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漫跨文化傳播的困境
——以《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例

□ 宋炙蓉

跨文化傳播指的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際交往與互動行為。而文化是以符號為載體進行傳播的，當雙方的信息編碼不一樣時就能稱為跨文化傳播，動漫影視作為一種新的影視類型是一種重要的跨文化傳播手段。當今，全球化使各國除了在經(jīng)濟、政治方面交流密切，在文化方面也聯(lián)結(jié)頻繁。怎么做好跨文化傳播，講好中國故事，樹立良好的國家形象，已成為新時代中國的重要課題。

2019年現(xiàn)象級國產(chǎn)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成為年度票房黑馬，超越《復仇者4》《流浪地球》位居國內(nèi)電影史票房第二，同時也贏得大量“自來水”觀眾主動進行多次觀影甚至在各個平臺廣而告之。《哪吒之魔童降世》講的是主人公雖“生而為魔”卻“逆天而行斗到底”的故事，該影片對中國古代小說《封神演義》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的重建，新的作品不僅符合當代觀眾的審美、視覺習慣，也符合當代人的情感結(jié)構(gòu)。

該片在北美上映的兩周內(nèi)雖然爛番茄網(wǎng)上給出80%的好評度，觀眾的反饋好評度為98%，但是票房顯示《哪吒之魔童降世》北美票房不到300萬元。國內(nèi)矚目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在美國非好萊塢電影中只是票房第五，而第一名同樣是動畫電影——日本的《龍珠超：布羅利》（2018年），它的票房超過3000萬元，是《哪吒之魔童降世》的10倍。這一消息引發(fā)了熱議，人們開始思考為什么國內(nèi)大火的現(xiàn)象級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海外票房卻如此慘淡。

自從改革開放以及全球化以來，西方向我國輸入了大量的文化作品，人們已經(jīng)了解西方太多，若想要他們更好地了解我國，尋求他們對我國的文化認同，就要靠文化輸出。

期待原因：優(yōu)秀的故事內(nèi)核

《哪吒之魔童降世》對于原小說的創(chuàng)造性改編是它之所以國內(nèi)獲得極高評價的基礎，也是國人對于它沖出國門，走向國際，能夠“逆天改命”的期待來源。哪吒最早是來自古波斯和古印度教神話中的人物，在宗教傳入中原后形象逐漸被本土化。

在明代，哪吒在《西游記》和《封神演義》中不斷被豐富，它早已經(jīng)成為中國人耳熟能詳?shù)囊粋€文化符號。該影片把熟悉的文本與元素進行重新組合，塑造出契合當代人精神審美和價值追求的人物與故事。比如李靖不再是那個封建大家長，而是一個關懷孩子、疼愛妻子的男性角色。太乙真人雖然是師傅，但幽默風趣又令人感動。影片中的人物個性驅(qū)動著他們的行為和故事，使得故事既有傳統(tǒng)元素的底色又有新時代故事的節(jié)奏感。改編之后的影片有著煥然一新的中國氣派，又保留了中國從古至今倡導的家文化。它雖是一個中國故事卻擁有全球化下的“全球主題”——勇于爭取，拒絕被定義。關注個體自身的命運，喊出屬于自己的命運之音，在全球化多元文化碰撞、交流的今天，哪吒的口號是能夠引發(fā)全球受眾共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對故事進行了扎根傳統(tǒng)又符合世界潮流的重構(gòu)。

影片的敘事模式和古希臘命運悲劇的敘事慣例是一致的。哪吒是魔丸轉(zhuǎn)世，被定義為一個禍害蒼生的魔頭最終必將被毀滅。而敖丙則是正義化身，自出生就肩負振興家族的使命，生活是壓抑的，可他依舊善良，最后卻陰差陽錯地成為了要活埋陳塘關的人。哪吒在影片的故事高潮中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怒吼，契合了當代普通人渴望掌握自我命運、改變自我處境、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奇跡的內(nèi)心需求。最后敖丙在哪吒的感召之下，祭出龍族萬龍甲幫助哪吒對抗天劫。兩個人物好像都在命運中無可奈何，卻都因為在最后選擇與命運的不公進行抗爭的覺醒中合為一體。

以上就是哪吒之所以會在國內(nèi)大火的主要原因，它講了一個好故事，也講好這個好故事。

國外票房慘淡原因：文化貼現(xiàn)

早期也有文化輸出成功案例如李安的《臥虎藏龍》，圓的就是西方人的武俠夢。武俠是中國特有的元素，但《臥虎藏龍》是由深諳西方人的李安建構(gòu)出來的作品。拋開充滿東方元素的服化道，單看敘事結(jié)構(gòu)，李安將兩種文化拿捏自如，《臥虎藏龍》只不過是一個披著東方外衣的西方人心中的武俠夢。

