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三二三事

歐宜準

李立三（1899—1967），中國工人運動杰出的領導者。在中國共產(chǎn)黨初創(chuàng)時期，他是安源工人運動最主要的領導人，也是南昌起義的首倡者之一。20世紀50年代末，他在東北考察后提出“兩參一改三結合”的工業(yè)民主化管理原則，被毛澤東概括為“鞍鋼憲法”。在李立三的老家湖南醴陵，至今流傳著許多關于他的革命故事。

李立三，原名李隆郅，曾用名李能至，湖南醴陵人，從小跟隨父親李鏡蓉讀書、學古詩詞，后在當?shù)匦率綄W堂淥江小學就讀。他遇事有主見，從小就顯得與眾不同。在淥江小學讀書的時候，恰遇軍閥混戰(zhàn)，百姓流離失所，他常常在學校談論自己對時政的看法。1915年，在長沙廣益中學讀書期間，他在報上看到長沙第一師范的“二十八畫生”（毛澤東的筆名）征友啟事，馬上前去相會，從此與毛澤東結識。

1918年，正值軍閥混戰(zhàn)，許多青年學生投筆從戎，決心以身報國，李立三不顧家人反對，也在湖南衡山報名應征“護國軍”。當時“護國軍”的師長程潛是李立三的同鄉(xiāng)，也是其父李鏡蓉的同窗好友，程潛認為那個時代投軍朝不保夕，不是上策，考慮到好友之子的安危，也給好友一個交代，因此勸勉李立三學業(yè)為重，不要當兵，還給了李立三一筆錢，送他到北京深造，希望他學有所成，報效國家。北上臨別之時，程潛專門在家中設宴為李立三餞行，祝他一路順風。

1919年，李立三到北京后，在俄國十月革命和中國五四運動的影響下，為了探尋救國救民的真理，決定遠渡重洋，于是報考赴法勤工儉學，從上海起航，與48名同學一起乘坐美輪“沃隆號”，前往法國巴黎。1920年初，李立三到達法國，做爐前翻砂工。這是體力活，一般人不愿干，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天流汗一斗”。他的師傅正巧是一名法國共產(chǎn)黨員，他從師傅那里接受共產(chǎn)主義思想，逐步形成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積極參加學生運動和爭取華工權利的斗爭。

據(jù)同事回憶，他在斗爭中一向情緒極為激昂，談論到國內(nèi)的反動軍閥，就喊：“推翻！打倒！殺掉！”因敢闖敢拼，留法學生送他綽號“坦克”。1921年末，李立三因參加留法學生進占里昂中法大學的運動失敗，與其他104名同學被法國當局驅逐回國。

回國后，李立三前往上海，找到當時的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人陳獨秀，向他匯報了自己的認識和參加革命的決心，經(jīng)陳獨秀介紹，中央批準李立三加入中共黨組織。隨后，組織安排他回湖南從事工人運動。

1922年，李立三拿著中共中央的介紹信到位于湖南省長沙市的中共湘區(qū)委員會報到。中共湘區(qū)委員會書記正是當初他尋友時結識的毛澤東。毛澤東對他說，醴陵附近有個安源煤礦，那里的工人受壓迫很深，革命條件很好，讓他到那里開展工人運動。

到了安源煤礦，李立三下礦井、走工棚、開夜校，很快組織起一支工人隊伍。他作為工人代表，在罷工中與礦方達成協(xié)議，取得改善工人待遇的第一次罷工勝利。礦上的總監(jiān)對他恨之入骨，懸賞大洋600元找人刺殺他。工友得知后，從早到晚，自發(fā)組織來保護他。必須他出面時，總會有幾十個工友跟隨在身邊，只要談話超過10分鐘，工友把他擁起來就走，使得工賊走狗無從下手。在工人的強大壓力下，路礦當局不得不簽字畫押答應工人們的條件，李立三代表工人在罷工勝利的條約上簽了字。安源工人大罷工最終以“未傷一人，未敗一事”取得全面勝利，開創(chuàng)了中國工人運動的新局面。

后來，他到上海搞工運。一次，他與鄧中夏同去參加工會選舉。路上，鄧中夏說“李能至”這名字文縐縐的，難以得到工人的認同。他馬上同意改名，這時路邊站著3個工人，鄧中夏建議不如就叫“三立”，筆畫簡單，工人好記，寫起來也方便。他想了一下，認為“三立”不好聽，就叫“李立三”得了。從此，李立三這個名字沿用終身。

在安源煤礦，李立三是工運最主要的領導人，并大力發(fā)展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1926年，他到武漢領導工運，那時船工出身的向忠發(fā)是名義上的領袖，實際主持工作的是李立三。當時人稱，只要向忠發(fā)、李立三一聲令下，武漢三鎮(zhèn)30萬工人要進可進，要退可退。1927年4月和7月，蔣介石和汪精衛(wèi)相繼叛變革命，先后發(fā)動反革命政變，大批共產(chǎn)黨員和革命群眾遭到逮捕和屠殺，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大革命失敗后，李立三審時度勢，最先提議在南昌舉行起義。起義中，他擔任前敵委員兼保衛(wèi)處處長。

