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晶

牛津Keble學院
敲下這個標題的時候,我坐在牛津Pembroke學院的圖書館里。
1624年,詹姆士六世及一世國王建成這個學院,迄今已近400年。學院地處牛津市中心,卻鬧中取靜,中世紀風格的四角方院里的古老閣樓,十八九世紀的雕刻品和藏書,還有仲夏傍晚被透過狹小門洞的余暉點亮的草坪,盡顯這所古老學院濃厚的人文氣息。
和牛津其他學院一樣,Pembroke學院也不乏知名校友,如現任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美國歷史上任職最久的參議院外委會主席富布賴特。
這是一個尋常的周五下午,我望著窗外美妙的景色,再轉頭看著電腦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獻和遠未完成的論文,不免有些悵惘。這是我到牛津半年來常會遇到的尷尬。每到這時,我開始哲學三問:我為什么要讀博士?我是否真的適合做學術?我到底想要過怎樣的人生?
坦白說,年少時的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開啟學術人生。
從小到大,我熱衷于參與各種公共事務以及一切與人打交道的工作。讀研時,選擇學習國際關系,主要是希望以后能從事兒時夢想的外交官職業;念碩士期間,我遇到了業界極其優秀的老師,但當時依然沒有選擇直接讀博。
后因未能如愿通過公務員考試變身外交官,我進入媒體成為一名國際新聞記者。幾年的耳濡目染,累積成對學術的憧憬和向往,而真正讓我下定決心邁出這一步的是2017年的中東之行。
當時,我和《財經》雜志國際新聞主編郝洲商量策劃中東之行,最開始打算去伊朗看看,后來機緣巧合又聯系到《文匯報》駐伊朗首席記者朱寧,他熟悉那邊情況且愿意為我們聯系當地采訪機構。
臨行前一個月,又有了意外之喜:北大camel項目的負責同學聯系到我,他們計劃在當年7月赴約旦和土耳其采訪難民,問我是否感興趣同行。剛好,原計劃的伊朗之行和這個行程能銜接上。我果斷退掉了北京飛德黑蘭的機票,決定完成約、土行程后,從安曼經迪拜飛德黑蘭,與郝洲、朱寧會合。
于是,我輾轉土耳其、約旦和伊朗三個國家,人生第一次在中東度過半個月時間。這段旅程,打開了我對中東探索的大門。
在安曼北部,距離敘利亞車程不到半小時的約土邊境的難民營里,成千上萬的敘利亞、伊拉克人,因為內戰顛沛流離,逃難到這里。我第一次真正近距離和他們對話,了解他們的過去,被每一個難民的故事感染。也是這段旅程,讓我發現大部分中國人都不了解真正的中東,而這個區域需要更多人去鉆研和研究。我決定穿過媒體的邊界,向學術邁進。
第一學年結束,我也只是勉強會背誦《古蘭經》的開篇章。

作者在牛津
2018年,我順利通過了博士入學資格考試,成為北大中東研究方向的博士研究生。遇到第一個攔路虎,就是語言。
我的導師吳冰冰教授是一位治學極其嚴謹的老師,并且非常重視歷史和基礎研究。他主張學術研究應該是基于對客觀現實的把握,尤其是對研究對象國一手資料信息的了解和獲取。想要成為一個中東問題專家,首先就要掌握當地語言。但我工作多年后,再次進入課堂學習基礎語言,尤其是被視為全世界最難懂的阿語,實在是難上加難。

Pembroke學院一角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第一節阿語課上,北大外院副院長付志明教授親自給初級學習者授課。我和一群大一或研一的同學坐在教室里,看著付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一節課的鴨子。那些奇形怪狀、發音奇特的阿語字母,真的讓人哭笑不得。
一個學期過去,我僅僅掌握了阿語的基礎字母。這時我突然想起入學前,一個阿語專業畢業的學弟和我說的當時我以為是笑話的段子。他說:“當北大大三印尼語專業的同學都能去隔壁頤和園帶印尼游客時,阿語專業的同學還在背單詞,話都說不太利索。”
第一學年結束,我也只是勉強會背誦《古蘭經》的開篇章。從小,我就被父母和親友認為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做學問之事上,我依然還在“冒險”。
另一樁“冒險”,是在疫情之下毅然決然來到牛津訪問交流。
2020年6月,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張力奮教授《牛津筆記》出版,新浪文化主編文娟邀請我主持和力奮老師的對話。當時,我已經拿到喬治城大學外交學院正式的訪學邀請函,就等著辦簽證手續。
按照北大的培養方案,博三一整年都應該在海外學習。但因為疫情和中美關系的緣故,我一直未能成行,10月份才和導師商量決定更換留學國家。我思考了很久,決定給牛津大學中東中心主任尤金·羅根教授寫信,了解去牛津訪學的可能。
尤金教授是著名的中東歷史學家,其所著《阿拉伯人:一段歷史》和《奧斯曼帝國的衰落》被翻譯為18種語言,并且在中國知識界反響極好。2018年冬天,他曾帶領牛津中東研究代表團來北大訪問,當時我只是作為一名學生參加會見。但那年圣誕節,我出于禮貌和尊重給尤金教授發了郵件,他也很友好地回復了。
特蕾莎·梅和巴基斯坦前總理貝·布托曾是牛津的同學,當時梅姨還是貝·布托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