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尊重搭建的本真世界

胡春艷

凌叔華，作為現(xiàn)代文學歷史中一位重要的女作家，是“新閨秀派”的代表人物。1923年，她的作品刊載在《晨報》副刊上，后又在《新月》《現(xiàn)代評論》等著名雜志上發(fā)表作品。本文將圍繞著當時的社會、文化對于凌叔華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影響、凌叔華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特點等方面，試圖真正地認識到凌叔華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所特有的，依然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一、新浪潮中成長起來的獨特氣質

一直以來，人們對于凌叔華的關注點都在“閨秀”書寫和戀愛經(jīng)歷上，前世或現(xiàn)在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忽視了凌叔華作為接受先進文化思想熏陶的新時代女性作家的真實面貌。

在新文化的熏陶下，女性解放不只是一句口號這樣簡單，最新崛起的一批人開始有意識地爭取男女平等的受教育權、工作權，通過精神的、經(jīng)濟的獨立在社會上實現(xiàn)真正的平等。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少女凌叔華走進了女子學堂。這樣一批從新式學校里面走出來的女學生們，她們大都對國家和社會上的大事、熱點關注極多，具有很強的家國意識和很高的社會責任感，也擁有獨立的思考能力和文化才能。凌叔華盡管出身封建家庭，但是她的成長與當時的社會文化思潮是分不開的，時代和社會影響了她的成長。

在新文化傳播中，“人的發(fā)現(xiàn)”中的一個小分支“兒童的發(fā)現(xiàn)”，為凌叔華日后的創(chuàng)造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路。在根深蒂固的觀念中，孩子是沒有獨立人格的，男孩兒是男性家長生命延續(xù)的象征，女孩兒是生命延續(xù)的工具，兒童沒有獨立的人格，不具有話語權，他們的精神、情感需要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幾千幾百年來一直保持著沉默，而“兒童本位”“兒童的發(fā)現(xiàn)”是反封建、反傳統(tǒng)的必要，兒童這一群體引起了作家們的廣泛關注。

同一時間，有大批的女作家進行著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嘗試著創(chuàng)作兒童視角或者是以兒童為主角的文學作品。例如與凌叔華同年的冰心，我們知道的冰心是問題小說的代表作家，同時，她也是“童心”說的支持者和實踐者，著名的《繁星》《春水》等作品都是以兒童的口吻贊美母親、歌頌母愛，充分體現(xiàn)童心的優(yōu)美小詩。可是，這些女作家們創(chuàng)作的很多以兒童，尤其是女童為表現(xiàn)對象的作品卻并不能被稱為兒童文學。冰心比較出名的兒童文學作品《三兒》《最后的安息》等文章雖然冠以“兒童文學作品”之名，但是所表述的是當時兒童們的悲慘命運。即使小說的主人公是女童，但更多的是作為一個女性角色來刻畫，是為了批判當時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和摧殘。許多同時代的女作家都采取了這樣的寫作方式，雖將目光聚焦到兒童的身上，但因為童心很難保持，還是選擇以成人的視角來觀察屬于兒童的世界。但是，在凌叔華創(chuàng)作的兒童文學作品中有著與上述同時期的作品所不同的特點，作為一個自由主義女作家，將展現(xiàn)人性的美作為她一切的創(chuàng)作宗旨，期冀以文學來構建出美麗、健康、自然和諧的人生境界，在兒童的身上，她找到了人性理想的棲居之所，兒童身上的純美人性符合她所追求的普遍的人性之美。

二、以愛與尊重為主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

凌叔華構建的兒童文學世界是直伸向兒童心靈深處的，反映兒童純真美好、童心童趣的本色，她曾說過：“小孩兒的思想是大人捉摸不著的。但是如若大人們想認識他們，一味認定他們是天真無邪的，未免染了感傷氣息，亦是錯誤。說他們是一張白紙，或同一切動物差不多只有沖動，卻又犯了漠視毛病，漠視就會有隔膜。”她認為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兒童與“天真無邪”作簡單的對等關系，也不能將兒童思想行為視為動物行為，她站在兒童的立場上，從兒童自身出發(fā)去尋找到專屬于兒童的透徹純凈，而她在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出來的也正是這種出于對兒童的理解才具有的角度。

