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美學視域下《中邪》中表現因素的解讀

□ 李從睿 呂愛杰

恐怖美學是將恐怖“情感”布置于影片之中且沉浸于美學氛圍之中，在美學視角下研究打破認知底線的恐怖情節在生活中所衍生出的情緒，通常以激情為訴求，或是通過殘忍、色情的方式來挑逗觀眾感官，它對立于“親善”，統一于“美學”與“哲學”，是認知情感的一種。從恐怖美學的整體建構來分析，影片所帶來的恐怖情緒并不完全在于其物理表象的展現，而是深入情節之中與觀眾生活接軌，服從于觀眾對于生活表象的理解與體驗，在這種生活的驚悚與虛無之中來回碰撞，從中感觸到恐怖就是人們在非理性世界下的反抗，是在強大的力量下表現出服從與不屈服的雙重狀態，這是心理層面上的一種無法抗拒的束縛。

電影《中邪》講述的是兩名大學生為記錄喪葬文化而進入鄉村，在調查的過程中了解到村里有位大仙“功力深厚”，于是準備拍攝大仙算命的過程。

影片的恐懼感同時來源于觀眾對于未知事物的焦慮。對于空間而言，即一個洗手間、一個樓梯拐角、一個普通的村落，將其加以未知的扭曲會使生活意象充滿未知，乃至于恐怖。它們在使人想象的同時，也讓人一邊欣賞、一邊害怕、一邊回味。對于人物形象而言，片中充斥著素人靈異的質感，即普通的村民、天真的學生、陌生的路人形象。這樣來自空間與人物的雙重交迫引發了一場心理上的“捉迷藏游戲”。整部影片情節雖略顯俗套，卻抓住了最神秘也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算命”為主線，將觀眾情緒層層帶入恐怖氛圍，令觀眾想要逃脫卻又無法自拔。本文從恐怖美學角度對題材、視聽、節奏與情節加以解讀。

根植于文明恐懼下的封建文化題材

題材形式的選擇是決定影片表現力和張力的主要因素。首先題材是對于生活的復刻，在普遍生活的基礎上找出共性中的個性表現，取典型作為示例，再以藝術的形式表現出來。自然主題也就是通過對題材的提煉而總結出來。

影片《中邪》中的人物主要選取具有現代性與傳統性的代表人物進行對比，以當代大學生入鄉接觸封建文化為起點展開，這就形成了兩類人物的對立。在村民談論下引出玄學的“奧秘”，在這樣的背景下，觀眾的心理認知會產生對神秘事物的向往與崇拜，進而隨著劇情的推進突破了傳統劇情迷霧的死循環，人物關系也逐漸交織，各種細節有暗示作用。例如，當王叔和王婆的車胎壞了，大慶出門找尋新的車胎，僅僅三個小時的路程，早晨出發卻直到晚上才回來，這說明大慶是有意晚歸為第二天謀害王叔和王婆埋下伏筆。又如，丁鑫晚上起夜后回屋時恰巧在樓梯口遇到了陳麗抱著娃娃，兩人靜止了一會兒，陳麗手里的菜刀又掉了下來。這是陳麗對丁鑫與劉夢的暗示，她想讓他們盡早撤離。正是導演對于人物心理狀態深層的刻畫，再渲染以黑夜中紅燈籠為主的恐怖氣氛，使得影片人物成為走向恐怖氣氛的“棋子”，經精神、意志、幻想的神秘美學轉變而形成的恐怖美學，氛圍就這樣被導演合理地成功應用。

電影《中邪》所講述的背景是極具生活化的封建文化，追求的是一種封建思想觀念上的恐懼效果。影片并沒有展示詛咒、靈異等元素，也沒有依靠著被“扭曲”過的形象來擊破觀眾心理防線，而是側重于紀實的非常態表現。這種心靈驚悚效果，既是情理之中同時也是意料之外。站在觀眾的立場上來講，影片中的人物就是自己面對現實的犧牲品，局中人的偷窺、驚嚇與受到傷害可以直接給予觀眾感官乃至于精神上的沖擊，這就使得許多人在看完恐怖題材的電影時久久不能抽離出來。同時，偽紀錄片拍攝形式所帶來的真實體驗感，很好地展現出了人性的弱點和邊緣病態的意志狀態，也為該影片的成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場面調度下所呈現的視聽元素

