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岜萊”走向世界

陸桂芳

2016年7月15日，“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通過第40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審議，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實現了廣西境內世界文化遺產從無到有的突破，填補了中國巖畫類世界文化遺產的空白。

從藏在深山人未知的壯鄉瑰寶到名動天下的世界文化遺產，從1950年開始的發現、研究、保護到2016年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花山圓夢跨越60余年，凝聚著各界人士的汗水和心血，寄托了壯鄉人民的共同夙愿。

沉睡在左江崖壁上的神秘畫作

岜萊（Pya Laiz），“花山”的壯語音譯，意指“畫花了的山”。在廣西崇左，“岜萊”特指寧明花山巖畫。

宋代李石《續博物志》“二廣深谿石壁上有鬼影，如澹墨畫。船人行，以為其祖考，祭之不敢慢”，最早記載了這些刻畫在左江崖壁的神秘畫卷。“二廣深谿”——左江，位于廣西崇左市境內，主要流經龍州、寧明、崇左、扶綏等縣（市）。左江流域廣泛分布著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沿江兩岸河道拐彎處多形成高達幾百米的懸崖絕壁，崖壁上至今保存有大量以赭紅色顏料繪成的巖畫，分布區域長200余千米。其中寧明花山巖畫單體面積最大，圖案數量最多，畫面內容最為豐富，是整個左江流域巖畫的典型代表。

明代張穆《異聞錄》曰：“廣西太平府有高崖數里，現兵馬持刀杖，或有無首者，舟人戒勿指，有言之者則患病。”清代康熙年間陳逵修、高熊徵所纂《思明府志》云：“花山在府西八十里，其山近水，怪石嵯峨，現人形馬象執戈刀旗鼓之類，遇者觀之有所敬畏。”清末《寧明州志》明確記載：“花山距城五十里，峭壁中有生成赤色人形，皆裸體，或大或少，或執干戈或騎馬，未亂之先，色明亮；亂過之后，色稍黯淡。又按沿江一路兩岸，崖壁如此類者多有。”這些文獻所載“鬼影”“兵馬”“人形馬象”，皆指左江河畔高聳崖壁上的巖畫，因其所處江邊絕壁難以攀越，行人行船者鮮有靠近，民間更是傳為鬼神，這些巖畫被蒙上神秘的色彩，在世人崇拜敬畏的眼光中，安靜地沉睡了2000余年。

1950年，文物工作者在寧明縣境內首次發現巖畫，此后調查和研究持續深入，又陸續發現巖畫點多達88處。1963年，第一部記錄和介紹花山巖畫的專著《花山崖壁畫資料集》出版。20世紀80年代，廣西巖畫研究達到相對成熟的階段，1987年、1988年先后出版的《廣西左江流域崖壁畫考察與研究》《廣西左江巖畫》，基本厘清花山巖畫的基本情況，初步形成比較完整的學術研究體系。花山巖畫研究隊伍也不斷壯大，研究成果不斷豐富，花山巖畫這幅在左江兩岸懸崖峭壁上沉睡了2000余年的神秘畫作，逐漸引起區內外學者的關注，被不同領域的專家學者從不同的視野進行解讀，關于巖畫的年代、作者、圖像內容、作畫方法以及所用顏料等各方面的研究都取得初步成果。

在長期調查研究的基礎上，人們對花山巖畫的認識基本形成：花山巖畫繪于戰國至東漢時期，是駱越祭祀活動的遺跡。這是花山巖畫符合世界遺產真實性、完整性原則并具有突出普遍價值的先天條件。

呵護壯鄉瑰寶的盛世嬌顏

花山巖畫是壯族先民駱越的偉大創造，也是現今壯族文化的賡續，被譽為壯族文化瑰寶。花山，既是自然造化的天工之筆，也是人類創作智慧的藝術瑰寶，因其年代久遠，歲月侵蝕，多年來，為妥善保護這些巖畫，各級黨委、政府做了一系列努力，取得明顯成效。

基礎調查方面。在20世紀50年代左江崖壁畫調查成果的基礎上，崇左市、縣兩級文物管理部門借2007年至2011年全國開展第三次文物普查活動之機，再次對巖畫及其周邊環境進行詳盡的調查，建立了翔實的巖畫基礎檔案。1988年，寧明花山巖畫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三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立法立規方面。國家、自治區和崇左市先后出臺相關政策法規，為左江花山巖畫保護管理護航，主要包括《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花山巖畫文物保護規劃》《廣西壯族自治區左江巖畫保護辦法》《崇左市左江巖畫保護管理辦法》等。同時，文物部門積極申報文物保護級別，劃定保護范圍，樹立標志說明，建立記錄檔案，左江花山巖畫實現了依法依規保護。

