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
1
短視頻時代,一個人的成名只需十幾秒。我從沒想過出名,但一直在想怎樣賺錢做事。大學畢業近兩年了,求職碰壁,父母養了我23年,不能觍著臉再這樣“啃老”下去了。
女朋友倒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她不大在意我是否有事業能賺錢。她的座右銘是“過好今天,明天差也差不到哪去”。所以,當我一為前途鬧心時,她就拉我出門散心。
一天,我倆走進公園,在水池邊,我看到這樣一幕——一個三兩歲的男孩,咿咿呀呀地嚷著要把手里的面包喂魚,母親笑著說:“傻孩子,還沒等你靠近,它們早就游遠了。”小男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為了安撫他,母親連忙從包里拿出奶瓶遞到孩子嘴里。
“喂,喂,看啥呢!喜歡小孩呀?喜歡就生一個唄。”女友大咧咧地說著,輕輕捅了我一下。“別鬧。”我嘟囔著,突然靈光一現,沖她說:“對呀,古今中外,關于人和魚的傳說多去了。如果讓魚也像嬰兒一樣,接受人用奶瓶喂它,能怎么樣?”
女友一臉蒙相,“說啥呢,想啥呢,人憑什么要喂魚奶呀,神經病。”“不不不,不是人是游客。”我沉浸在想象里,“我是說如果公園里弄個這樣的節目,讓游客來給魚喂奶,能怎樣。”女友不屑地說:“這世上只見過吃奶的動物,沒見過吃奶的魚。魚要是都吃奶了,那還叫魚?是魚精!”
對呀!妙呀!魚精,要的就是這效果呀!我不自覺地猛拍女友一掌,她疼得直叫,大聲說:“說你有病還真有病了,真打呀,疼死我了。”我哈哈大笑,說這叫擊一猛掌,讓你清醒,讓你看看未來老公悶聲做大事的樣子。
玩笑開完,言歸正傳。把女友送回家,我躲在自己的空間充分暢想,越想越覺得有趣有門有商機,決定培育想象中吃奶的魚。先是全網搜索,后再實地打探。得知水產品貿易公司有位通魚習性的專家,我輾轉找到他。他跟我說:“日本錦鯉極有親和力,尤其喜歡跟人接觸。這種魚長到半公斤便不再生長,通常能活到百歲以上,還十分漂亮。”
我欣喜不已,但一問價格,傻眼了。日本錦鯉屬于日本國魚,每條售價高達1.2萬多元。我不僅買不起,即使培育成功,也難收回成本。
沒想到的是,本無心的女友,被我那一巴掌打有心了,開竅似的,對“吃奶的魚”比我還上心。當然,這股熱情對她而言不是因為有商機,而是有趣。她是傳播學院動漫專業畢業的,是個非常不錯的網絡插畫手。無論動漫作品,還是插畫抑或動圖、表情包,都是軟萌、奶兇的造型。
為了完成這些“萌孩子”,她到森林公園看春天的花、夏天的樹、秋天的葉、冬天的雪。她把大自然的四季變化擬人化、動物化,歡脫的小鹿是春天,憨睡的小豬是夏天,懵懂的小牛是秋天,懶懶的企鵝是冬天……她的心里、筆下,全然一個生機盎然的生態園,“怎能少了魚?”她喃喃地說,魚若吃了奶,是不是也會變得奶乎乎?
她畫起了奶乎乎的魚,線條簡潔活潑,胖胖的鰭捧著奶瓶,還在嘴下畫了個小圍嘴。“該不該給孩穿個小內內?”配文讓人忍俊不禁。我在笑意中腦洞開了,聽說深圳野生動物園獅虎雜交成功,培育出了獅虎獸。日本錦鯉與國產鯉魚在生物學上同屬鯉科,如果讓它們雜交,是否可行?