電影訴說情感的方式主要依靠視聽元素的表現。對于《中邪》片中的視覺元素而言，整部影片采用偏灰的色調進行表現，突出了劇情中隱藏的危機感，再加上影片中紅燈籠的點綴，增添了緊張、危險、陰森的氣氛。影片在所謂看似“隨性”的拍攝手法下，使觀眾仿佛置身于其中偷窺著所發生的一切。

首先是運動鏡頭的表現作用，如在影片片尾劉夢與丁鑫跑散。在漆黑的夜晚下，劉夢手持攝像機以第一視角在庭院中、樹林中慌張地奔跑，也可稱之為視點鏡頭，這表現出了人物急切的心態。在逃竄中，攝像機的視角固化了環境的恐怖焦灼感，也有意限制了觀眾對于周圍環境的探知，進一步使恐怖情緒得到了升級。

其次是固定鏡頭的表現作用，清晰的情節內容誘發了觀眾對算命神秘色彩的幻想。如在片頭丁鑫和劉夢將攝像機放置于地面，通過一個長鏡頭介紹村民十分相信算命，進而提前向觀眾交代出這種封建文化具有很強的影響力。再如當固定鏡頭拍攝王婆王叔遭到劉麗襲擊后，在屋內商量如何想辦法逃走和互相埋怨的時候，殊不知丁鑫與劉夢在監視器的背后正注視著他們。此時固定鏡頭較好地讓觀眾從緊張情緒中稍作冷靜，并開始思考劉麗的異常行為，也較好表現出了影片各人物的心理活動狀態，進而激發出影片的恐怖效果。

最后是特殊拍攝角度的應用。該角度是將觀眾視角下的攝像機視點轉移到觀眾自身視點的偷窺鏡頭角度，即偷窺鏡頭，比如在大慶和劉麗的家中，王叔與王婆對于劉麗的詭異表現感到驚慌失措，產生了激烈的爭吵，并且說出了在這之前失手害人的事情，而這所發生的一切卻被丁鑫和劉夢二人通過針孔攝像機所看到。因此說，恐怖美學是在畫面表現的基礎上形成在心理、意識和思維意識上一種打破常規的審美突破。

導演十分巧妙地設置了兩個機位，主觀上分別代表著丁鑫與劉夢的視覺主線。對于劇情來說，這兩個機位在劇情講述的過程中相互依托，引導觀眾領悟導演所要傳達的思想，加以手持攝像機的不穩定效果，強烈刺激了觀眾的感官，制造了緊張的節奏感，很好地營造出了急迫的氛圍，使得影片緊緊抓住了觀眾的興趣點。

在該影片中，聽覺元素主要是針對于對話而言，片中人物的對話非常直白，承襲了紀錄片形式的直觀感觸。這種通俗直接的表現方式，較好調動起觀眾的生活體驗感。特別是當丁鑫與劉夢通過針孔攝像頭偷聽王叔、王婆的對話時，觀眾已經開始對人物形象有了一定的認識，結合觀眾已知的信息量與片中人物所知的信息量的差異，進而形成對比，使得觀眾產生了焦急的心態。影片整體也沒有特殊效果音，是簡單的、無修飾的對話，觀眾如身臨其境般看到親情的剝離化與聽覺上并發式的恐怖無助感，恐怕是這部影片的點睛之筆。

影片整體采用了偽紀錄片的拍攝模式，這種拍攝模式表面上利用了紀錄片的美學特征，實則是采用紀錄片的鏡頭語言和拍攝模式，增強劇情的臨場感和真實度，并且整部影片無論是在視覺上還是聽覺上都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糙”，粗糙的畫質、粗糙的布景等。而恰恰是這種“糙”的表現風格，給人們帶來了真實感和代入感，這就與鬼影實錄那種時刻提醒觀眾影片在做戲的感覺形成對比，給人們帶來了不一樣的審美體驗。

