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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大學工作三十多年,至今還是副教授。他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的方向與別人不一樣。其他人忙著爭課題,在學術期刊發文章;朋友卻忙著寫小說。但他所在大學有個規矩:文學創作不算科研成果,雖然我的朋友已是知名作家,雖然他教的課是中國現當代文學。看到朋友職稱沒上去,學術掮客們紛紛找上門來,有聲稱愿意幫他在某個課題上掛名的,有包他上學術期刊的,只是其背后都牽涉一個“錢”字:你出錢,我幫你搞定一切。朋友嚴辭拒絕了。
我贊賞朋友學術上的風骨,他真的做到了孟子所說的“窮不失義”。所謂“窮”,有人將其理解為貧困,這是不對的,正確的譯法是困窘,即事業或當官不順利,與“達”(順遂)相對。
一個人想做到“窮不失義”,先得有是非心,就是必須知道什么事是對的,什么事是錯的。當年林則徐被奪職流放,自度再無復出的機會,臨行前,他將在廣東時所譯的《四洲志》《澳門月報》《粵東奏稿》以及西方的炮船模型圖樣,全部付與魏源。林則徐說:“愚兄所托著書之事,望賢弟刻意為之,務使大清臣民早開智慧,值此則無可御侮矣!”一個人以“罪臣”的身份遠赴邊疆,心心念念的卻是國事,這是一個士人應該有的基本操守。
民國時期,四川中學生畢業,省府派監學李宗吾為主試委員。李宗吾要求嚴格,遭到少數學生痛恨。一夜,有學生糾集在一起,手持木棍啞鈴,將李宗吾拖出來痛毆,臨走罵道:“你這狗東西,還主不主持嚴格考試?”李宗吾大聲說:“只要打不死,依然要考。”后裹傷上場,這些學生不敢再抗。其時的李宗吾不過是個職級很低的“監學”,既然遭受到嚴重暴力攻擊,退出這個崗位有的是理由,但他卻選擇固守教育道義。一個人做到了“窮不失義”,他的靈魂永遠是“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