保護維修方面。為減少自然界對巖畫的破壞侵蝕，文物管理部門積極實施巖畫本體保護工程，在對巖畫進行日常維護和管理研究的基礎上，積極爭取國家相關部門的技術和資金支持，在“最小干預原則”的指導下，有計劃、有重點地開展了左江花山巖畫的本體保護工程。2009年12月8日，花山巖畫保護工程開工儀式在花山巖畫保護管理站進行，至2015年，先后完成寧明花山巖畫三期本體保護工程。花山巖畫保護工程是一個具有創造性的、堪稱巖畫保護領域里的典范工程，為中國南方涂繪巖畫的保護探明了一條切實可行的路子。

守護傳承方面。巖畫自古被當地人視為神物，崇左民眾從古至今都以敬畏之心自覺守護。人們一直傳承著祭祀和保護巖畫的文化傳統。花山巖畫所表達的敬畏自然、萬物有靈、天人合一等觀念及反映的歌舞祭祀習俗，以各種形式在壯族民俗文化中沿襲和傳承下來：稻作生產，祭祀始祖、土地和花婆，以“三月三”為標志的眾多節慶，多姿多彩的民間舞蹈和長盛不衰的銅鼓文化等，代代相傳，不斷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崇左建市后，以民族傳統節慶為契機，組織舉辦“三月三”歌坡節、駱越王節、龍舟賽，通過多種形式多種渠道，向廣大市民宣傳花山巖畫和花山文化，引導市民關注和支持傳統民族文化的傳承。

讓珍貴遺產走向世界

左江花山巖畫因其突出的普遍價值贏得了世界的青睞，為實現左江花山巖畫的人類共享，崇左人民開始長達13年的申遺之路。

一是市縣接力，三入預備名單。

花山巖畫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工作起步較早，最早由寧明縣單獨申報，申報地僅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寧明花山巖畫，申報類型為文化與自然混合遺產。2003年6月，寧明縣編寫《申報世界遺產預備名單——花山巖畫》文本，正式向上級有關部門申報。這是申遺工作正式開始邁出的第一步。2004年11月25日，經國家建設部等有關部門測評，寧明縣花山巖畫進入《中國申報世界遺產預備名單》。

2006年9月11日，為推進我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重設工作，國家文物局委托中國世界文化遺產專家委員會，組織北京大學世界遺產研究中心主任謝凝高、副主任陳耀華，浙江工藝美術學校校長王征等一行，對廣西預選項目寧明花山巖畫進行考察，并對花山巖畫申遺工作進行指導。同年12月15日，國家文物局通過《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重設目錄，共35項，寧明花山巖畫排第24位。

2011年4月22日，國家文物局下發《關于更新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的通知》（文物保函〔2011〕922號），啟動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重設工作。同年10月14日，自治區文化廳在南寧召開左江巖畫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工作座談會，會上決定由崇左市牽頭組織，寧明縣、龍州縣聯合申報兩縣境內9處巖畫進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12月9日，崇左市與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正式簽訂關于左江巖畫申報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的文本編制合同。2012年11月，崇左花山巖畫文化景觀又一次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

二是全力突圍，沖出廣西，走出國門。

2012年，廣西共有海上絲綢之路、侗族村寨、花山巖畫文化景觀和靈渠等4項文化遺產成功列入國家文物局公布的《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按照慣例，廣西只能從中推薦一個向國家申報，自治區層面的態度是，條件成熟一個，就積極向國家爭取申報一個，力爭在若干年內我區實現世界文化遺產零的突破。

為了能從當年的45個預備項目中脫穎而出，成為國家優先推薦申報的項目，崇左市委、市人民政府主動出擊，統籌謀劃，上下聯動，眾志成城，舉全市之力推進花山申遺工作。

2013年6月9日至10日、6月26日至28日、7月18日至20日，市領導帶領市、縣兩級申遺人員3次赴北京，到國家文物局匯報申遺工作，與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有關專家召開座談會，請求國家文物局給予更多的政策傾斜，并得到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專家在申遺文本編制、巖畫保護等方面的技術支持，為完成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申遺做好準備工作。