1928年6月，李立三在莫斯科出席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參與大會領導工作，在大會做農(nóng)民問題報告和結論，會上，李立三當選為中央委員。回國后，在隨后召開的中共六屆一中全會上，李立三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候補常委。11月，轉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任中央宣傳部部長，參加黨中央的主要領導工作。

1930年春，周恩來去蘇聯(lián)，李立三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當時國內(nèi)爆發(fā)了蔣介石同其他幾大軍閥的大混戰(zhàn)，李立三錯誤地估計國內(nèi)革命形勢，認為此時可以乘機奪取全國的勝利，于是從6月至9月間，要求各大城市的地下黨都組織暴動，制定出全國中心城市武裝起義和集中全國紅軍進攻中心城市的冒險主義計劃。這一盲動路線在現(xiàn)實中處處碰壁，使紅軍和地下黨組織遭受重大損失，李立三隨后被免職并派往蘇聯(lián)學習。

對于在主持中共中央工作時犯下的大錯誤，李立三的內(nèi)心負疚不已。

20世紀30年代初，他到莫斯科時，態(tài)度誠懇地接受了遠東局和共產(chǎn)國際對“立三路線”的批判，并做自我檢查。共產(chǎn)國際的執(zhí)委聽完他的檢查，紛紛評價他作為共產(chǎn)黨員的坦誠，結論是“沒有兩面派的手段”，后來安排他到軍事學院當副教授，以化名向中國學員講中共黨史。這些學員大都來自東北抗日聯(lián)軍，并不知道他是誰，事后問大家對哪堂課印象最好，回答是一致的：“立三路線這一課講得最好，批判得最透徹！”

在蘇聯(lián)，李立三受過各種不公正的批斗和打擊。在逆境和痛苦中，李立三仍在默默地為中國的革命事業(yè)奮斗。長征時，中國工農(nóng)紅軍與莫斯科電訊聯(lián)系一度中斷，李立三得知情況后，利用自己掌握的電訊知識，編出一套很難破譯的密碼，托人帶回國內(nèi)，終于恢復了中共同共產(chǎn)國際的聯(lián)絡。蘇共按照對待犯錯誤者的傳統(tǒng)做法，有好幾年不承認他擁有共產(chǎn)黨員的資格。中共的同志們卻沒忘記他，1945年，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延安召開，李立三沒有參加大會，但仍被選為中央委員。

李立三沒想到在異鄉(xiāng)突然得到蘇共聯(lián)絡部對他當選中共中央委員的祝賀，激動得熱淚直流。1946年1月，李立三帶上蘇聯(lián)的妻子和女兒，結束15年旅居異國顛沛流離的生活，回到魂牽夢繞的祖國。他先在東北局工作，化名李敏然，以滿腔熱情投身工會和工業(yè)管理，后來相繼擔任中共中央東北局委員、敵工部部長、城工部部長，中華全國總工會副主席、黨組書記，中央職工運動委員會書記等職。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李立三主持全國總工會的工作，同時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政務院政務委員，勞動部部長、黨組書記等職，后歷任中央書記處第三辦公室副主任、中央工業(yè)交通工作部副部長和工業(yè)工作部副部長、華北局書記處書記等職，是第八屆中央委員，第三、第四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

20世紀50年代末，他到東北考察后提出“兩參一改三結合”的工業(yè)民主化管理原則，被毛澤東概括為“鞍鋼憲法”。有些單位請他講中共黨史，他就自己選擇介紹“立三路線”的錯誤，并分析形成的原因和領導人的責任。講完后，有人提問：“您怎么會知道當時犯錯誤的領導人心里想什么？”

“因為，我就是李立三。”這個回答令全場驚訝。經(jīng)過短暫的沉寂，現(xiàn)場突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許多人在多年后還回憶說，通過聽那次課，才知道什么是老革命家的坦蕩胸懷和自我批評的精神。

特殊的“國際家庭”給李立三帶來委屈和困惑。20世紀60年代中蘇關系惡化。“文革”期間，有人誣陷李立三一家是“蘇修特務”，胸懷坦蕩的李立三不能忍受這種侮辱，于1967年6月服安眠藥自殺。得知消息后，周恩來總理深表痛惜。

1980年3月20日，在北京中山公園的中山堂，中共中央為李立三召開追悼平反昭雪大會，認定李立三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優(yōu)秀黨員、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中國工人運動杰出領導人。1984年11月，李立三誕辰85周年，中央為了紀念他的革命功勛，撥款修復了李立三故居，設陳列館，展覽其生平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