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危機中的道德困惑與因由

倪苑 王賢德

摘 要 在公共危機的特殊時期、特殊境遇下，面臨一定的道德困惑，如私利與公利的利益糾葛、責怪與包容的態(tài)度對抗、社會權利與社會責任的身份分殊。這些困惑的深層原因在于忽視在道德判斷中人的本質，在道德選擇中混淆公德與私德的認識，以及在道德實踐中缺乏理性精神。對此，學校應當基于人的本質明確德育的起點與目標，從兩大生活空間的差異確定德育的內容與方式，從學生理性精神的發(fā)展確立德育的價值與標準。

關鍵詞 公共危機;道德困惑;學校德育

作者簡介 倪苑，湖州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碩士研究生;王賢德，湖州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講師

公共危機是指危及社會穩(wěn)定的、具有公共性質的嚴重事件。[1]21世紀以來，我國遭遇非典疫情、新冠肺炎疫情等公共危機，不僅造成一定的社會破壞，還導致特殊的道德困局，引起國民道德意識上的困惑。從公共危機的困局中反思國民道德困惑，進而探討學校德教的應對，具有現(xiàn)實意義。

一、公共危機中的道德困惑

道德困惑是指人們由于各種阻礙因素的存在，而產生修德質疑的認知和行德乏力的心理，進而外化為不愿或不能按照道德規(guī)范行動的表現(xiàn)。[2]在公共危機中的道德困惑主要包括私利與公利的利益糾葛、責怪與包容的態(tài)度對抗、社會權利與社會責任的身份分殊。

（一）私利與公利的利益糾葛

利益問題是生活的基本問題，利益的糾葛主要體現(xiàn)在私利與公利之間。在事物的歸屬問題上，亞里士多德劃分了三種必然形式：皆屬私有，全部歸公，部分屬私有、部分歸公有。根據他的闡述，可推衍出利益的三種存在形式。其一僅有私利，一切生活資源分散于民眾之中，人們各自為營，各謀其利。其二唯有公利，一切福利、財物等生存發(fā)展必要條件皆為民眾所共享。其三是亞里士多德較為贊成的私利與公利兼存。他認為，缺少一些公有的東西必然無法形成社會，而缺乏私心的社會必將趨于單一，最終走向消亡。[3]可見私利與公利各有其存在的意義。若過分偏重私利，必將損害公利，對社會穩(wěn)定、經濟發(fā)展造成負面影響;若過分強調公利，則會犧牲少數人正當的私利，違背公利所求的普惠民眾的初衷。因此，私利與公利不可偏廢。可在公共危機中，私利與公利表現(xiàn)出四種糾葛取向。一為追求極端私利。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一些商家趁物資短缺，肆意囤積居奇、牟取暴利，引發(fā)天價白菜與天價口罩的鬧劇。二為以公謀私。如某些組織在國家危難之際，借公益之名組織募捐，實為趁機斂財。三為曲解公利。如某些執(zhí)法人員借新冠疫情防控之名，對民眾態(tài)度惡劣、大呼小叫，甚至暴力執(zhí)法。四為因公廢私。在救助物資緊缺的情況下，部分網民將矛頭指向擁有大量財富的富人，利用道德名義強迫其進行大額捐款。

（二）責怪與包容的態(tài)度對抗

情感態(tài)度問題是生活的關鍵問題，其主要外在表現(xiàn)為責怪態(tài)度與包容態(tài)度的極端對抗。亞里士多德主張，一切要以適度作為尺度，在適當的指導下，以適當的方式，對于適當的事情，表達適當的態(tài)度。[4]面對性質惡劣的事件，勇于批評指責，形成輿論力量，約束不良行為;面對合情合理的事件，予以包容理解，營造寬厚氛圍，促進社會和諧。在社會生活中，適度的責怪與包容各擔重任，又共同促進社會穩(wěn)定。一旦超出適度原則，容易不分是非、過度責怪，或者恣意縱容、滋生犯罪。然而，面對公共危機，人們易在責怪與包容的價值反饋上產生對抗。其一，一味批判。以反感的情緒、責怪的態(tài)度對待社會事務，牽連無辜群眾。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人們謾罵、譴責、忌憚災區(qū)民眾。又如因國內出現(xiàn)部分境外輸入性病例，指責、抵制一切境外人員回國。其二，包容放縱。對待一些問題底線意識不夠，過于姑息放縱。如對部分人員在核酸檢測時插隊叫囂、破壞公共秩序的行為持默許縱容的態(tài)度。在公共危機的特殊境遇下，不當的情感態(tài)度易形成不良社會風氣，影響國民凝聚力，影響社會發(fā)展的和諧穩(wěn)定。

