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龍為何站在東京奧運會開幕式貴賓席上

龐中鵬

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東京奧運會開幕式上。

在東京奧運會上，法國總統馬克龍成為惟一一位出席開幕式的西方國家元首。這并非僅僅因為法國是下一屆奧運會的舉辦國。馬克龍訪日期間，與日本首相菅義偉舉行了會晤并發表《日法共同聲明》，這是近年來日法兩國不斷加強關系的繼續。

日法關系進入快速發展期

二戰之后，法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及二戰戰勝國，與屬于戰敗國的日本開始了新的交往。20世紀60年代后，日本從戰敗廢墟中崛起并一躍成為經濟強國，加強與歐洲大國的關系就勢在必行。1975年，法國倡議召開法美英德意日六個主要工業化國家首腦會議（1976年加拿大加入，遂成為西方七國集團），以集體商議世界主要經濟問題。當年11月15～17日，第一次西方主要國家首腦會議在法國朗布依埃舉行，日本首相三木武夫與會，日本正式以西方大國一員（且是亞洲惟一發達國家）的身份亮相國際舞臺。這是日本擺脫戰敗國身份并且成為“政治大國”的標志性事件，日本一直引以為傲。此外，三木武夫是應法國時任總統德斯坦邀請與會并訪問法國的，這也是日法加強關系的標志性事件。至此，日本終于能夠以平等且同為經濟強國的身份，與以法國為代表的歐洲發達國家開展“日歐對話”。

幾十年過去了。在安倍晉三第二次出任首相后，日法關系再次迎來快速發展期。2013年6月，法國時任總統奧朗德對日本進行正式訪問，這是法國總統時隔17年后再次訪日。其后日法高層交往頻繁，安倍首相在2014～2019年間每年都對法國進行訪問，并在各種多邊場合與法國領導人多次會晤。2019年6月，法國總統馬克龍應安倍邀請正式訪日，兩國把雙邊關系提升為“日法特殊伙伴關系”，并發表了規劃兩國未來發展框架的“路線圖”。

雙方不斷加強關系的動因

推動近年日法關系躍升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幾點：

日法強調兩國同是太平洋國家，契合了日本大力推動的“印太構想”。為拉近日法關系，日方近年來在兩國領導人會晤時都會談到“印太構想”，強調雙方都是太平洋國家。法國有兩處海外屬地——法屬波利尼西亞與新喀里多尼亞位于太平洋上，因此也樂意接受自己是太平洋國家的定位。這兩處法屬太平洋島嶼均處于太平洋海空航線要沖，對法國延展在太平洋上的地緣影響力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日本謀劃在非洲擴展利益與影響，獲得法國支持是必須的戰略步驟。近年日本對非洲興趣與日俱增，迄今已經舉辦了七次“非洲開發會議”（TICAD），在非洲的影響力逐漸提升。但日本在非擴展影響力也面臨不少挑戰，其中就包括要與曾經作為非洲宗主國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形成競爭關系。法國是對非洲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國家，長期的殖民歷史使法國與許多非洲國家至今仍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與法國關系搞好了，可以為日本對非外交戰略提供更多的助益。

日本高度重視對中東外交，也勢必要加強與法國的關系。中東對日本而言是至關重要的地區，但與美英法等國相比，日本在中東的戰略影響力相對薄弱，不能不重視與其他西方大國的戰略協調。而與非洲一樣，法國與中東地區也有較深的歷史聯系，而且法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對解決中東熱點問題具有關鍵發言權。日本要想在中東獲得長久穩定的戰略利益乃至戰略支撐點，與法國加強戰略關系同樣不可或缺。

從經貿關系到政治與安保關系

未來的日法關系會在政治、安保、經濟、文化以及非傳統安全問題等領域全面展開。

從二戰結束后直到上世紀90年代，日法關系一直是以經貿關系為主。進入21世紀后，特別是安倍第二次內閣期間，日法關系進入新時期，政治與安保特色突出，例如僅在2020年的頭三個月，日本海上自衛隊與法國海空軍就舉行了三次聯合訓練。可以推測，未來若干年中，日法兩國在安保領域的合作會繼續趨向頻密。

未來日法會更加強化在歐盟、太平洋島國、中東與非洲等地的合作與協調。法德兩國是歐盟繼續其一體化進程的最強大推手，日本要擴展在歐盟的政經影響力，無法繞過法國。日本發展與太平洋島國、中東與非洲的關系，也同樣如此。

未來日本會與法國加強在核電領域的合作關系。日本擬將在未來幾年內把福島核污水排放入海，此決定已引起國際社會高度關注。合法、安全與穩妥處理核污水將是日本必須攻克但又十分棘手的巨大問題。而法國是核電領域的大國，握有該領域的話語權，日本需要與法國合作，為日本妥善處置核事故難題提供助力。

不過，未來的日法關系還面臨著不少挑戰與難題：

日法提升雙邊關系無法繞過美國。法國自戴高樂時代就尋求“獨立發展”，在國際事務中與美國拉開距離，而且一直以來，法美對一些國際事務都有分歧。這會使奉行以日美關系為外交“基軸”的日本，在發展日法關系時不能不考慮到美國的反應，但過多顧及美國反應又必將給日法關系帶來掣肘。如何恰當處理日美法三邊關系將是橫亙在日本外交領域的一道難題。

日法在所謂“印太”戰略方面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盡管日法兩國均提出了各自的“印太戰略”（日方稱之為“印太構想”），但兩國心目中的“印太”框架在戰略重心與最終目的上有很大不同。日本的“印太構想”是要為日本成為全球政治與軍事領域的“真正大國”提供戰略平臺，同時含有牽制中國發展的目的。而法國的“印太戰略”是要彰顯法國不僅是歐洲的大陸強國，還是印度洋與太平洋的海洋大國。2016年4月，日法曾激烈競標澳大利亞潛艇建造大單，最終日本敗給法國。這既反映了日法矛盾，又預示著兩國未來在印太戰略方面的競爭。

日法在牽制中國的問題上也存有分歧。法國是西方陣營最早與新中國建交的大國，中法關系一直保持良好狀態，在2020年一年中習近平主席就與馬克龍總統五次通電話。日本加強與法國關系包含一個隱含的目的，即拉攏法國進入印太地區，為牽制中國助力，但是人們很難想象，法國會在此問題上為日本“火中取栗”——這個中國成語恰好出自17世紀法國一位文學名家的一首寓言詩中。法國人當不會忘記這位著名詩人拉·封丹。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