基于想象空間下的情節未知因素

影片《中邪》和其他恐怖題材電影相似，少不了能引起觀眾恐懼的未知因素，這種未知性因素其實是一種打破常規的存在，也可以說是一種扭曲生活化的存在。弗洛伊德開拓了恐怖美學研究的領域，他認為“神秘和恐怖感源于某種熟悉的卻受到壓抑的東西”。對于觀眾而言，無論是對于空間環境、人物形象、光線色彩、鏡頭運動、聲音的破壞，還是來自影片內部情緒和情節的破壞，都是可以成為刺激潛意識反抗的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正是因為它的不確定性且又來源于生活而顯得神秘，自然而然地在觀眾審美體驗的基礎上產生恐懼效果。

從內容上來說，影片內容都貼近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使人們很容易能夠在影片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例如，影片一開始劉夢在路邊和村中算命，認真地聽著所謂“大仙”的一言一語。觀眾好奇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這是一種對觀眾情感的遮蔽與引導。而片尾，當大慶和劉麗講述出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會令觀眾產生思維和情緒的波動。事實上這正是由于對比性差異的存在，進而引起觀眾對相同的事物主觀上不同的反應，也就是將自然狀態下的生活進行影片“蒙太奇”意識的建構，就像把兩個正常的畫面打亂而拼接在一起進而產生錯亂，形成一種新的認知。

片中最為經典的未知性場景是大慶在打開姐姐的房門。在人們的普遍意識里，房門的背后是正在工作或者已經就寢的人，而在姐姐具有精神不穩定標簽的前提下，房門的背后或許是人們意識里的場景，也或許是意料之外的樣子。因此對于房間內即將發生的事情，觀眾則會產生很大的好奇，并且在腦海中會上演各種可能性的事件，這充分調動了觀眾思維的活躍性。另外是最后在樹林中奔跑的場景，整片樹林中唯一的光源來自攝像機，而劉麗拿著攝像機。這樣就給予觀眾非常沖擊力的視角，仿佛與影片人物同樣置于其中，感受身邊環境陰森、恐怖的氣氛。因為觀眾永遠不知道在哪一顆樹的背后藏有帶著兇器的大慶和陳麗，再加以運動鏡頭與環境音響的綜合運用，以及來自于劉麗充滿害怕的呼喊聲，使得劇情充滿未知與驚悚。于是，恐怖感在觀眾生活體驗的基礎上就這樣產生了。

影片《中邪》吸引人的地方是講述了封建文化下“大仙”的日常活動及遭遇，對于生活在封建環境中的村民來說，能“猶言天數”的人則為“天算之人”，而人們對于“天算”求知欲的精神需求則是來自神秘主義所特有的精神向度。正是因為現如今封建文化依舊存在于生活之中，每個人卻又與其存在著一定距離，因此引起了人們內心對未知領域不斷好奇的試探。而對未來的向往是人類心中底層窺探欲的顯現，這里面也摻雜著意識層面和快感層面紛爭的問題。正是非常態的情景的展現打破了現實欲望與意識、思想的平衡，才會顯得更加具有神秘感。與其說恐怖是面對未知，不如說恐怖是社會的一面鏡子，是當今人們往往不敢面對的生活。

綜上所述，影片《中邪》像是在影視的海洋中扔下了一顆小石子引起了“漣漪”，有人稱其為電影市場一股“重口味”的清流，也有人將其譽為“國產恐怖電影之光”。在2016年展映后，人們對于《中邪》前半段節奏拖沓產生了不小的爭議，同時也有對這種新穎的記錄方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管怎樣，影片《中邪》在黯淡的國產恐怖片界雖眾說紛紜，但畢竟是勇敢且成功的一步，使得許多人重新對恐怖美學產生了重視和思考，激勵起更多的人擺脫形式的束縛，敢于拍出更具多樣化、復雜化的獨立電影。也正因為它們的存在，能夠讓人們繼續慢慢地品味恐怖美學所帶來的思想震撼與精神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