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利敏,張大均
1. 焦作師范高等??茖W校 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河南 焦作 454000;2. 西南大學 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重慶 400715
Werbel[1]在其著名的職業發展理論中指出,職業選擇是個體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之一,承載著自我價值實現的核心方式.大學階段的學生正處于價值理念、 認知模式以及人格塑造的關鍵時期,積極探索并選擇契合自己能力和性格的職業,規劃自己的職業前景,并形成一個穩定的目標是其該階段的主要任務.在這一過程中,積極的職業生涯探索扮演著關鍵的角色.所謂職業生涯探索是指個體根據對自我的內在認知以及外在的社會需求,通過對自我以及社會環境的積極探索,明確適合自己的職業目標,并做出職業生涯規劃,進而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2].有效且積極的職業生涯探索有助于個體進一步清晰自己的職業定位,并能夠顯著預測其在職業生涯中的工作滿意度[3].因此,深入探討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的形成以及發展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以及現實意義.
個體職業生涯探索的形成與發展受其自身以及家庭兩方面因素的影響[4-5],研究者們已經將家庭因素細分為結構以及過程2個變量維度,前者衡量家庭的客觀屬性,如家庭經濟地位和父母教育水平等,后者描述家庭成員之間在心理層面上的相互作用.其中作為父母影響其子女的重要變量,父母教養行為在職業生涯探索的研究中受到研究者們的高度重視.父母教養行為描述了子女在成長過程中,父母對其采取的教養態度或行為的集合,具有跨情境的穩定性[6].目前已經有多項研究探討了父母教養行為對個體職業生涯探索行為的影響模式[7-9].研究者們依照不同的測量方法從不同的維度對父母教養行為進行分類,發現父母積極或權威型的教養方式能夠促進子女職業生涯探索在頻率和廣度上的提升[7]; 反之,當父母采取忽視或懲罰型的教養方式時,則會降低子女的職業探索水平以及入職后的職業滿意度[7,10].
雖然現有研究已證實父母教養行為對個體職業探索的影響,但父母教養行為影響職業探索的機制尚不明確.曲可佳等[8]在自我決定理論的框架下建立了父母教養行為影響大學生職業探索的中介模型,發現父母教養行為能夠通過影響大學生的自主性,進而間接影響其職業生涯探索行為.然而職業探索受個體多個方面心理變量的影響[11-13],一些心理變量,如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與個體的職業探索以及父母教養行為均有著密切的聯系.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是指個體對自己能夠實現職業決策相關行為目標所需要的能力的信念或判斷[14],深刻地影響著個體職業生涯發展中的一系列行為[15].有研究發現,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能夠正向預測大學生的職業生涯探索[16],并能夠通過影響職業生涯規劃間接影響大學生的就業力表現[17]; Gushue等[18]也發現,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水平越高的大學生,其職業自我概念分化程度就越高,參與職業探索活動更加積極.不僅如此,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職業同伴支持以及主動性人格特質對職業生涯探索的影響中均扮演著中介的作用[19-20].這些研究結果表明,個體的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與其職業生涯探索密切相關.
另一方面,個體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的形成和發展與其家庭教養方式存在緊密的聯系.張百藝[21]發現父母教養方式既能夠直接影響高中生的未來職業規劃,也可以通過提升其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間接施加這一影響; Lease等[22]的研究則顯示,威權型父母教養方式對子女的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具有預測作用.鑒于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個體職業行為中的調控作用[23],父母教養方式可能通過影響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進而間接影響其子女的職業生涯探索行為.據此,本研究提出核心假設: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中介了父母教養方式對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的影響.
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以大學生為被試,通過大樣本數據,建立以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為中介變量的間接效應模型,以考察父母教養行為對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的影響機制.為評估間接模型的合理性,本研究同時建立了與之競爭的直接效應模型(圖1).此外,鑒于不同性質的父母教養行為可能以相反的方式作用于個體的心理及行為發展[24-25],本研究在當前的研究中分別將消極或積極的父母教養行為因子作為獨立的預測變量,以此揭示父母教養行為對大學生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以及職業生涯探索的作用機制.

圖1 直接效應模型以及間接效應模型
采用整群抽樣法,選取河南理工大學、 鄭州工商學院、 焦作大學、 焦作師范高等??茖W校、 漯河醫學高等??茖W校等河南省5所高校2 130名大學生為研究對象,發放調查問卷2 130份,其中回收有效問卷2 103份,有效率為98.7%.有效問卷中,男生1 305人,女生798人; 所有有效測試者平均年齡為20.3歲,標準差為1.61,范圍為18~24歲; 城鎮學生564人,農村學生1 539人; 獨生子女214人,非獨生子女1 889人; 文科專業457人,理工科專業1 646人; 學生干部84人,非學生干部2 019人.
