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奇,欒宇翔,趙國龍
(中國人民大學 勞動人事學院,北京 100872)
當前,受新冠肺炎疫情和生產安全事故的影響,組織進一步意識到安全績效是保證組織可持續發展最為重要的績效,只有在保證組織安全的前提下才能進行各種有效的生產活動。研究表明,員工安全行為能有效減少工作場所中的事故[1],提升整個組織的安全績效。通過文獻回顧發現,個體因素(如員工的人格特質[2])和情境因素(如安全條件、安全文化[3]、安全氛圍[4]和領導風格[5]等)可以預測員工安全行為。其中,領導是影響員工安全行為的關鍵因素[5],通過改善員工的動機、態度等有效提升員工安全行為。因此,深入探究不同領導風格對員工安全行為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但值得注意的是,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的實證研究雖多,卻存在不一致結論:不同的領導風格對員工安全行為影響存在差異[6];同一種領導風格在不同研究中的結論存在差異[6,7];不同情境下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的關系存在差異[5,8]。
因此,有必要對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進行整體分析,得出較為穩健的結論。考慮到單個研究受制于測量誤差、抽樣誤差、研究設計和研究背景等因素影響,可能出現不一致結論,因此本文采用元分析方法,基于大樣本得出較為穩健的研究結論[9],估計變量間關系的“真實”大小,并探索影響變量邊界條件,以期為安全管理實踐和安全行為理論研究提供一定指導。具體而言,基于Hunter-Schmidt方法進行元分析,提取以往研究中的雙變量相關系數、樣本量、信度等信息[10],對以往研究結論進行合并,探討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的關系。
安全行為是1種重要的員工績效,是指員工在生產過程中為保證生產活動的安全,避免事故和危險發生,展現出符合安全準則的行為。Motowidlo等[11]研究表明,員工的績效可以區分為任務績效和關系績效,前者與工作核心任務直接相關,后者則間接為組織做出貢獻,這2種績效均能獨立地對總體績效做出貢獻;Griffin等[12]在此基礎上,結合工作場所安全行為的定義,提出安全行為應包含安全遵守(safety compliance)和安全參與(safety participation)2個維度,安全遵守類似任務績效,包括執行組織的安全規章制度、穿戴安全防護設備、報告安全相關事件等工作角色內行為;安全參與類似關系績效,包含一些志愿的安全行為,例如志愿參與安全活動、在安全上幫助同事等。
通過社會交換理論,可以理解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之間的關系。社會交換理論(social exchange theory)認為,員工在組織中的行為建立在社會交換基礎上[13],成員間關系應該遵守互惠原則[14],即交換雙方都應該獲益,或至少不受到損失。組織內領導與員工的關系就是典型的社會交換關系,領導者通過積極的行為影響員工,員工基于互惠原則會做出對領導和組織有益的事,組織內積極的領導力一般會激發員工做出積極回應。變革型領導(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通過個人魅力、對員工進行個性化關懷,讓員工感受到領導的支持;交易型領導(transactional leadership)會獎勵員工有益于組織的行為,對員工的例外行動進行管理[15];倫理型領導(ethical leadership)本身就是道德模范,會對員工的非道德行為進行糾正[16];領導-成員交換(leader-member exchange)強調領導對員工做出一系列積極行為,與員工建立超越一般意義上的經濟關系[17]。綜上,以上4種領導風格均是積極的領導風格,當員工感知到積極的領導行為后,會進行積極回應,從而提升安全行為。據此,提出假設:
H1a~H1d:變革型領導、交易型領導、倫理型領導和領導-成員交換與員工安全行為(包含安全遵守與安全參與)正相關。
明確哪種領導風格更能提升員工安全行為有重要實踐指導意義。然而社會交換理論并沒有對此進行預測,因此在上述假設驗證基礎上,進一步提出研究問題1:上述哪種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相關系數更高?
