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珵
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國社區教育隨改革開放重新起步,在總結原有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相結合經驗的基礎上,借鑒國外社區教育的經驗,從國內不同地域的實際出發,通過試點逐步發展。在終身教育層面提供了更為豐富的選擇,社區教育成為公民完成參與社會建設、履行社會責任的有機載體。然而,覆蓋廣度的增加,并未有效革除社區教育缺乏系統統籌的弊病,隨著家校社協同育人工作的開展,當兒童與社區邂逅,依舊難掩種種尷尬。
系統性合作“失調”
隨著“雙減”政策出臺后第一個新學期的開始,課后服務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這次號稱“規格最高、力度最大”的課后服務,致力于解決長期存在的“課后三點半”難題,也是為促進“雙減”落地打出的“組合拳”。
事實上,課后服務措施由來已久。2017年,教育部印發《關于做好中小學生課后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明確中小學校課后服務的主渠道作用。幾年摸索下來積累了可貴的經驗,也暴露出過度依賴學校提供服務的諸多弊端:課后服務對象沒有全覆蓋,經費保障問題突出,多元需求難滿足,部分參與課后服務的教師沒有獲得報酬。此外,各地工作進展不夠平衡、有的地方課后服務時間偏短等,也被時常提及。面對現狀,引入社會社區力量、給學校教育“解壓”的呼聲不絕于耳。
不少人眼中,社區似近還遠,社區教育所留下的印象清晰又模糊。華東師范大學教授、上海終身教育研究院副院長李家成告訴記者,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國內對社區教育的認知也產生了學科差異和歷史差異。20世紀80年代,在社區開辟學校“第二課堂”,成了當時社區教育的主流。進入新世紀以來,社區教育的研究更傾向視之為一類專門的教育形態,特別是社區學校和社區學院的紛紛建立,使得社區教育愈發專門化,研究也愈發聚焦到狹義的社區學校教育。
對于走向細分的變化,李家成給出了辯證思考的視角。一方面,突出了從事社區教育的專業人員和專業機構,有利于其縱深發展。另一方面,專門機構不應該等于唯一機構。“社區教育關注到成人與社區發展之間的關系,卻也慢慢將中小學教育排除在外,缺少了合作與協同。”
以寒暑假服務為例,“節假日本是校社合作的上佳契機,但假期服務的定位往往是學校承擔主要責任,忽略了社區是最該依賴的力量”。李家成說,“學生的學習方式和學習空間都需要發生轉換,否則只是學校教育的延續,也會對學校和教師的可持續發展造成負面影響。”為了尋求破解之道,上海曾以團市委牽頭、市教委合作,借助社區力量開辦愛心暑托班,受到了家長的歡迎,亦位于全國社區教育前列,迄今已開展10年左右,但一席難求,廣泛的社會需求并未得到滿足。除了基本的托底作用,托管工作如何轉向提高也亟待破局。
缺乏全面系統的統籌和設計,成了當前制約社區教育功效的核心因素。社區與學校教育鮮少有意識地高效益合作,尚未打造出融合的教育共同體。
對此,上海市閔行區梅隴鎮社區學校常務副校長劉麗靜深有體會。由于經常跨部門開展活動,類似黨群服務中心開展延時服務,社區學校就將“小博士科普讀書社”“智慧父母課堂”的項目設點在內,開放給家長和孩子。不過劉麗靜感到,這樣的合作更多基于部門之間長久配合相熟,社區學校恰好通過對方知曉了區域家校的需求,而缺少頂層架構的指導,一旦錯過信息,就難以形成合力。
從學校層面看,盡管“開門辦學”喊得響亮,但真正貫徹到底的學校還十分有限。據李家成觀察,多數學校更注重校內和家庭教育,沒有強烈意識到開放和合作辦學的價值。一個簡單的體現是,參加社區假期服務的孩子究竟有何收獲,學校教師并不了解,白白浪費了假期生活的資源。保守思維下,學校引入外部資源的資金支持不足,更削減了合作的意愿。視角轉換至社區,忽視了區域內兒童和學校的真實需求,導致與學校建立互動機制難以為繼。實踐中不乏借助社區課堂提供放學后寓教于樂場所的案例,也有地區以社區和團隊等為主體,帶學生走入社區圖書館、博物館拓展校外教育的天地。但接送時間、不同社區發展不均衡等局限性,給社區與學校的深度交融造成掣肘。
不可忽視的事實是,孩子的生活里,在校時間不超過30%。“孩子需要的玩伴不只是課堂中的同學,關在學校教室里的教育遠遠不夠。”李家成語意深長。社區教育不僅能充實和提升學校教育的質量,對促進育人方式轉型和改進學習方式同樣具有重大意義,而脫離多元關系的連接,必然為成長埋下隱患。
喜憂參半的創新形態
改革開放40多年來,城鄉二元結構逐步解體。農村剩余勞動力涌入城市,形成流動人口浪潮,對社區服務和教育體系建設提出了新挑戰。盡可能地減少人口融合中的陣痛感,社區教育有責任關照這些群體需求。
北京市新街口北大街附近的小院里,坐落著幼兒教育界著名的“四環游戲小組”(以下簡稱“四環”)。2004年,北京師范大學學前教育系教授張燕帶著學生到四環農貿市場調研,發現67名學齡前兒童散布在市場玩耍,安全隱患重重。在張燕的引領下,四環正式誕生,致力于探尋流動兒童學前教育的另一種可能。起初,大學生志愿者是四環運轉的重要力量,但張燕清楚,僅憑外界力量難以支撐長久發展,激發內生造血能力,才是未來可期的關鍵。成立伊始,四環就邀請農民工家長一起來制作玩具、輔助老師帶班。積極參與逐步演變為制度,即弱勢群體家長由教育的“邊緣人”轉為平等的“對話者”,依靠自身力量實行社區互助,解決育兒問題。
大寶4歲時,李遠香來到四環做志愿者,后來成了游戲小組的法人代表。她清楚地記得剛來時,當時的校長告訴自己,“我是糊里糊涂當了父母,直到加入四環的家長讀書會,被家委會推選為校長,深度參與學校的管理,才覺得真的長大了”。許多四環孩子的父母不到20歲就有了娃,大都市里做農貿商販,夜半三更就要起床上菜,無暇顧及孩子的成長。邂逅四環后,他們意識到家庭教育的責任,增長了育兒的本領和信心。
資金成本是社區NGO組織必然面臨的考驗。2010年,四環搬出了農貿市場的管理辦公室,有了房租壓力。校長提出,作為受益于四環教育的家長一員,希望成立“家長房租自助基金”,發揮更多養育能量。家長們表示贊成,決定每個孩子每月200元的房屋互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