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杰 胡一偉
(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江西 南昌 330103)
“動物電影”指以動物為主要表現對象的一類電影,它通過賦予動物不同等敘述功能,以及置入敘述者眼中的動物與動物眼中的人物等方式,呈現出人與動物之間的不同關系。這也就是說,審視動物被賦予的某種敘述功能、動物的敘述視角等方面,可以反觀自然世界,審視人與動物、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人物是故事穩定不變的因素,它們不依賴于由誰來完成以及怎樣完成,它們構成了故事的基本組成部分。在動物電影中,動物作為動物電影中的人物,通過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定位,建構了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以動物電影作為研究文本,思量影片中動物的敘述功能,在人與動物的互動中,挖掘動物身份轉變的內涵深度。
動物主角居于影片敘事的主動位置,圍繞動物這一敘述主體展開故事情節,以確立動物主體性地位。動物角色從生活走向藝術,成為銀幕前的賞讀對象,同時,電影也是見證動物成長的影像記錄,作為主角的動物,在電影中多展現其成長歷險經歷,以體現其與人類世界互動的過程。
比如,《一條狗的回家路》就采用了經典三段式敘述結構,圍繞主要角色“貝拉”展開描述,主要講述了狗狗貝拉穿越四百英里回家的故事。故事通常從某初始情境開頭,列舉家庭成員,或者干脆就是以提到名字或介紹其狀況的方法引入未來的主人公。影片開端介紹貝拉的生存現狀——失去母親后又被驅逐出流浪動物的庇護所,盧卡斯的出現扭轉了貝拉的命運,安逸的生活并未持續,警察的出現打破了溫馨的畫面。缺乏社會認可的貝拉被送去寄養,思主心切的它毅然踏上“一條狗的回家路”,一人一狗擦肩而過注定這條回家路的不凡,故事情節緊跟貝拉的腳步不斷深入。回家路上饑餓、寒冷考驗著貝拉的生存意志,一群“流浪狗”的出現讓貝拉學會了野外生存技能,翻垃圾桶、叼走食物以填飽肚子。叢林深處的一聲槍響再次給貝拉帶來考驗,美洲獅母親倒在人類的獵槍下,幼年失去母親的相同經歷讓貝拉學會承擔責任。雪崩、狼群的侵害,不斷阻礙著貝拉的回家路,也在磨煉貝拉的生存意志。在接下來的旅程中,貝拉遇到了熱心幫助流浪動物的旅行者、流浪漢、游玩的學生……幫助者的出現再次呼應了影片的主題,強化人與動物和諧共生的生態意識,在脫離人類社會的如影隨形后,動物的命運面臨新的機遇與挑戰。當被汽車撞傷的貝拉一瘸一拐地出現在殘疾軍人療養院的門口時,全片達到了高潮。歷經重重危險后貝拉回到主人身邊的大團圓結局讓人為之動容,在這段歷經兩年途經四百多英里的尋親冒險之旅中,不僅見證了沿途自然與人文間和諧對立之景,還見證了貝拉的成長,動物身份從邊緣化向主要角色的轉變,強化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發展理念。