元分析中的調節效應,關注不同條件下變量間關系是否存在一定差異。以往研究表明年齡與安全氛圍和安全卷入均正相關[18],隨著員工年齡增長,在領導力相同情況下,員工可能更加“成熟”、更加注重安全,做出更多安全行為;經濟發展水平更高的地區,各種制度相對完善,對安全要求更高,領導力相同的情況下員工會做出更高安全行為;處于高危行業(如礦井開采等),安全行為本來就是員工的主要工作行為,在這些行業變量間相關系數可能更高;使用同源設計可能導致更高的同源方法偏差,提高變量間的相關系數[19]。因此,研究不同條件下變量間關系的變化,有利于得出更具理論和實踐意義的結論,據此提出假設:
H2:年齡是否調節領導風格與安全行為的關系。具體的,變量間相關系數在年齡高組別更高。
H3:經濟發展水平是否調節領導風格與安全行為的關系。具體的,變量間相關系數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組別更高。
H4:行業是否調節領導風格與安全行為的關系。具體的,變量間相關系數在高危行業組別更高。
H5:研究設計是否調節領導風格與安全行為的關系。具體的,變量間相關系數在使用同源設計時更高。
文獻收集來源。文獻檢索來源包括CNKI(中國知網)、萬方數據庫、百度學術、EBSCO,APA PsycINFO,JSTOR,Google Scholar等。檢索時使用的關鍵詞有:1)領導關鍵詞:“領導”、“安全型領導”、“交易型領導”、“變革型領導”、“倫理型領導”、“道德型領導”、“領導-成員交換”、“leadership”,“safety leadership”,“transactional leadership”,“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ethical leadership”,“leader-member exchange”。2)安全行為關鍵詞:“安全行為”、“安全績效”、“安全遵守”、“安全參與”。將領導和安全行為關鍵詞同時檢索,檢索時間為2000—2020年。
文獻篩選環節。按照一定標準對收集文獻進行篩選:1)重復下載文獻被刪除;2)缺乏研究所需效應量,研究使用效應量為相關系數r,缺失效應量的研究被排除;3)數據重復使用的文獻被排除,一些研究中的數據既使用到學位論文又在公開發表的論文中使用,本文以公開發表的數據為主。4)研究關注領導與安全行為的關系,只研究使用Griffin等[12]開發的安全行為測量方式,包含安全遵守和安全參與2個維度,這種安全行為研究最廣泛和充分,可以進行對比。研究還注意到存在其他維度衡量安全行為,例如使用安全公民行為、安全卷入來衡量安全行為,對于這類研究沒有納入。在對文獻進行篩選后,一共獲得34篇研究72個效應量15 032個員工樣本。
文獻編碼環節。2位博士研究生在編碼前由發表過元分析文獻的老師對其進行培訓;同一篇文獻由2位編碼者獨立完成,編碼內容包含作者、發表年份、研究的效應量、樣本量、信度、樣本平均年齡、行業、國家和地區等基本信息;對于編碼中出現不一致結果進行充分討論,得出一致結果。
本文使用隨機效應模型按照經典的Hunter-Schmidt方法進行元分析,操作層面使用R語言的metafor和psychmeta包來實現,結果見表1。對于安全遵守,相關系數從低到高分別為倫理型領導、變革型領導、領導-成員交換以及交易型領導(ρ分別為0.316,0.316,0.331,0.371);對于安全參與,相關系數從低到高分別為倫理型領導、變革型領導、交易型領導、領導-成員交換(ρ分別為0.317,0.351,0.388,0.479),研究結果支持H1a~H1d,并回答研究問題1。
表1 領導風格與安全行為Table 1 Leadership styles and safety behavior
使用亞組分析來檢驗不同組別下變量間相關系數是否存在差異。變革型領導研究較多,為研究提供豐富的樣本來檢驗。按照如下標準進行分組:1)年齡:高于總體平均年齡分組為年齡高,否則為低;2)經濟發展水平:發達國家和國內一些東部經濟較為發達的省份經濟發展水平高,否則為低;3)行業:煤礦、非煤礦山、建筑施工行業、危險化學品行業等具有較高風險的分類為高位行業,否則為一般行業;4)研究設計:按照同源設計和非同源設計進行分類。再分組后使用亞組分析,安全遵守亞組分析結果見表2,安全參與亞組分析結果見表3。
表2 安全遵守亞組分析結果Table 2 Analysis results of safety compliance subgroup
表3 安全參與亞組分析結果Table 3 Analysis results of safety participation subgroup
結果表明:1)年齡:在年齡相對較高的組別,變量間的相關系數相對更高。例如,當結果變量為安全遵守時,處于低年齡組別和高年齡組別下ρ分別為0.290和0.336;當結果變量為安全參與時,處于低年齡組別和高年齡組別下ρ分別為0.339和0.359。2)經濟發展水平:經濟發展水平對研究結果影響微乎其微。例如,當結果變量為安全遵守時,處于經濟發展水平低組別和經濟發展水平高組別下ρ分別為0.322和0.312;當結果變量為安全參與時,處于經濟發展水平低組別和經濟發展水平高組別下ρ分別為0.350和0.352。3)行業:行業對于安全遵守和安全參與的影響不同。對于安全遵守,處于高危行業相較于一般行業,變量間相關系數更高(ρ分別為0.334和0.303);對于安全參與,處于高危行業相較于一般行業,變量間相關更低(ρ分別為0.343和0.357)。4)研究設計:在使用同源設計的組別,變量間ρ更高。如,當結果變量為安全遵守時,同源設計和非同源設計組別下ρ分別為0.319和0.238。