女友歡呼起來,她拿出積攢數月的插畫費,鼓勵我做實踐。我從日本購買了三條純正日本錦鯉,把它們跟國產鯉魚一同放進了池塘,經過一段時間混合放養,居然雜交成功。讓我和女友更驚訝的是,這些雜交的魚通體五彩斑斕,在水面劃出一道道繽紛的漣漪。每當我接近池塘,它們都會游過來索食。
為了讓它們學會吃奶,女友把蚯蚓、黃粉蟲和蠅蛆等高蛋白餌料磨成粉末,兌入清水、鮮奶攪拌,制成魚奶,再裝進奶瓶里,開始嘗試用奶瓶給魚喂奶。當她小心翼翼地把奶嘴伸進水里,試著擠出幾滴奶液,這群魚先是嘗試,然后大口吞食。時間一長,它們漸漸習慣了這種進食方式,有的魚居然用嘴輕咬起奶嘴,還知道了吮吸。
2
成功啦!女友的推廣方案也隨之出爐。最關鍵的是視頻制作,技術上好說,內容才是硬道理。她杜撰了一個動人的傳說——魚被佛祖點化,被派往人間尋找偉大的愛方可成佛。魚來到人間正逢饑荒,它看見一個母親哺乳孩子,但是由于饑餓,母親沒有奶水,于是咬破手指,用鮮血喂養孩子。魚頓時明白,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就來自哺乳,便回到佛祖身邊,開始以哺乳的方式,為人們傳遞心愿,播散愛的種子……
視頻拍攝很順利,雇了三個幫手,把十幾條魚通過有氧運輸帶進一座公園,把它們放到事先準備好的大魚缸中。拍攝設備一擺好,好奇的人就圍上來,“什么什么,魚能吃奶?那貓是不是就能吃牛了?”我不慌不忙地說:“不信,看我給你們走兩步!”我把配好的、裝入奶瓶的魚奶滴入水面,十幾條魚快速游過來,以奶滴為圓心,呈扇狀排布,五彩顏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女友一邊拍攝一邊驚呼:“太漂亮啦!”
突然,一條魚“嗖”地將嘴伸出水面,像咬魚餌一樣咬住奶嘴吮吸起來。另一條緊跟著,也把頭伸出水面,毫不客氣地搶上去。我故意晃動奶瓶,讓它倆求而不得。這時,第三條、第四條……越來越多的魚聚過來,我馬上把奶嘴插入水里,它們爭搶著吮吸,像一朵盛開的歡脫艷麗的花。
哇塞,女友貪婪地看著鏡頭,把這一奇觀盡收眼底。
視頻剪輯完成后,我倆沒馬上發布,而是來到那家常去的小飯店。這是一家日式餐館,店面不大,仿照日本電影《深夜食堂》的布局,一個大大的圓桌,顧客圍坐在一起,家庭聚餐似的。雖然有點兒擠,但每人都有一個小空間,足以擺放自己的食物,還有一枝絹制的小黃菊。
那天下午兩點左右,人不多,橢圓型的大桌邊,只坐了三個人。我和女友在經常坐的位置坐下,因是熟客,老板很自然地端上我們常吃的幾道免費小菜,還有一小壺新沏的茶。“發吧,沒毛病了,別太追求完美。”我說,女友一擺手,“不行,15分鐘后再看,肯定能挑出毛病。”她呷了一口茶,把免費小菜咬得咔咔響,“也許沒人看,那也別死心,回頭再琢磨。”
“還琢磨個啥呀,沒人看就沒人看了。這樣吧,如果不成功,我一定找份工作,只要不違法,啥活兒都行。”我也呷了一口茶,夾起免費小菜丟進嘴里。
我倆四目相視,把嘴里的菜咬出崩豆效果,最后拿起茶杯輕輕一碰,干!然后一飲而盡。吃完正餐已是下班高峰,烏泱泱的人流潮水般起伏。“這是生活的洪流,打開手機看看吧。”我倆異口同聲地說。
視頻里的小紅心,像掛在天邊的夕陽,紅得那么純正耀眼。那個“W”字在眼前活脫脫地跳著,好像在說——視頻火了,視頻火了!我上下求索了兩年的創業門,就這樣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