《野性的呼喚:育空的狗》則采用線性敘述結構講述主人公巴克在曲折的遭遇中歷經成長,不斷激發出體內沉睡已久的自然野性,最終回歸自然的故事。影片伊始,交代了故事發生的背景,巴克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溫暖舒適的法官家,優越的生存條件甚至可以肆意妄為,然而,巴克被販賣到極寒地帶做雪橇犬,手持棍棒的陌生人不斷打磨巴克的銳氣,人與動物之間關系的偏頗逐漸暴露。伴隨著故事的發展,巴克在雪地上馳騁的步伐越發深刻、堅韌,離開人類世界柔軟的草地和瓷磚,踏入自由的土壤,巴克學會了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成為雪橇隊的領頭犬,持續發掘機智、忠誠、富有領導力的品格。影片結尾巴克回歸山林,開放性的結局,讓觀眾對巴克的山林生活充滿憧憬。巴克以主角的身份成為影片的主要敘事對象,飽滿的性格特征使其成為影片的焦點。觀眾共同目睹巴克的茁壯,從唯命是從的人類社會到自我主宰的自然荒野,巴克用自己的方式彰顯生命本源的自然法則,人類世界的溫暖只是片刻的歡愉,寂寥荒原才是真正的動物生命之歸屬。
動物作為無聲的表現對象,具有極強的可塑性,動物電影借助情節敘事上矛盾沖突的設置,對動物主角施加壓力,在人與動物關系抗衡的跌宕起伏中,夯實動物主角形象。影片中被冠以主角光環的“貝拉”和“巴克”,有賴于忠誠、堅定、責任心的品質而令人贊嘆,動物主角形象的塑造賦予它們更加全面的展現機會,也使得動物的形象更加立體飽滿,讓觀眾由表及里地感慨人與動物關系的變遷。
電影中的動物依附于人類,作為人類物質活動和精神活動的附庸,動物以配角的身份再次呈現。每個人身上都有兩個面,在某人身上所能觀察到——他的外在活動及可從其外在活動推論而出的內在精神狀態——屬于歷史范圍。另外一面則包括“一些純粹之熱情,如夢想、喜樂、悲傷和一些不便出口或羞于出口的內省活動”。動物作為沉默的客觀存在,成為現實的夾縫中精神拾荒者的傾訴對象,外化主角心理的隱秘角落,將尚未表露的真實情感在動物面前如數吐露。此時,全方位塑造生動立體的主人公形象,與動物角色的扁平形象相互襯托,相得益彰。而動物以陪伴者的身份走進邊緣化人物的心理世界的同時,也成為人類世界的鏡像表現。
以《狗十三》中的“愛因斯坦”為例展開說明。“愛因斯坦”是父親為了安慰李玩送給女兒的拉布拉多犬,它是李玩生活的陪伴者、精神的撫慰者,以至于“愛因斯坦”丟失后李玩情緒爆發,伴隨著尋找“愛因斯坦”的過程,她體味了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對往昔記憶的回想、社會和家庭的冷漠,以及青春成長的苦澀。具體來說,影片中“愛因斯坦”的第一次出現見證了李玩內心從冷漠到溫暖的轉變;“愛因斯坦”的走失和尋找的過程中,李玩攀附上了成長的繩索,在艱難的上升過程中走走停停;“愛因斯坦”的逝去,標志著李玩站在新的起點上,重新踏上沉痛的成長歷程。得知真“愛因斯坦”因思念主人餓死時,李玩真正意識到在社會中,只有不斷追隨社會的“潮流”,才能在膚淺的物質世界中生存。李玩被成功“馴服”,她身上的種種改變正是對于自我認知的完善,畸形的家庭教育觀逼迫著李玩迅速成長,為了擺脫“愛因斯坦”式社會性死亡,在曲折傷痛的成長歷程中從自我身份的建構走向了社會認同的和解。影片片名《狗十三》直譯為“狗”與“十三”,即“愛因斯坦”與“十三歲時李玩的青春”,“狗”和李玩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狗是被馴服的家養寵物,正如李玩在家庭里的身份變化,從叛逆到逐步被馴服,反映了青春的無奈和現實的沉痛鞭撻。逝者如斯的青春若有所失,狗的一生只有短暫的生命,正如李玩的青春,還沒來得及細細體味,就轉瞬即逝,留下的只有破碎家庭下父愛之下的青春陣痛,冰冷殘酷的現實。本文認為,“愛因斯坦”是李玩的縮影,而“李玩”已經成為社會少年的青春回憶甚至正在進行時,社會經歷的情感共鳴,錘擊著社會“被迫成長”青春一代內心深處的苦楚。