員工安全行為對組織安全生產有著重要作用,而領導直接和間接地影響員工的動機、態度和行為,研究表明4種領導風格均對員工安全行為有重要影響(ρ在0.316~0.479范圍內)。
1)變革型領導:變革型領導對員工激勵時為員工設立有挑戰性的目標,通過展現領導自身魅力,以身作則、關懷員工,能有效激勵員工[15]。以往元分析表明變革型領導對員工能產生一系列積極的影響,例如提升員工的工作績效、組織公民行為、工作滿意度等[20]。本文將變革型領導的適用性擴展到員工安全行為方面。
2)交易型領導:交易型領導更像傳統意義上的領導者,強調領導對員工的積極行為進行獎勵,并在員工沒有滿足績效標準時及時糾正[15]。研究表明,在解釋員工安全行為時,交易型領導相較于變革型領導更高(交易型領導與安全遵守和安全參與相關系數分別為0.371,0.388)。說明要有效提升員工安全行為,需要對員工進行獎勵,及時糾正員工的不安全行為。
3)倫理型領導:領導者自身倫理道德較為重要。當1個領導者是變革型或者交易型領導時,這種領導者可能展現出非道德行為,例如辱虐員工,這可能導致員工產生更多不安全行為,而倫理型領導自身作為道德模范會避免這類問題出現[16]。
4)領導-成員交換:領導-成員交換與安全遵守和安全參與相關系數分別為0.331,0.479。安全遵守類似于安全績效中的任務績效,安全參與類似于安全績效中的關系績效[12],以往元分析研究表明領導-成員交換與任務績效的相關系數低于其與關系績效的相關系數[17],這與本文得出的結論一致。總之,領導-成員交換能較為有效促進員工產生安全參與行為。
研究使用亞組分析,探討調節變量的影響。
1)年齡:在年齡相對較高的組別,變量間的相關系數相對更高。Duke等[21]研究表明,年齡較高的卡車司機事故率更低;Nahrgang等[18]元分析表明,年齡與安全預防和安全氛圍正相關,這些研究結果與本文得出結論類似。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員工隨著年齡增長工作經驗更加豐富,亦可能由于年長員工更加成熟穩重。總之,隨著年齡的增長,在積極領導力影響下員工會做出更多安全行為。
2)經濟發展水平:研究結果表明,經濟發展水平所起的調節作用的影響較小。盡管隨著經濟水平的增長,員工可能會做出更高的安全行為,但是這種安全行為的增長可能由于制度、組織氛圍等多種因素影響,領導發揮的作用可能有限。
3)行業:行業對于安全遵守和安全參與的影響不同。對于安全遵守,處于高危行業變量間相關系數更高,在該行業安全行為對于安全生產至關重要,員工安全遵守是安全生產的前提,因此一定領導力下員工會做出更多安全遵守行為;對于安全參與(類似組織公民行為),變量間相關系數在一般行業更高,員工可能有更多意愿和精力幫助他人做出安全行為。
4)研究設計:在使用同源設計的組別,變量間的相關系數相對更高。以往元分析與本文得出結論一致[22]。使用同源設計時,樣本在同一時間對問卷中自變量和因變量進行回答,可能會導致更高的共同方法偏差[19]。未來在研究領導風格與員工安全行為的關系時,應謹慎使用同源設計。
1)研究表明4種積極領導風格對員工安全行為均有顯著促進作用,管理者首先應意識到自身的領導風格能在較大程度上影響員工安全行為。
2)積極領導風格對員工安全行為有重要影響,組織中應倡導積極領導風格,如變革型領導、交易型領導、倫理型領導以及領導-成員交換等,并避免消極領導風格(例如家長式領導、辱虐管理等)對員工安全行為的負面影響。
3)根據不同領導風格與安全行為的關系研究,為提升員工安全遵守,應該更多使用交易型領導風格,即對員工安全行為進行獎勵,及時糾正員工不安全行為;為提升員工安全參與,領導者應更多使用領導-成員交換這種領導風格,即領導應致力與員工建立良好關系,依據不同員工特點分類進行管理。
4)根據調節作用結果,組織需要重視年齡、行業或崗位等因素對員工安全行為的影響,針對不同年齡階段或不同崗位特征提供針對性的安全管理培訓,例如重視對年輕員工的安全管理、重視對高危行業安全遵守意識和行為的培訓等。
1)積極領導風格對員工安全行為有正向影響。具體而言,對于安全遵守,變量相關系數從低到高分別為倫理型領導、變革型領導、領導成員-交換以及交易型領導;對于安全參與,變量相關系數從低到高分別為倫理型領導、變革型領導、交易型領導、領導-成員交換。
2)部分變量起到調節作用。其中,變量間相關系數在年齡高組別更高;經濟發展水平對研究結果影響較小;行業對安全行為影響存在差異,高危行業中與安全遵守變量間相關系數更高,而一般行業中與安全參與變量間相關系數更高;研究設計起到調節作用,變量間相關系數在使用同源設計時更高。
3)組織應倡導積極領導風格提高員工安全行為水平,針對不同年齡階段和崗位等提供具體安全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