（三）社會權利與社會責任的身份分殊

身份問題是生活的根本問題，其主要表現(xiàn)為公民權利身份與責任身份的分殊。社會權利是指人們享有的基本生存條件和發(fā)展機會的權利，包括國家社會發(fā)展所取得的物質、精神成果，如國民依法享有勞動權、人身自由權等。[5]社會責任是指人們需要履行的公共契約或相似的其他義務，如自覺遵守公共規(guī)范、維護社會穩(wěn)定。[6]關于兩者的關系，亞里士多德亦做過闡述：“人們各盡自己所能來貢獻于社會，也從別人對社會的貢獻中取得應有的報償。”[7]像這樣權責統(tǒng)一的狀態(tài)為最佳，反之則忽視應盡責任、削弱應享權利。要真正做到兩者平衡并不容易。尤其是面對公共危機，人們在社會權利與社會責任上呈現(xiàn)分殊格局，其主要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第一，權利至上，逃避義務。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有些民眾不愿在公共場合佩戴口罩，甚至攻擊工作人員，他們所謂的“行動自由”建立在威脅公共衛(wèi)生安全基礎之上，是真正意義上的不負責任。第二，義務主義，掩蓋權利。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部分志愿者在盡其所能提供公共服務之后，被指責或要求不應該收到任何經濟層面的補助，在回到原工作地的隔離期也未得到應有的安頓，甚至遭到“驅逐”。

二、公共危機中道德困惑的因由

（一）道德判斷中對人本質的忽視

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發(fā)生于社會活動的總和中。[8]人必然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中，個人無法脫離社會集體而獨存，并且深受社會的影響和制約。

由于人的社會性本質，社會發(fā)展本身就蘊含著個人發(fā)展和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這就要求人們在社會活動中盡可能地考慮社會整體利益。特別是在公共危機中，社會更加需要人們顧及集體利益、遵守道德公約、團結一致。然而，人們在道德判斷中往往忽視人與社會的緊密關系，無法在實踐中擺脫個人立場，進而陷入道德困惑，最終傾向于以自身利益為判斷依據，表現(xiàn)為損公利己的不良行為、事不關己的不當態(tài)度、漠視社會責任的不妥舉動。

（二）在道德選擇中對公德與私德認知的模糊

道德是人類在社會交往和社會實踐中形成的社會規(guī)范，道德規(guī)范指的是依靠道德良心、社會輿論等調節(jié)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的社會規(guī)范的總和。[9]總的來說，道德規(guī)范是一種能夠調節(jié)、規(guī)約人們日常生活行為的準則。具體來看，道德規(guī)范在不同生活空間中的應用具有差異性，在公共生活空間應該按照公德規(guī)范行事，在私人生活領域應當遵照私德規(guī)范活動。

公德與私德均有其適用的范圍，不可錯亂。然而，由于對公德與私德的概念認知模糊不清，知識界限不明，人們常常無法在道德選擇中依據科學標準做出正確抉擇，導致社會生活中出現(xiàn)私德公德化和公德私德化的錯位現(xiàn)象。前者是指利用私德規(guī)范調節(jié)公共領域活動的錯位選擇[10]，傾向于用個人情感代替公共理性，帶著強烈的主觀情緒與自利傾向看待社會事務、參與社會活動，導致過分譴責、暴力執(zhí)法的不當行為。后者是指利用公德規(guī)范約束私人生活領域活動的錯誤抉擇，把公共規(guī)約延伸到私人空間，插手私人生活，提出無理要求，具體表現(xiàn)為借社會利益之名強迫個人公共捐款等侵犯個人合法權益的極端行為。

（三）在道德實踐中缺乏理性精神

理性精神是指導我們實踐行為的有效智慧，它使我們對生活實踐的目的獲得反思和瞻視。[11]理性精神作為生活的智慧，能有效指導我們客觀分析社會事物，主動參與實踐生活，審慎反思自身行為。因此，具有理性精神的人能夠辯證思考、獨立判斷，亦能反躬自省、正己修身。

人們相對缺乏理性精神，是他們沖動行事、感情用事的原因之一。理性精神的相對缺失會帶來諸多不良影響。其一，較難自主思考、理性選擇，容易受制于外在的刺激、誘惑或內部的欲望、偏見，表現(xiàn)出過度追求私利、過分指責他人、過于貪圖享樂的極端行為。其二，不能掙脫狹隘思維的禁錮而單一割裂地看待事物，具體表現(xiàn)為病態(tài)地維護公利而侵犯合理的私利、歪曲理解社會責任而邊緣化社會權利。其三，無法擺脫精神虛無的鉗制而被動地投入生活、得過且過，外顯為麻木不仁的態(tài)度以及對一切不聞不問、冷眼旁觀的行為。其四，不愿獨立思考、自主判斷，輕信他人，對大是大非沒有明確堅定的立場，做出盲從行為。