電影《卡拉是條狗》則致力于底層敘述,由動物“卡拉”帶著觀眾融入底層的生存狀態,直擊社會的真實人性以及文化環境。從片名上看,《卡拉是條狗》凸顯了影片的主要“人物”,但實際上,卡拉并不是影片的主角,它是圍繞卡拉的主人老二展開故事,即作為配角身份的卡拉是影片的一個核心跡象,為敘述之展開提供了線索。影片將老二和卡拉緊密聯系在一起:卡拉是電影的開端,也是引發老二與社會各個階層接觸的契機,通過老二營救卡拉的行走軌跡呈現社會百態,深刻揭露了那個年代下“拜金主義”和“社會地位”當道。影片中的卡拉是老二的縮影,不論是在家里還是在社會中,老二都不卑不亢,或出于性格原因,或來自家庭中妻子和兒子壓迫。比如,得知卡拉被抓走后,老二只敢在公廁里憤憤地罵妻子沒有照顧好卡拉等表現了老二內心有波瀾卻不敢言,唯唯諾諾不善表達等性格,正如老二形容卡拉“狗啊,什么都明白,就是嘴上說不出來”一樣,甚至發出感嘆“人活得還不如狗”。
借動物隱喻人類感慨時代或個體自身的變化是動物作為配角的常見手法。“愛因斯坦”和“卡拉”襯托正值青春年華的李玩和中年迷茫的老二都呈現了人類在不同階段的寫照,即動物以其特殊身份在人類社會的存在,成為人類社會自我反思的契機,人類世界中個體無法被社會解讀的傷痛在動物世界釋懷,人與動物共享的物理空間,造就了兩者心靈空間的共鳴,在影片中人物所經歷的傷痕中,人與動物的情感互通映射出人類對烏托邦式理想世界的渴望。
動物與自然的深度耦合標明作為背景的野生環境的真實性,展現自然原始的生存狀態,與城市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渲染故事的氛圍。動物是自然界的重要生物組成部分,與自然密不可分,因此影片中動物的出現,人們會聯想到動物天然的生存環境,從而刻畫影片的故事場景和環境,比如狼預示著草原森林上的危險,狐貍是狡猾的生物,獅子是力量的代表等。動物回歸自然的身份定位,體味情感賦魅之外的真實空間。
比如,《狼圖騰》中狼群的出現預示著危險的來臨,通過仰拍的方式表達狼群的高傲孤冷,凸顯狼作為食肉動物的野性魅力,伴隨著節奏感強烈的背景音樂,強化緊張環境氛圍,人對狼群的恐懼感,狼群靠近捕獵對象時,黃羊和馬群的快速奔跑,反襯出狼群的兇猛,烘托緊張的環境氛圍。《南極大冒險》中,麥克斯帶領其他雪橇犬去尋找食物,在冰面上找到了一頭被蠶食的鯨魚,然而在鯨魚的肚子里有一只兇猛的海豹,適者生存、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生態法則映射在這幾只雪橇犬身上,影片中的南極環境作為故事的發生地具有強大的紀實性和現場感,環境催生故事,創造意境。鏡頭將一片蒼茫的南極大地盡收眼底,雪橇犬奔跑在山巒起伏的南極雪地上,隨之而來的美景令人應接不暇,從天空中俯瞰南極大地,夜晚美麗的極光讓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地球極點的奧秘,雪橇犬們和大自然的融合,展現了一幅和諧的自然之景。