由于文化背景的差異，國際市場中文化產(chǎn)品不被其他地區(qū)受眾理解與認同。

影片最初情節(jié)始于“太極分兩儀”的道家哲學思想。靈珠和魔丸的矛盾與聯(lián)合就如同太極中的陰與陽。該片的核心命題“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反映道家關于命運的所思。在《老子西升經(jīng)》有：“我命在我，不屬天地。我不視不聽不知，神不出身，與道同久。”哪吒的設定具有豐富的中國哲學內(nèi)涵，從元素上說，包括哪吒的兵器無論是名字還是外觀都具有中國傳統(tǒng)哲學構(gòu)成之美。乾坤圈是具有剛性之美的擊打武器，然而混天綾則是以柔克剛的捆綁武器。在影片的畫面設計上，吸收了中國古代山水畫、壁畫等技法來描繪近、中、遠三層空間，營造出了具有中國古典美的虛幻空間。

符號是一種象征物用于指稱和代表事物，也是一種信息與意義的承載體。它是跨文化傳播中文化理解和認同的關鍵。影片中人物的動態(tài)、道具的裝飾和衣襟的舞動、反復出現(xiàn)的祥云、太極圖等符號，都成為視覺上勾連起民族文化認同的符號。根據(jù)索緒爾的符號理論，這些元素即這些能指最終都指向一個所指——中國。

符號不易理解原因：字幕翻譯

《哪吒之魔童降世》是在前作《哪吒鬧海》的基礎上進行改變與創(chuàng)新，雖加入了很多流行元素但仍有很多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比如電影中的臺詞就有很多含有中國特定文化意義的詞語，光靠字幕翻譯是難以理解的。北美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字幕翻譯用音譯翻譯策略，只做到了文字層面的傳遞，而沒有表達出臺詞背后的文化內(nèi)涵。正如“太乙真人”是中國古典文化里面的傳說人物，原型取自上清紫薇碧玉宮太乙大天帝二神，就不能只將其音譯為TaiyiZhenren。

哪吒作為一個反抗命運、桀驁不馴的人物設定，他的字幕翻譯也應要適應他的性格。從易于傳播的角度看，影視字幕應該通俗且簡潔；從文化認同的角度看，影視字幕還應該做到表現(xiàn)人物性格和影片文化背景。

這也是之所以國內(nèi)觀眾的觀影態(tài)度，會從覺得這個哪吒形象過于滑稽而到觀影結(jié)束之后對其形象給予“丑萌”的好評原因。哪吒在其中哼唱的歌謠、說話的語氣和風格都能讓觀眾很好地認識他、了解他并且最終喜歡他，但是北美上映版本并沒有在翻譯上花費太多時間就很快上映了。

國際傳播的關于中國電影的研究數(shù)據(jù)指出：文化差異并不是國外受眾看中國電影的主要障礙，字幕翻譯才是。英國學者蘇珊·巴斯奈特指出：“翻譯并非只是語言行為，它涉及語言背后的文化系統(tǒng)。”她進一步指出：“在翻譯中，文化才是基本的翻譯單位，不能僵化在文本層面；翻譯不是簡單解碼和再編碼；翻譯不應該局限在描述原話，更該體現(xiàn)出其在目標語文化的意義。”字幕是一種一閃即逝的翻譯，不能前后參照。電影翻譯不同于其他形式的翻譯，它的一閃即逝性要求它必須簡潔、通俗又要兼顧藝術性。

由此可見，在跨文化傳播中是否能真正輸出文化，好的故事內(nèi)核是基礎，是自信的根源。但是相比于好故事內(nèi)核，跨文化輸出意識應該是第一步。《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導演餃子一開始就表明過，這部動漫就是針對國內(nèi)受眾的，沒有太考慮國際市場。在設計和創(chuàng)造故事之初，該片就沒有將其放在東西方文化互為關照的背景中以多元的視角去呈現(xiàn)，當不同文化的受眾在觀看時自然就沒有辦法在文化差異的碰撞中懂得取長補短。本土文化應該被強調(diào)，而不是因為迎合對方而消解自身的文化屬性。民族特色不該成為理解的阻礙，而應該在編碼的時候設法讓對方更容易和直接地解碼。在投放國外市場之前，片方應加大對于字幕、翻譯的重視程度，以對方的語境來解釋影片中的符號，使得翻譯既具有審美價值又便于理解，這樣才能降低由于文化差異帶來的文化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