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們確實回不去了,回不到當初我和這些木碗、木盤初見時的青蔥歲月去了。
即便已經長大,結婚并成為母親,我們依然希望自己風雨中像個大人,陽光下像個孩子。如何永葆一顆孩童般單純、快樂又昂揚向上的心?聽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冰心兒童圖書新作獎獲得者毛蘆蘆娓娓道來……
那套木碗、木盤已經陪了我二十幾載。木碗中,可謂盛滿了我酸甜苦辣的歲月。
那是1998年秋天,當了十年棉紡女工的妹妹,突然決定改變她的生活方式。她在新開張的小商品市場里租下一個柜臺,賣文具、賀卡、小飾品之類的玩意兒。可妹妹不善言辭、羞澀內秀,第一次外出進貨時,讓我陪著去了義烏小商品市場。
義烏的小商品市場,大得就像個海洋。里面的貨物,簡直比海洋生物的品種還多。頭一回游進那浩瀚海洋的我們,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到底該進些什么貨好呢?琳瑯滿目的小商品,把我們的心看花了,頭也看暈了。
最后有樣東西,把我和妹妹同時牢牢地吸在了一個攤位前。那是一套木制的碗盤,顏色淺褐,器形新穎漂亮,有的像腰鼓,有的像花枝,有的像樹葉。有一個小魚形的托盤,魚嘴、魚尾、魚鱗雕得栩栩如生。
問了批發價,我和妹妹禁不住都吐了下舌頭—太貴了!一個碗要五塊多錢呢!這樣的東西批回衢州,會有人要嗎?我和妹妹心里都很清楚不會有銷路,但還是固執地要了十來套,期望它們能遇到像我們一樣喜愛它們的新主人。可惜,最終它們也沒遇到一個“明主”。
因為是我帶妹妹做了這樣一件傻事,所以,那些木碗、木盤,一多半都被我以幫同事、朋友代購的名義買了下來,送了幾套給老師、朋友,留下幾套做了我結婚時的餐具。
記得那時,燒魚我用魚形的盤裝,燒青菜、花菜我用花瓣形的盤盛。買了瓜子、杏仁、腰果之類的干果,就用腰鼓形的盤來裝,新婚的日子也因此添了很多趣味。
女兒出生后,婆婆來給我當“主廚”了。她嫌那些木碗、木盤不實用,將它們全撤掉,打入了灶臺下層的“冷宮”。起先我還企圖將它們救出來,但我每將它們搬出一次,婆婆就偷偷地將它們塞回去一次。最后,我只好放棄了。
有一天,我剛學走路的女兒趔趔趄趄地撞進廚房,發現了那一批寶貝,興奮得尖叫起來,并抱著一個憨頭憨腦的小木碗不放。那之后,小木碗成了女兒的飯碗。
“小紅棗,吃飯了!”
“小紅棗,喝蒸肉湯了!”
“小紅棗,喝牛奶了!”
“小紅棗……”
就在婆婆手托木碗的一聲聲呼喚里,女兒一天天長高了、長大了,進了幼兒園,上了小學。
有一次,好朋友喊女兒去樓下沙坑里玩,她沖進廚房,拿了個樹葉形的小木碟就去了。結果,沙子卻將小碟子吞掉了;有一次,老師叫女兒做塊“愛花護樹”的綠化牌子,她從灶臺底下抽出一個蘋果形的大木盤,在上面涂了油漆寫了字送到學校去了;還有一次,奶奶燒了鹵牛肉,女兒要帶一些給外公嘗嘗,就把一個小船形的木碗抱到五十里外的外公家去了。
女兒讀小學五年級時,婆婆回鄉下老家安度晚年。我又變成了家庭“煮”婦。這天,我把灶臺下的木碗、木盤拿出來清洗,才發現只剩了五個。不過,十四五年過去,它們的模樣竟跟初見時一樣可愛、別致和光鮮。時光在我眼角刻了那么多皺紋、在我頭上染了那么多白發,而這些木碗、木盤,竟跟初見時一樣的年輕、美麗。
可見,當初我和妹妹確實沒看走眼啊!
這年春節,有朋友來,我燒了鯽魚,用魚形木盤裝了;燒了腰果蝦仁,用腰鼓形木盤裝了;燒了青青的蘿卜菜,用梅花形木盤裝了。朋友見了,眼睛一亮說:“這么雅致可愛的東西,哪里有賣呀?”
我說:“1998年的衢州小商品市場或義烏小商品市場里有賣!”
朋友笑了,說:“1998年,那可回不去了。”
是的,我們確實回不去了,回不到當初我和這些木碗、木盤初見時的青蔥歲月去了。但它們,卻將我為人姐、為人妻、為人母的許多幸福時光,留在了它們懷里。
碗中的歲月,無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