三、學校道德教育的應對

學校應根據道德困惑產生的因由而有所行動，主要有以下幾點內容。

（一）從人的本質出發(fā)明確德育的起點與目標

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社會關系是指現(xiàn)實社會活動中實際發(fā)生的復雜多變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12]鑒于社會關系的重要性與復雜性，學校道德教育應以幫助學生適應社會關系為起點，以促進學生社會關系的和諧發(fā)展為目標。適應社會關系是有效融入社會生活的前提條件，所謂適應，既是我們的活動對環(huán)境的適應，也是環(huán)境對我們自己活動的適應。[13]可見，適應具有雙向性，既是主體對客體的逐漸熟悉、習慣，也是客體在主體發(fā)揮主觀能動性之下被適當利用、改造。因此，德育不僅要幫助學生理解、接受社會關系從而有效融入社會，而且要幫助學生利用社會關系以促進社會發(fā)展。此外，適應是一個緩慢、復雜的過程，所以德育要循循善誘，逐步提高學生的認知水平，增強其對社會關系的適應力。主要分兩步走：引導學生知曉社會對于個人的重要意義，以此拉近其與社會的關系;幫助學生了解個人行為對社會的影響，以此規(guī)范個人在社會中的行為。

懷特海曾說，如果你沒有明確的教育目的，你的一切教育方案都是徒勞。[14]有了清晰的目標作為導向，德育才得以順利展開、有效實施。在《中小學德育工作指南》的德育總體目標中提到，要增強學生的社會責任意識。具體到學段目標，則要求學生逐步了解社會常識、理解基本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增強社會責任感。據此，學校德育應極力培養(yǎng)學生的社會擔當能力，促使其既能合理依賴社會，又能適當奉獻社會，恰當地平衡對社會的索取與貢獻，充分地彰顯作為社會成員的責任與擔當，進而勾勒個人與他人、社會和諧相處的美好畫面。

（二）從兩大生活空間的差異分化確定德育的內容與方式

公德與私德各有其作用的范圍，在公共生活領域應把更為理性化的公德作為行為規(guī)范，在私人生活領域可將更加情感化的私德作為行為指導。同時，將“個體的行為是否對他人造成影響或傷害”作為兩大生活領域的劃分標準，不能純粹地將家庭生活歸為私人生活。[15]德育的內容與方式，可基于這兩大生活空間的差異而確立。

德育內容的建構既要汲取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養(yǎng)分，又要借鑒現(xiàn)代世界精神文明的成果，形成全面的知識體系，規(guī)約各大生活領域的行為。在古代，社會發(fā)展不成熟，公共生活貧乏，所以道德教育以私德內容為主。[16]我國儒家經典中提到的仁慈、善良、正直、有禮等個人品質，亦屬私德規(guī)范，其凝結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結晶，值得借鑒于德育內容的完善中。隨著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公共生活領域日益擴大，社會公德也逐漸成為德育的重要內容。公德教育內容的建構，可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時代精華、各類公共生活領域的行為規(guī)范融于其中，使其既符合時代要求，又具有現(xiàn)實意義。

杜威指出，在學校所學的知識如果不能應用于生活，也就無益于品德。[17]所以，學校德育應當轉向現(xiàn)實世界，以貼近生活的方式進行，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第一，在德育中列舉、強調生活中易被忽視和違反的公共規(guī)范，加深學生印象、提升其公德意識。第二，學校德育應將理論與具體事例相結合，引導學生深入了解公德與私德的含義以及它們各自作用的領域，防止學生對道德規(guī)范產生淺層、空泛的理解。第三，在教學中呈現(xiàn)混淆公德與私德的真實典型案例，使學生明辨認知，減少曲解。綜上所述，學校德育只有轉向生活，立足生活，才能有效引導學生在實踐中做出恰當的道德選擇，糾正不恰當的各類行為。

（三）從學生理性精神的發(fā)展確立德育的價值與標準

德育承載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使命，同時對學生理性精神的培養(yǎng)具有積極意義。具有理性精神的人會對自己、也對他人的生活有一種價值的承當，對社群的公共生活有著倫理的責任。[18]理性精神外顯的行為特征體現(xiàn)在對個體與整體、個人與社會的兼顧與平衡。這正符合我國德育的育人訴求：個人要與集體良性相容，權益與共;同時要適度利他，合理利己。[19]也就是說，德育的旨趣在于個體既要自由追求個人合法權益，又能善于關注他人利益訴求，從而實現(xiàn)個體與集體和諧相容，個人與社會共同發(fā)展。兩者的一致性充分體現(xiàn)了德育對于發(fā)展理性精神的價值。

德育中的理智個體主要表現(xiàn)為：在思想上，具有理性思考的精神，批判反思的意識，靈活敏銳的思維;在能力上，面對社會事務能夠辯證思考，獨立判斷，明辨是非;在行動上，主動關注社會發(fā)展，積極參與社會活動，自覺遵守公共規(guī)范。綜上所述，學校德育要培養(yǎng)在思想、能力、行動各個方面都彰顯理性智慧的人，思想指導行動，在行動中又發(fā)展能力，能力的提升蘊含思想的進步，這三個方面缺一不可。因此，可將學生在思想、能力、行動上的理性表現(xiàn)納入教育評價體系，對其進行全方位的考量評價，并將結果作為考察學校德育實施情況的重要指標，以促使德育逐步發(fā)展完善，促進學生健康快樂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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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