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補被市場割裂的紐帶

趙新月

一個任性的裁縫

我們總說，工會是紐帶。

過去，工會這條紐帶，聯結得像樞紐，不僅“合縱”，而且“連橫”。“合縱”就是上情下達，下情上達。“連橫”就是工會與政府、企業、社會，聯絡緊密，甚至目標利益完全一體化。

因為有這樣的紐帶，中國社會引進市場之前，勞動關系平整得像一匹布，幾乎沒有任何勞動爭議。引進市場后，情況變了，勞動關系越來越不平坦。市場力量使然也。

市場是什么？

市場，就是一個裁縫，一個任性的裁縫。

他由著自己的性子，按照自己的設想，任意剪裁工會原有的紐帶，剪裁原有經濟社會關系，之后重新縫紉。縫紉所用的“金線”，叫做資本。

工會“合縱”紐帶被剪裁，導致工人與工會開始“失聯”，工人找不到工會，工會找不到工人，比如最初的農民工與工會的關系。工會上下級的關系，也不如以前更緊密。

工會“連橫”紐帶被剪裁，導致工會與政府、與企業、與社會一定程度的“失聯”，甚至，這部分工人與那部分工人“失聯”，工會與工會的橫向交流也熱度不再。即便在同一家企業，過去的黨政工團目標完全一致，今天也已被市場割裂。

市場越發達，分工越細密，工會原有紐帶被剪裁得越零碎，勞動爭議也就越來越多。工會的對策，不是反對市場，而是要修補被市場割裂的紐帶。

可以預言，市場的“決定性作用”還要加劇，勞動爭議案件還會上升，這叫“水漲船高”。同時，“政府作用”要更好發揮，以實現對勞動爭議案件上升趨勢的抵消，這叫“水來土掩”。

看清這兩種大勢，工會要做的，就是重新“合縱”“連橫”。

大連市旅順口區工會，把聯動維權向下延伸到街道、社區組織，這就是“合縱”。區工會、工商聯、仲裁院，三方共同攥起拳頭，合力配置維權資源，這就是“連橫”。

工會不怕“刀具”

中國工會，不愧為經濟社會的神經末梢。市場剛剛引進時，工會就敏銳感覺到自己以往的紐帶開始被割裂。比如，那時候，“新經濟組織”這個詞，熱得不得了。但它帶給社會的，不全是福音。當時政府喜歡這個詞，一如今天喜歡“營商環境”一樣，那是地方經濟發展的象征，也是自身政績的呈現。

工人困惑于這個詞，因為在公有制企業待久了，“主人翁”開始要淪為“打工人”。工會糾結于這個詞，因為上級工會一時還不知道怎么在這些企業建會。

一些地方黨組織，當時幾乎不知道要不要在這些企業建立支部。今天，我們知道了，即便外資企業，也要建立黨組織，但在當時，沒有幾個人有這么清醒的認識。

注意，以上這種情況揭示的問題是，政府、工會、黨組織，連同工人，原來都在一條紐帶上，新市場主體的登場，讓連接各方的紐帶開始出現斷裂。好在，工會反應最敏感，因為那里的工人權益開始出現大問題。于是，“工建”開始艱難推進，有阻力，有困惑，有沖突，也有成就。

“工建”運行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一些地方黨組織開始意識到“黨建”問題。于是，與工會聯手，開始了“以黨建帶工建、以工建促黨建”的行動。

黨建也好，工建也罷，特別是相互“聯手”，實質上就是“合縱”“連橫”，重組紐帶。

最初，國有企業改制，本質是一樣的。一些企業，不顧上級工會三令五申，硬是要削減工會力量，減人，合并機構，建立“群工部”，本質上是資本力量把工會的紐帶剪裁了。

市場進一步擴展，民營企業，小微企業，到今天，已如恒河沙數，此消彼長，無論壽命短如蜉蝣，還是數年獨領風騷，一方面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基石，一方面也成為了剪裁工會紐帶的一把又一把“刀具”。

面對“刀具”，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在工會努力下，努力建立勞動關系三方協調機制，雖然當時效果不盡如人意，但方向絕對正確，因為所謂“三方協調機制”，本質上還是修補紐帶。

農民工，據說這個詞匯正漸漸隱遁于過往的歷史。但無論如何，它見證了工會重拾“合縱”“連橫”的艱辛。“合縱”者，比如沈陽工會的“大篷車”，直接開到市場、工地、街道、農村。“連橫”者，比如全國各大城市工會的“異地維權”，包括農民工輸出地與打工地工會之間的橫向聯結。再比如，前些年，“欠薪”問題，集中爆發，工會與政府聯手，與司法部門聯手，編織起杜絕欠薪的防護網。工會人用自己編織的紐帶，揾干了多少農民工的辛酸淚！

所有這些，都是工會在修補被市場割裂的紐帶。

礁石上的悲歡

旅順口，這個位于遼東半島最南端，承載了近現代史上太多太多歡樂悲憂記憶的一大塊礁石上，如今已成為活力迸發的市場。各種市場主體，像海里的魚，游來游去，浮光耀金。

這塊巨大而尖尖的礁石上，近7萬“打工人”來往如梭，揮汗如雨。市場，時時處處都在切割著工會的紐帶。旅順口區工會，硬是用“法院+工會+律師”的模式，組合成一條多股力量凝合在一起的紐帶，為弱勢職工群體以及無數個體系上了“保險繩”和“安全帶”。

今天，人們總抱怨一些政府部門的“信息孤島”，讓老百姓白白跑了太多太多的冤枉路。其實，互聯網，早就網聯了天下。所謂的“信息孤島”，不過是有些部門為百姓服務的紐帶沒有建立起來罷了。一切“線上孤島”，不過是“線下孤島”的投影罷了。

旅順口工會，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們的“云服務”，讓無數亟待維權的職工在手機上找到了出路，看到了希望。因為“線下維權”好，所以才有“線上維權”好。這個辯證關系，他們比誰都懂。

站在旅順口這塊大礁石上，東望太平洋，風起云涌，白浪滔天，一部世界工會運動史，不就是一部工會“合縱”“連橫”的歷史嗎？列寧主張共產黨人要“學習利用資產階級議會制，創辦自己的日報，建立自己的教育機構，自己的工會和自己的合作社”，這是最偉大的“合縱”。馬克思恩格斯希望“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這是最偉大的“連橫”。

今天，工會工作已成為治國理政的一項經常性、基礎性工作，為工會實現更偉大的“合縱”提供了戰略縱深。

今天，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工會實現更偉大的“連橫”提供了廣闊舞臺。

未來，市場經濟的深海，風更高，浪更急，工會維權之旅，何去何從？

旅順口告訴了我們答案——

在“合縱”中，上下聯動，同步偕行。

在“連橫”中，左右互動，并肩“同仇”。

如此，工會維權之舟才能行穩、致遠、旅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