（一）以愛和尊重為基礎

凌叔華愜意地沉浸在對于往昔時光的追憶中，她懷念童年，更對童年時光格外珍惜。“書中的小人兒都是常在我心窩上的安琪兒，有兩三個可以說是我追憶兒時的寫意畫。我有個毛病，無論什么時候，說到幼年時代的事，覺得都很有意味，甚至記起自己穿木屐走路時掉了幾回底子的平凡事，告訴朋友一遍又一遍都不嫌煩瑣。懷戀著童年的美夢，對于一切兒童的喜樂與悲哀，都感到興味與同情。”她對于兒童是發(fā)自肺腑的喜愛，在她進行創(chuàng)作的那個年代里，人們更熱切地追求著“血與淚的文學”“情感奔放的文學”，而她卻不同尋常地寫出了“非血非淚也非幻想的秋水般安定沉靜的文學”。凌叔華的《小哥兒倆》一文圍繞大乖和小乖小兄弟兩個一天的生活展開，他們會因為一只八哥兒歡欣雀躍，他們教八哥兒說話，愛不釋手。當?shù)弥烁鐑罕灰恢灰柏埑缘艉螅「鐐z像大人似的一心要替愛鳥報仇。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他們看到“仇人”大貓和幾只可愛的小貓時，那點兒因恨而起的殺心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他們想到的是給貓一個溫暖的家。在整個文章中，凌叔華沒有脫離兒童自帶的身份特點，他們很容易與動物成為朋友，經(jīng)常充當大人的模樣對動物施以照顧和保護，在一系列幼稚單純的行為中，表現(xiàn)出兒童對于小動物的喜愛。同樣，兒童很容易被其他事物吸引（給野貓和貓崽造家），這使得文章更加真實可信又充滿童真趣味。

凌叔華沒有將她筆下的兒童形象塑造成頑童、呆頭呆腦等形象，而是將重點放在表現(xiàn)兒童的獨特且單純的世界觀上。她把握住了兒童世界最本能的觀察世界的方式和兒童對于事物的最開始的本知，選擇時時刻刻站在兒童的視角上，以兒童敏銳的，不同于常人的觀察角度和靈活的思維方式去感知眼前的世界，并且采用幼稚，有時難以為常人理解的角度和語言表達出來，構建了兒童世界本真的趣味，并且放低姿態(tài)，以愛慕的態(tài)度，用詼諧風趣的語言還原一個理想的社會形態(tài)。

（二）以詩意的審美建構兒童世界

凌叔華將京派小說主張人與自然和諧相處、追求人性的美與善的審美境界應用于她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凌叔華的文字常常流露出對詩意和純真美的追求，且這種特點通過對于日常生活的小事或者兒童未涉世太深的行為表現(xiàn)出來，沒有過多地以成人身份對兒童的指導或是評判，為讀者提供一個本真單純的、充滿詩意的世界。

凌叔華作品《弟弟》中的主人公“弟弟”是未涉俗世、單純善良的孩童，他以他兒童的思維想象大人，他認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就是好朋友，于是他與追求自己姐姐的林先生成為好朋友。在交流中，弟弟不小心泄露了姐姐的秘密，與林先生約定保守秘密后依然熱情對待，可是弟弟沒有想到，雖然有過保密約定但還是被林先生“出賣”，弟弟感到了成年人的欺騙，心理受到極大的打擊。或許在林先生的眼中，“秘密”約定不算什么，但是在弟弟單純的世界中，這卻是天大的事情，弟弟將林先生視為“叛徒”，這正是在平常的、簡單的書寫中刻畫出了栩栩如生的兒童形象和其眼中的一塵不染的世界。

凌叔華的文字很少是激烈憤恨的，總是優(yōu)雅恬淡的。她并不是對于現(xiàn)實的黑暗和社會的腐朽視若無睹，只是在她的心中有自己的一套創(chuàng)作理論，她選擇一個巧妙的角度從柔情的女性角度出發(fā)，書寫稚氣的兒童，純化、淡化、軟化現(xiàn)實。因而在凌叔華的創(chuàng)作中，單純的兒童世界并不意味著對成人的拋棄，而是以兒童的眼光去觀察和打量成人世界，萬事萬物被調(diào)整到了孩子的高度，從而打造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充滿詩意和純真的世界。

《一件喜事》以小女孩兒“鳳兒”的角度描述了在一個以男人為中心的傳統(tǒng)舊式家庭。當自己的父親要迎娶新姨太太時，在幼小的鳳兒眼中是如同過年般的張燈結彩，她感受到的是家里的熱鬧，而對于整個家里所彌漫的陰霾、小心翼翼的氣氛以及五娘的悲傷絲毫不知。凌叔華將封建大家庭原本看似很尖銳激烈的矛盾以一種淡然的口吻描述出來，其中主要從無知兒童的角度，將女性在封建婚姻中的不幸寫了出來，但凌叔華絲毫沒有對兒童“不懂事”的批判，因為孩子們也是無辜的。

三、結語

凌叔華表達了對兒童本真的天性的羨慕，她尊重兒童作為獨立的精神個體的價值和意義，也透過兒童的視角發(fā)現(xiàn)生活中成年世界缺失的童趣和童真。相較于如今的一些打打鬧鬧、搞笑無稽等類型的作品，這樣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實在是讓人更加懷念其純凈、恬淡、悠遠的特點，這些特點正是我們現(xiàn)在所缺少的，凌叔華作品中散發(fā)出的單純與美好也是我們向往和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