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的故事

沈奕杉

她與他的故事，倒是有很多呢;她與他的感情，倒是也很深呢。在他們相處的這四十多年，感情像是流動的溪水般波瀾不驚只是偶爾會有些小雨，泛起滴水的漣漪。

當(dāng)我詢問他們的故事時，她微笑著的眼神像是午后的淡茶般安然。于是回憶便在那燦爛而平和的午后娓娓道來。

她原本不在廣東，而是生于離這很遠的北方。她告訴我，她出生后他剛砍完柴回來，看見懷里的她一直啼哭著，那疲倦的臉上又露出了欣喜的微笑。那是一個下著小雪的季節(jié)，寒風(fēng)開始侵襲北方的大地，而他們家里卻是無比的溫暖。而這一切，又是她長大后的一天，他告訴她的。她清晰地記得那天她看到了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沉浸于幸福的微笑以及那不舍的淚光。

為什么不舍呢？那便是她的離去。

來廣東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疼愛女兒的父親當(dāng)然不想自己的心肝去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受苦受累。而她，偏要。她剛烈的性格以及那顆懷揣著夢想的年輕的心，促使她一定要到外面闖一闖。她原以為大吵后的離去便可以是沒有情緒的離去，是毫無掛念的離去。卻沒有想到第二天他來送行，說出那些她小時候的事情時，淚水便決堤般涌出。她沒想到離別并不是先前想象的那樣自由，而是這么痛苦與不舍，反倒禁錮住她那顆無憂無慮的心，就像帶刺的玫瑰看著格外美好，擁有了卻格外疼。她也沒想到一個人闖會是這么艱難，離開他的庇護會是這么虛弱。

來到廣東，先是語言不通，緊接著是孩子沒日沒夜的住院生病，老公不在身邊沒法幫忙，她住著最簡陋的房子，省吃儉用卻在查看余額時看到少之又少的數(shù)字。她到了人生的最低谷，所有未曾遇到的困難措不及防地撲面而來。這時，又接到了他牽掛的電話。他問她生活過得怎樣，有沒有錢花。她強顏撐笑虛偽地說著很好，卻在掛電話的那一刻淚流滿面。她不想讓他擔(dān)心，這條路是很苦，可是咬牙走下去不就是為了以后給親人們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嗎？她想堅持，因為她雖然有自己要強的性格，但卻是個極為孝順的女兒。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打完電話的第三天，他來了。那時候交通不發(fā)達，從那兒到廣東可是要轉(zhuǎn)很多趟火車的。她無法想象上了年紀而且有關(guān)節(jié)炎的父親是怎樣奔波的，她自責(zé)，也難過于是對他說：“我可以的，您回去吧。”

他還是堅持要幫她，陪她度過這最難的時光。他說：“總會好的，女兒。”

后來也真就慢慢好起來了。老公也調(diào)了過來，后來有了自己的車子，房子。她想把他接過來，卻因為他的關(guān)節(jié)炎不適應(yīng)北方的天氣而無能為力。而她還是牽掛著他，時不時寄去一些廣東的先進的藥品或是儀器給他，緩解他的病痛和辛苦。其實她一直覺得自責(zé)，沒能好好陪著父母，沒能為他按摩一下那病痛纏繞的關(guān)節(jié)。可我卻認為，那一通通牽腸掛肚的電話，那一件件互相寄送的物件，便是這父女之情的最好詮釋。

她對我說，退休了就不管我了，她想回去服侍父母，要多給他按摩按摩腿，盡盡女兒的孝道。我笑著說：“好啊，你不用擔(dān)心我，放心地去吧。”

因為我懂得，她與他的故事并不僅僅是他們的故事，也深深感動著我，鞭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