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曉鳳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看到這句話大家能想到什么?”生物課上,王宣玲發問,大家哄笑著,課堂氣氛熱烈起來,“這說明了植物的向光性。”她輕輕將話題一引。“誰能講講‘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回時,綠水人家繞中的生物學現象?”大家紛紛搖頭,“被子植物一般先開花后結果,當‘花褪殘紅時,果實剛開始發育,這屬于有性繁殖。”王宣玲別具一格的課堂打開方式總是讓大家眼前一亮。大家都說,王老師有一把“刷子”,總是能將乏味枯燥的課講得靈動活潑。她說,生物是研究生命的,生物課和我們的生活緊密相連,多留一份心,一草一木皆是課程。生活中,王宣玲質樸沉靜,不善言辭,而一旦站上講臺,立馬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從青春年華到鬢生白發,在山東省煙臺市牟平區高陵鎮初級中學的課堂上,王宣玲一站就是36年。
喜歡一位老師,愛上一門課
1985年9月,高中畢業的王宣玲,作為被招考的民辦教師站上了講臺,不是科班出身的她深知,課講不好,影響的將是孩子的一生。為了研究教學,她閱讀了大量和科目相關的書籍;為了備課,她在空曠的房間里一遍遍試講,憑著自己的韌勁和熱情,她教的物理課備受學生歡迎。當時學校師資匱乏,缺什么老師,要強好學的她二話不說就能頂上,物理、地理、政治、生物課,她都信手拈來。
近些年,王宣玲主教生物課,她熱愛生物,也把對生物的那份熱愛傳遞給了學生們。王宣玲經常用小故事或小游戲,激發學生興趣,受童話故事《手捧空花盆的孩子》的啟發,暑假時,王宣玲把去了胚的玉米、煮熟的小麥、完好的豌豆種子分發給學生回家種植。開學回來,學生們七嘴八舌:“我的玉米沒發芽”“我的小麥也沒發芽”“我的豌豆苗兒長得可好了”,等同學們交流完,王宣玲才開始給大家“解密”,并“順帶”著讓學生們自己總結種子萌發需要的條件,這樣鮮活生動的課堂令大家印象深刻,終生難忘。
她帶著學生去池塘邊觀察水蛭、藻類植物,帶他們去抓蚯蚓、蝗蟲、蛐蛐,現場講解。有時她會親自去河里撈一些水綿,回來讓學生在顯微鏡下觀察。也會把學生們帶到校園的試驗田里,讓他們觀察蔬菜的生長,薅一棵花生苗,講解花生的分蘗。有時在校園里走著走著,她會隨時停在一株花前、蹲在一棵草旁,拈花撫草皆是課程。她說,生物的奇妙之處就在于處處是課堂。
“生物知識看似深奧,其實就在我們身邊、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理解了,知識才會慢慢融入孩子的大腦里。”王宣玲善于將深奧的知識“掰開了、揉碎了”,以直白的語言講解清楚。講神經系統時,王宣玲會冷不丁地拍一下某個同學的手,同學下意識地一縮手,說“疼”;拿粉筆在某個學生眼前一晃,學生眼睛一眨。王宣玲說,這些動作的完成,主要依靠神經,我打一下你躲,這就是反射。講神經系統的組成,她把腦比作單位的“一把手”,脊髓好比“二把手”,“一把手”負責全面管理,“二把手”管一些具體的事兒,好比脊髓的反射功能,縮手、膝跳、排尿等;有些事兒“二把手”需要“匯報”給“一把手”,這就是脊髓的傳導功能。小孩兒要穿尿不濕,就是因為大腦發育還不完善,脊髓不能很好地把信息傳遞給大腦。講血液中的白細胞、紅細胞,她說紅細胞數量多,主要功能是運輸氧氣,也運輸部分二氧化碳;白細胞數量少,主要功能是負責人體的免疫功能,我們人體哪個地方細菌感染了,白細胞就像警察一樣,沖在前面,把細菌消滅掉,還能穿過毛細血管壁去消滅細菌,就像火警、特警緊急時刻能闖紅綠燈一樣。
“我們的性教育一直很缺乏,中學階段的孩子,正值青春期,處于似懂非懂的狀態,講生理衛生課,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越是遮掩,他越是好奇,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跟孩子們講。”王宣玲不偏見、不守舊,還與時俱進,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她及時地給學生們普及病毒知識,讓學生們更好地保護自己。
學好一門課,老師是最好的“興趣”。一個好老師對孩子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王宣玲教過的很多學生到了高中選考時,最后選擇了科目生物,他們說是因為王老師才喜歡生物課的。
走進孩子們的心坎里
王宣玲用心對待每一個學生,有孩子在周記里寫道,王老師是我們的第二個媽媽!她不光“慈”而且“嚴”。王宣玲說:“自己的孩子越打越往自己的懷里鉆,因為孩子知道你是愛他的。教育就是立德樹人,孩子有問題,老師得指正,這樣才有助于他的成長。老師手中的‘戒尺,就是為孩子立規矩的,從行為到心理。”
學生小柯桀驁不馴,逆反心理強,留著一頭長發,經常耍酷扮靚,還朝女孩吹口哨。王宣玲勸他把心思用到學習上,他說,老師您就別勸我了,看見書我腦仁都疼。學校不讓留長發,他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氣:“我就喜歡留長發怎么了?”