2013年8月2日，崇左市召開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啟動暨推進會，明確“2016年申遺成功”的目標，確定“決心一次下定，措施一次到位，申報一次成功”的原則，花山申遺吹響了沖鋒號。

2013年11月20日，自治區文化廳組織國內申遺專家對我區的靈渠、花山巖畫兩個申遺項目進行評估，提出向國家申報的排序建議。花山以一票之差排在靈渠之后。崇左市及時作出“目標不變，力度不減，人員不少”的決定，鼓勵大家不氣餒、不放棄。之后，市領導多次赴北京向國家有關部委辦局領導匯報花山申遺工作，爭取國家對花山申遺項目的重視和支持。同時，申遺各項前期準備工作仍然有條不紊地進行。

在崇左市委、市人民政府的努力爭取下，國家文物局最終同意廣西將靈渠和花山都作為2016年申報的備選項目，按要求報送材料。至此，花山申遺項目沖出了廣西。

2014年，全國有9個省（自治區）共提交11個項目，角逐2016年中國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唯一一個名額，其中包括福建省鼓浪嶼（2017年申遺成功）、良渚古城遺址（2019年申遺成功）等諸多項目。崇左市繼續尋求各方支持，同時做好遺產區環境整治、監測預警系統建設、遺產展示闡釋等申遺各項基礎工作。

2014年12月初，國家文物局對擬申報2016年世界文化遺產的11個項目進行評估，經與會專家審議，最終決定推薦名單，然后經中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報請國務院，確定“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為2016年中國世界文化遺產提名項目，左江花山巖畫在全國11個項目的角逐中再次突圍成功。

三是沖刺倒計時。

2015年1月20日，國家文物局向中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遞交《關于提交“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文本的函》。2月27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受理了中國政府的申報并發來《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文本的受理函。

根據《實施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操作指南》規定，聯合國于世界遺產大會召開前期，提前一年委派專家對遺產進行現場考察評估，對相關專業工作進行提問。2015年，世界遺產委員會新增了一個評審環節暨組織專家團，通過遠程視頻對申遺項目進行提問，由申遺項目國進行答辯，最后接受世界遺產大會21位專家成員的審議和表決。

迎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對申遺項目的現場考察和評估，是申遺最為關鍵的任務。如果不能順利通過，則此前所有的申報準備工作都會付諸東流，此后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的評估推薦和世界遺產大會的投票表決也將毫無意義。2015年5月13日，國家文物局率隊到崇左市開展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申遺工作調研。調研組沿明江、左江考察寧明遺產區和龍州遺產區，對巖畫景觀的保護和環境整治提出指導意見。市領導向調研組表態，堅決完成國家文物局交給的任務，指示各縣（區）務必按照聯合國前來考評的時間節點，提前完成所有項目的任務，確保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申遺成功。

2015年國慶節前夕，自治區申遺辦近20名工作人員移師崇左，與崇左市申遺辦合署辦公，共同開展迎接國際專家對申遺項目的現場考察評估工作。崇左市申遺辦組織迎檢總體方案，多次與國家、自治區有關部門進行會商，反復修改完善，最后報國家文物局同意后實施。總體方案包括考察路線、行程安排、陪同人員、食宿接待以及相關資料等，對接待工作提出總體要求。9月22日至25日，國家文物局到崇左市進行首次預檢，對預檢演練中發現的細節問題提出解決和完善的意見。在總體方案初步確定的基礎上，迎檢各項工作任務被細化分解至各縣（區）及各部門，最后形成26個子方案及相關文案。

2015年10月13日至17日，世界遺產委員會委派咨詢評估機構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印度籍巖畫專家敏納克什，對花山申遺項目進行現場考察評估。專家聽取了文本編制單位和崇左市有關遺產價值和保護管理的工作匯報，參觀了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展示中心和監測中心，現場考察了各個申報遺產點和部分村落，召開了座談會，迎檢工作順利圓滿。

2015年12月2日，由自治區文化廳、崇左市組成專家組前往北京，在國家文物局與聯合國駐法國巴黎的教科文組織總部通過視頻進行遠程答辯，花山項目順利通過理事會內部評估，列入向2016年世界遺產大會正式推薦名單。

2016年7月10日至17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召開世界遺產大會，其中最重要的議程就是對29個申遺項目進行表決。7月15日，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作為第一個被審議的項目全票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