信息存在問題等，這些情況都有可能引發會話中的修正。

我們今天所關注的在網絡會話中的新型話語修正則幾乎不存在他人修正的情況。如例（2）中，說話人在發言之前就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是自己很難過而不是快樂。例（3）中，乙的本義也并非自夸。他的自我修正是自己計劃之中的，借此達到一種幽默的感覺。例（4）中使用了微笑表示諷刺的表情來對前面的發言表示反對。這同樣也是發言人意料之中的，意在表達一種更為強烈的情緒。不同的是使用的修正手段不同。有的在句中使用表義相反的詞，有的在句末使用否定表達，有的則用表情暗示修正。

在此我們列舉一些收集到的例子。

（5）我哭了。（我裝的）

（6）我喜（tao）歡(yan)他。

（7）我把王俊凱當哥（lao）哥(gong)。

（9）我吃飽了。（再來“億”碗）

根據收集到的例子，我們將研究對象分為了“畫外音”式話語修正和表情說明式話語修正兩類。“畫外音”式話語修正即包含例（2）、例（3）、例（5）-（7）、例（9）此類使用語音、文字進行修正的。所謂“畫外音”是指影片中發出的聲音，其聲源不在畫面內。即不是由畫中人或物直接發出的聲音。事實上它就是旁注與補充，以便人們對事實能更詳細、明確地理解。而表情說明式話語修正則是利用和文字表達意思相反的表情或含有反諷意味的表情來表達內心真實想要表達的意思。如例（4）、例（8）和例（10）。

三、新型網絡會話話語修正的使用特征

雖然不論是“畫外音”式話語修正還是表情說明式話語修正，它們的表意重點都在話語修正上，但是與一般的話語修正相比這兩類存在于網絡會話中的話語修正都更加簡單直接，且修正部分與原句的表意反差都很大。使用特征如下。

（一）語義特征

說話人在會話中意識到自己表達中存在的問題自發地對錯誤信息進行修正便是自我啟動的自我修正。從語義角度來看，一般的話語修正或是對句子表示命題真值的補充，或是對真值的否定。但對本文的研究對象來看，話語修正對句子表示的命題真值產生的影響幾乎全為真值否定。

（11）小王：你信不信我今天能把論文寫完？

小牛：我（xin）相(ni)信(ge)你(gui)。

本例中，說話人首先使用了不能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假命題，然后為了表達出自己的本義在句中使用了話語修正以表達本義。使用了話語修正之后原句命題的真值發生了變化，表義由“我相信你”變成了“信你個鬼”。但此種表達既修正了說話人想要表達的信息，又保留了聽話人的面子。使得句子詼諧幽默，避免了聽話人有被潑冷水的心理體驗。

（二）語用特征

Kormos認為語言監控機制運作會在外部有所表現，這種表現可以體現為自我修正。說話者意識到自我表達之中的不當之處后對錯誤信息進行修正，就是一次完整的自我修正。由此看來，話語修正是對言語交際進行調節和監控的工具。當言語交際出現問題是，話語修正就負責更正這一問題。表面上看話語修正是一種言語行為，但其內在反映的卻是一種認知過程。例如，

（12）阿涵：這種東西我一天能寫幾百條。(根本不能)

此例中，“根本不能”這一話語修正體現出說話人表達意思的一種變化，反映出了此類話語修正的自反性。說話人在發言前已然形成修正過程，隨后使用一般的修正邏輯再次呈現。

從語用功能觀角度切入，話語修正有著會話管理以及會話調節的作用。它不僅體現出說話人選擇表達方式時的認知過程，還在使句子夸張效果更為明顯的同時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足。

（三）語體特征

根據我們搜集整理的語料以及對周圍朋友的調查，我們發現文中所提及的兩大類會話修正多出現在網絡會話中。且以非正式書面語為主，口語中使用甚少。但在日后的發展中，我們不確定這種形式是隨著下一波網絡熱浪逐漸被人遺忘還是會突破書面限制進入到日?？谡Z使用之中。

導致目前這一現象的原因我們認為是此類網絡會話話語修正傾向于表達一種強烈的反差對比以及說話人的情緒。在口語中，語氣其實承擔了很大一部分表達情緒的功能，也能讓聽話人確切地感受到說話人想要表達的意思。那么口語中則無須借助這種文字上的視覺沖擊力去避免聽話人產生誤解。