“在學校就要守學校的規矩,以后走上社會更要守社會的規則,扭著來,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王宣玲盯著他看了看,說,“嗯,確實挺帥,不過短發會更精神。”說著拿出幾張發型圖給他看,小柯登時來了興趣,說老師您還懂美發呀。王宣玲忍著笑說,那當然,老師還會理發呢,要不我給你理個帥氣的發型?小柯點點頭。王宣玲為他圍上圍布,拿出理發工具,“刷刷刷”,剪刀翻轉飛揚,一會兒工夫,一頭利落的短發剪好了,小柯照著鏡子,興奮得擠著眼睛沖她豎起了大拇指,從此他對王宣玲心服口服。巧的是,后來小柯沒考上高中,而是去學了美發,學成后還專門來學校邀請老師,說一定要為王老師親自設計一個燙花卷發。
王宣玲不僅為孩子們修剪頭發,還時常修剪孩子們心中的“枝枝杈杈”。班里有兩個優秀生小玉和小石。小玉性格內向,學習勤奮刻苦,成績在班級名列前茅;小石性格開朗,大大咧咧,有點兒丟三落四,比起小玉,成績總是略遜一籌。后來小石奮起直追,超過了小玉。要強的小玉受不了了,哭起鼻子來。王宣玲對小玉說,“失敗一次不要緊,怕的是失敗了一蹶不振。不甘落后是好的,但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我們要克服人性中的一些弱點,才能走得更遠。”老師的話,小玉聽進去了,狀態也放開了,原本不喜歡參加社團活動的她積極報名了詩朗誦比賽。王宣玲從發音、肢體語言等一點點指導她,比賽場上,她情緒飽滿,落落大方,得到了大家的好評。
都說教師是天底下最光輝的事業,但陽光之下,也有陰影。一次班里的學生小飛感冒了,王宣玲帶著他去診所看病,家長趕到后,質問她:“為什么不去大醫院,耽誤了病誰負責?”王宣玲解釋,孩子就是感冒,去醫院要排隊掛號、各種化驗,折騰一圈,得花幾百元,還耽誤工夫。家長嗆她:“當老師還怕耽誤工夫啊,誰讓你給我們省錢了,再說誰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什么彎彎繞繞。”王宣玲被噎得啞口無言,她的心在滴血: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得到如此誤解。小飛安慰她:“老師,別跟我爸媽一般見識,您的苦心我懂。”后來家長知道誤解了她,還專門趕來道歉。“當老師有苦有甜,有累的時候、有讓人不理解的地方,但只要捧出一顆心對孩子,終有一天,孩子和家長都會理解你的。那時會覺得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王宣玲話語樸素。
趁身體硬朗,就再帶帶孩子們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王宣玲是一個寧愿把苦埋在心底也不愿說的人,心有江潮云海亦波瀾不驚,她說,人哪有被生活難倒的呀,我們終身都在學習,生活給我的第一課就是面對苦難。1994年,王宣玲的丈夫出車禍離開人世,她帶著7歲的兒子既當爹又當媽,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但她從不向學校提條件。兒子結婚那天,正趕上學校開家長會,學校安排級部主任接替她主持會議,作為班主任的她心里裝著學生,更能理解家長想了解孩子在學校的情況,所以趁兒子接親的間隙趕回學校面見家長,當她出現在教室時,家長們激動得紛紛鼓起掌來。
王宣玲是個一忙起來就停不下來的人。2020年,她55歲了(女高級教師可以在年滿55歲時自愿退休,也可以延遲到60歲退休),大家心疼地對她說:“您辛苦操勞了大半輩子,這下終于可以停下來、歇一歇了,趁腿腳利索,一定要多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王宣玲卻申請留了下來,她說,我舍不得這群孩子,天生“閑不住”,趁身體還硬朗,就再帶帶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