1.2.1 父母教養行為
父母教養行為問卷采用蔣獎等[26]修訂后的S-EMBU-C量表,該量表包括拒絕、 情感溫暖和過度保護3個維度,分為父親教養行為和母親教養行為2個部分,共21道題,采取4點計分.量表整體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2,3個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分別為0.81,0.82,0.80.
1.2.2 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
職業決策自我效能量表(CDMSE)由彭永新等[27]修訂.該量表共分為5個維度,分別是:① 自我評價.即個體對職業決策過程中自我效能的一般評估; ② 收集信息.即個體在完成職業決策過程中對收集相關信息方面效能上的評估; ③ 選擇目標.即個體在職業決策過程中選擇目標效能的自我評估; ④ 制定規劃.即個體在進行職業決策過程中對制定計劃方面效能上的自我評估; ⑤ 問題解決.即個體在進行職業決策過程中對可能遇到的問題進行解決的自我效能評估.量表共39個題目,采用5點計分,從“完全沒有信心”到“非常有信心”.量表整體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3,5個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分別為0.91,0.86,0.86,0.82,0.85.
1.2.3 職業生涯探索
職業生涯探索量表采用許存[28]的修訂版,該量表包括4個維度,分別為:① 環境探索.即個體對職業相關環境的探索; ② 自我探索.即個體對自身適合何等職業的內在探索; ③ 目的探索.即對自己從事某項職業本身目標的探索; ④ 信息探索.即對特定職業所涉及的全部相關信息的探索,共18個項目.量表采用5點計分,從“很少”到“非常多”.量表整體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9,4個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分別為0.87,0.88,0.83,0.84.
以專業與年級為單位進行團體施測,主試由研究者擔任.施測時采用統一的指導語,并在告知被試匿名以及測量數據僅作為科研用途的前提下進行.運用SPSS 23.0軟件和AMOS 17.0軟件進行數據的進一步處理與分析.
采用Harman單因素法檢測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29],對問卷所有項目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發現,產生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有11個,且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為20.03%,其小于40%的臨界標準,表明本研究的共同方法偏差在允許范圍內.
對大學生父母教養行為、 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及職業生涯探索進行相關分析發現,父母拒絕與過度保護和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及職業生涯探索的所有維度呈顯著負相關(p<0.05); 父母情感溫暖和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及職業生涯探索的所有維度呈顯著正相關(p<0.05)(表1).可見,相關分析的研究結果滿足了進一步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的統計學要求.

表1 研究變量的平均數(M)、 標準差(SD)以及相關系數
基于本研究假設,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父母教養行為與職業生涯探索之間的中介作用進行檢驗.鑒于上述的相關分析結果,將父母教養行為分離為2個潛變量,即將父母拒絕以及過度保護合成為一個潛變量(消極教養行為),將父母情感溫暖合成為另一個潛變量(積極教養行為); 職業生涯探索作為模型的因變量.
在檢驗是否存在有中介變量的結構模型之前,本研究首先檢驗了父母教養行為對職業生涯探索的直接效應模型(M1),并將其作為存在中介效應模型的競爭模型.M1的擬合指數為:χ2/df=5.21,RMSEA=0.08,GFI=0.97,NFI=0.97,IFI=0.98,CFI=0.98,模型擬合效果尚可; 其中消極教養行為能夠負向預測職業生涯探索(β=-0.31,p<0.001),積極教養行為能夠正向預測職業生涯探索(β=0.33,p<0.001).
以模型M1為基礎,在積極教養行為以及消極教養行為與職業生涯探索之間的關系中加入中介變量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構成間接效應模型(M0).對模型M0進行模型擬合,結果顯示模型的擬合指數良好.χ2/df=1.91,RMSEA=0.04,GFI=0.98,NFI=0.98,IFI=0.99,CFI=0.99.參考模型擬合指數的臨界值[30],發現模型M0的擬合度優于模型M1.進一步的路徑系數分析(圖1)表明,消極教養行為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和職業生涯探索均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β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0.28,p<0.001;β職業生涯探索=-0.26,p<0.001),積極教養行為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和職業生涯探索均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β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0.31,p<0.001;β職業生涯探索=0.27,p<0.001),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對職業生涯探索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β=0.30,p<0.001).上述結果表明,父母的積極或消極教養行為不僅可以直接影響職業生涯探索,也可以通過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間接作用于職業生涯探索.
中介效應的顯著性采用非參數百分位Bootstrap分析進行檢驗.為此,本研究在原始數據(n=2 103)中采用重復隨機取樣的方法抽取5 000個樣本,根據Bootstrap樣本的擬合模型,計算出中介作用的平均路徑值以及路徑系數的95%置信區間.結果顯示,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父母的積極或消極教養行為與職業生涯探索關系中的中介效應均達到顯著水平(95%CI父母積極教養行為-職業生涯探索=[0.004,0.053]; 95%CI父母消極教養行為-職業生涯探索=[0.002,0.043]).由圖2可得,在模型M0中,父母消極教養行為對職業生涯探索的中介效應值為0.08,父母積極教養行為對職業生涯探索的中介效應值為0.09.

