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增璐
上初高中的時候,每到普通話宣傳周,校園里、大街上、公交車上,都會掛上“請講普通話”的宣傳標語。我就在想,從小到大我們不都說普通話嗎?有必要這樣推廣嗎?而且我還覺得自己的普通話很標準。
直到上大學了,我一下子從世界上離海洋最遠的城市烏魯木齊跨過長江去武漢讀書。這一路3000多公里,坐火車到鄭州后再轉車才能去到武漢。在鄭州,逢人都說河南話,連耳邊吹過的風似乎都是河南味兒的,原來這里不說普通話。到了武漢武昌站,下了火車后就感覺像來到了外國,這里人說的話別說一句,一個字我都聽不懂。過了長江就是南方,這南方話竟讓我成了聾子。那一瞬間,我終于明白為啥要推廣普通話了!
到了學校,院里有個和我一樣來自新疆的學姐,特地來看我,問我來自新疆哪里,她一張口,我覺得就像回到了家,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鄉音。雖然我們都說普通話,但說起話的音調語氣各地都有各自的特點。鄉音鄉情,這帶著新疆味兒的普通話讓我覺得親切,這就是所謂的鄉情吧。
我的舍友有來自昆明的,廣西的,山西的,武漢本地的,還有湖北潛江的。四年的大學時光,讓我體會到了山西味兒的普通話,聽懂了昆明話和武漢話,可粵語至今也聽不懂。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是,有一天午休的時候,我在宿舍聽到外面同學嘰嘰喳喳聊天的聲音,感覺特別像日語,當時我問宿舍的同學,我們這樓里還有日本的留學生嘛?后來才知道那幾個女生來自江蘇張家港。來自五湖四海帶著各種口音的同學們就在這兒度過最好的青春,汲取著知識的營養。不論你來自哪里,大家在聊天的時候,就會習以為常地夾雜著各地不一樣的語言方式,各說各的,但各自都能明白。廣西的同學說“食點咩嘢(吃點什么呢)”,武漢的同學說“一起去過早(吃早飯)”,昆明的同學說“好好好,天涯宮的熱干面蛋酒板扎(好、棒的意思)得很”。
一路南下,考上研究生的我來到了久負盛名的廣州,在中山大學繼續深造。之前聽過少許粵語歌曲,還看過一點點TVB的粵語電視劇。在校園里,大家都說普通話,也沒有說粵語的舍友,這粵語就給耽擱了,至今也聽不懂。但有一次香港之行后,發現香港人的粵語比廣州人說得綿,聽上去更有韻味。特別喜歡走在上下九(廣州的步行街)的騎樓(嶺南特色建筑)下,聽著老店里放的粵劇,時間似乎就停下了。
在深圳工作后,身邊又有了來自江西、福建、天津、山東、江蘇、湖南、四川等全國各地的同事,在這個“來了就是深圳人”的城市為自己打拼。大家說著帶有家鄉味兒的普通話,就像東北的亂燉,別有一番滋味。特別是三五好友小聚,可以輪著各地菜式,在這個移民城市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我們都是一家人,沒有內外之分。
今天的我定居在蘇南小鎮張家港,就是方言聽著像日語的小城。地方小了,可是蘇州理工學院的同學們來自祖國各地,能讓我聽到各種方言。我喜歡聽同學走在路上和家里人用方言聊天,有時候還能分辨出是哪兒的方言,很有意思。上大學時只能分辨南方方言的我,現在能聽得出蘇南蘇北的不一樣,甚至聽得出張家港各個鄉鎮發音的不同。
幾十年過去了,國家確實是大力推廣了普通話,從幼兒園開始到處都講普通話。可是,我突然想讓我的孩子跟著爸爸、爺爺奶奶學學本地話,能用一種帶有烙印和地域特征的語言走遍世界。
鄉音難改,因為鄉音是一種鄉情;鄉情多愁,因為鄉情是一個人的心靈港灣;鄉音在口中,鄉情在心中,鄉音鄉情就是最本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