四、新型網絡會話話語修正形成機制及其動因

在上幾節中我們對新型網絡會話中的話語修正做了大致的分類，通過例句分析了這類話語修正的語義、語用以及語體特征。接下來我們將從表意需要和語境需要兩方面解釋其形成動因。

（一）表意需要

說話者采用這種自我修正必然有其需要達成的目的。我們認為目的有二，一是使言語實際表達的意義與想要表達的意義一致；二是使言語表達能符合社會對其的認同。文中提及的存在于網絡會話中的新型話語修正，現階段幾乎全部屬于話語修正中的自我引導-自我修正。觀察下例。

（13）阿輝：你還能想到例子嗎？

小詹：這種例子我腦子里比比皆是。(寥寥無幾)

例（13）中，小詹的回答中使用了“寥寥無幾”作為話語修正，修正了前面“比比皆是”這一信息。這種自我修正未經他人引導，唯一的內部動因就是說話人的表意需求。試比較例（13）與例（14）。

（14）阿輝：你還能想到例子嗎？

小詹：寥寥無幾。

根據兩個例子的比較，我們發現盡管例（14）比例（13）的表達清晰，但是例（13）比例（14）更加委婉。例（13）中“比比皆是”和“寥寥無幾”這種反義表達不僅使得聽話人聽到的整句回答變得更加溫和，也使說話人避免了因直言自己想不到例子而失去面子。李思靜（2020）：“并列使用的話語修正標記有各自的表意特點。它們看似是違反了語言經濟性原則，但它們卻從主觀和客觀兩個大方面來表達說話人對事物的主觀態度和對客觀事實的推斷，可以形成一種包容關系。”

除此之外，使用了會話修正的表達更加積極地調動了說話人和聽話人參與到話語交際中來，不僅使得溝通順利進行還大大提升了溝通繼續下去的可能。

（二）語境需要

在日常會話中，除了表意需要能影響話語修正之外情景語境也在影響著話語修正。所謂情景語境其實就是從實際情景中概括出的一些能對語言活動產生影響的因素。比如會話雙方、交際場合等。

話語基調可以用來表示會話中參與會話者各自及雙方之間的關系。不僅包括他們之間的權勢、距離、親密度，還包括社會地位、年齡、性別、文化背景等。在收集相關語料的同時，我們發現話語基調對說話人在會話時是否使用話語修正有著一定程度影響。

親密度較低的人更強傾向于使用直截了當的表達對事情進行說明，親密度較高的人則更傾向于使用故意的話語修正來表達情緒、營造輕松幽默的氣氛。試比較下例。

（15）閨蜜老李：老王，你的考試準備的咋樣了？

老王：非常充分。（根本沒看）

閨蜜老李：不愧是你，這都啥時候了還不看。

（16）李三：小王，你的考試準備的咋樣了？

王四：我還沒開始復習。

比較上例，我們能明顯地感受到親密度對說話人是否選擇新型話語修正的影響。如若交換兩種回答，那么在回答普通同學的時候因為親密度不夠高、兩人不夠默契會導致聽話人對這種幽默形式感到尷尬。

由此可見，話語基調會使得說話人在不同的語境中選擇的會話方式出現差別。在對親密度較高的人說話時，說話者對自我話語的監控力度就會較小。且親密度會導致說話人的會話重心從傳遞信息轉向交流情感、傳遞情緒。由此，說話人和聽話人在一定的語境下就會選擇輕松幽默的會話方式。如此一來新型的網絡會話話語修正利用強反差修正達到幽默效果的作用正好符合說話人想要構建的會話氛圍，使用頻率就會大大提升且為大眾接受。相反，如果去掉此類強反差修正直接表意，這些效果將不復存在。

五、結語

本文結合會話分析理論、話語修正理論以及認知理論對存在于網絡會話中的新型話語修正進行了分析。將其分為了“畫外音”式話語修正和表情說明式話語修正兩大類。指出了現階段此類話語修正幾乎都屬于自我引導-自我修正。從語義、語用、語體特征三方面入手分析了此類話語修正的使用特點，強調了其具有的自反性和特別的會話管理、調節能力。最后，從表意、語境需要兩方面對形成機制和動因進行了分析，說明了此類修正與語言使用中的經濟原則相違反卻合理的原因。

本文的不足之處在于文中提及的現象是否確切屬于會話修正還沒有明確界定，還有商榷的必要。且需要繼續尋找搜集相關語料，以尋找規律使得文章更具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