圖2 中介作用模型圖
本研究通過建立結構方程模型,考察了不同性質的父母教養行為與職業生涯探索的關系及其作用機制,發現積極或消極的父母教養行為能夠以相反的模式影響大學生的職業生涯探索,則表明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父母教養行為對職業生涯探索的影響中扮演著中介的作用,這對于揭示父母教養行為影響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的作用機制以及如何提升具有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本研究發現,積極或消極的父母教養行為對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具有相反的預測作用:來自父母的情感溫暖能夠促進個體的職業生涯探索,父母的過度保護以及拒絕則會阻礙其子女的職業生涯探索行為.以往研究支持這一結果.曲可佳等[31]的研究顯示來自父母的支持以及信息分享能夠為大學生帶來“港灣效應”,有助于緩解大學生在職業生涯探索過程中產生的負性情緒.他們的另一項研究[8]也發現,父母教養行為的情感溫暖和理解、 母親監控與保護以及父親監控因素能夠正向影響大學生的職業生涯探索; 與之相反的是,父親和母親懲罰嚴厲因子則起著負向預測的作用.于鳳杰等[32]的研究則證實,父母的接納及參與能正向預測個體當時及以后的職業探索行為,而嚴厲和監督則僅能正向預測當時的探索行為.因此,在個體職業生涯探索過程中,來自父母教養行為的積極(主要是情感溫暖)以及消極(主要是拒絕和過度保護)因素是重要的預測變量.
值得注意的是,在我國的家庭教育中一直推崇“嚴父慈母”的教養方式,“慈母”的內涵與本研究中母親的情感溫暖和理解基本一致,但“嚴父”與Hargrove等[33]所說的權威型教養方式相似,而不是父親的拒絕.父親權威型教養方式有利于子女在成年之后更好地制定自己的職業規劃活動,以及獲得清晰而穩定的職業目標.父親的拒絕則容易使孩子產生消極的社會退縮行為[34],并且能夠負向預測子女的職業決策效能感以及職業生涯探索[9,33].
本研究的模型數據顯示,父母教養行為不僅直接影響職業生涯探索,還通過影響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間接作用于個體的職業生涯探索; 同時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應也敏感于父母教養行為的積極與消極屬性.其他研究者也得到相似的中介模式,具體來說,父母積極的教養行為所形成的心理接納會促進子女在職業決策中的自我管理水平,進而使其能夠更主動地進行職業生涯的探索[32].此外,父母所表現出的溫情與理解以及母親細致的監控與保護能夠通過影響大學生的自主性間接影響其職業生涯探索行為,反之亦然[35].以上研究證據為我們理解家庭生態環境對個體認知行為的作用機制提供了新的視角,也就是說由父母教養行為所形成的家庭生態環境調控了個體的內在的認知控制機制,進而影響了其外在的行為模式[36].綜合這些研究可以認為,在個體進行積極的職業生涯探索過程中,適當的父母教養行為是重要的家庭生態因素,其能夠通過激發并調動個體的一些內在品質,如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或自主性,間接影響個體的職業生涯探索.
當前的研究結果提示,對大學生職業生涯教育不能割裂其與家庭之間的鏈接,學校方應積極檢測學生所感受到的來自父母的教養行為,并與消極教養行為學生的父母主動進行聯系溝通,通過學校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為這些學生量身定做其父母能夠接受的教養行為優化方案.同時也可以通過學生這一紐帶建立對父母教養行為的主動反饋機制,變被動接受父母消極的教養行為為主動引導父母采用溫暖有益的教養行為.
鑒于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父母教養行為對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影響中發揮的中介作用,社會以及個體本人應進一步強化大學生的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為其職業生涯發展提供心理層面上的支持.為此,學校方可以設計并添加相應的教學模塊,培養并建立相關的師資人才庫,將提升學生的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作為教學一個必要的常規環節來把控.針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較低的學生,建立除常規教學以外的自我幫扶機制,完善相應的資料庫及案例庫,為不同層次的大學生提供有價值的自我提升指導方案.在具體的實踐中培育并提升大學生的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增強其職業規劃與創業的自信心與自我認同感,從而為其職業生涯的發展提供持續不斷的原動力[37].
1) 父母消極教養行為如拒絕和過度保護,與大學生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以及職業生涯探索均呈顯著負相關; 積極父母教養行為如父母情感溫暖,與其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以及職業生涯探索均呈顯著正相關; 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與職業生涯探索存在顯著正相關.
2) 父母消極教養行為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和職業生涯探索均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而積極教養行為對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和職業生涯探索均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
3) 職業決策自我效能感在父母教養行為方面,不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對大學生職業生涯探索影響中均發揮著中介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