電影《杜瑪》也同樣繪制了一個原始部落,贊恩帶著獵豹杜瑪只身橫穿南非回歸大自然,鏡頭佇立在南非大草原上,記錄大自然的野性,旅途中的所見所聞襯托著南非草原的魅力,原始的南非草原飽含野性和熾熱的氣息。絢麗多彩的天空下,狒狒們結伴在巖石上曬太陽,禿鸛在樹梢上四處張望,年幼的小獵豹依偎在母親身邊,一片和諧靜謐之景。然而“適者生存”的大自然時而和諧,時而充滿殺戮,跟隨著杜瑪和贊恩的步伐深入危機四伏的蠻荒大地,潛伏在草叢的非洲獅蠢蠢欲動,暗藏河流中的鱷魚蟄伏待發,成群的野牛肆意奔跑,以血為食的孑孓蠅襲擊著暴露在土地上的生物,大象、獅群、白犀這些體形龐大的動物四處游蕩,周圍充滿著原始生命的活力。電影鏡頭深入南非草原,描繪一幅自由和諧的生態畫卷,真實勾畫自然的原始魅力,企圖在面臨生態危機的人類社會中找尋自然生態的樸素。
影片將動物放置在戶外的自然環境,體悟到置身野外的真實感,烘托影片的整體氣氛,推進故事情節的進一步發展。《狼圖騰》《杜瑪》把故事發生地安置在自然環境中,在回歸自然的故事背景中感悟野性的原始力量。將對象從其正常的感覺領域移出,通過施展創新性手段,重新構造對象的感覺,從而擴大認知的難度和廣度,不斷給讀者以新鮮感。動物的異化見證了自我的蛻變,脫離城市文明的束縛后,激發動物桀驁不馴的潛在力量,從而重構其傳統形象,描繪奇觀化原始環境,勾勒出一幅原始自然生態的和諧景象。
“電影與敘事性的結合是一件大事,這種結合絕非注定非如此不可,但也不是完全偶然的。它是一種歷史和社會的事實,一種文明事實”。動物電影除了賦予動物不同的“人物”身份,還會從不同的敘述視角展現人和動物之間的關系。而不同的敘述視角帶給觀眾的視覺觀感和情感體會是不同的,因為“不同敘述人稱身份的確立,帶來了故事講述的不同范圍、不同預期和不同的可信度”。
以動物為第一人稱敘述視角所呈現的鏡頭畫面,所呈現的視線大多低于人眼視線,因為鏡頭的呈現角度是基于動物的身高視角,攝影機的機位與動物的身高持平,保證觀眾視野與動物視野相似性。特定敘述角度把敘述者對故事的局部主體意識局限于某一個局部主體意識,從而把整個敘述置于這個局部主體意識的能力范圍之內。動物限知視角呈現的畫面被局限在動物自身可感知的范圍內,敘述格局有限。但影片的限制視角給予觀眾特權,帶來動物第一視角的沉浸式體驗,以便窺探到動物內心的獨白及真實想法,營造與動物無障礙交流的理想體驗感,建立起動物與人類溝通的橋梁。
影片《一條狗的使命》就是從獨特的動物視角出發,傳遞出對于人與動物之間關系的思索。影片開始以貝利的主觀旁白開始描述自己的一生,交代故事發生的背景,貝利誕生來到世界,在貝利的描述中刻畫動物對人類的初印象。當貝利初次見到伊森時,不禁感慨“我都不知道有小男孩這種生物”,也迎來了貝利生命中第一位主人,開啟了貝利對于人類的全新認知。貝利對于人類的定位始于伊森的關懷,也決定了影片溫暖關懷的基調。動物作為沉默的客觀存在,采用旁白的方式讓貝利“開口說話”,突出影片人與動物融洽和睦溝通的主題,影片依仗詼諧幽默的擬人化語言表達,使觀眾更容易理解和接受貝利的一舉一動,甚至某些不合理的情節更容易被觀眾認同,便于理解劇情發展。有意思的是,我們所說的敘述視角并非局限于視覺角度,它還包括其他觀察角度,影片中的嗅覺角度便是一例,它也是連接動物與人的橋梁,主要表現在貝利將鼻子置于地面和物體上進行識別,在嗅聞中找到目標物,用鼻子察覺到伊森的氣味等動物行動中。不僅如此,影片通過突破時間的局限性,用貝利的四次轉世呈現了不同時代下人物的生存現狀,不斷轉變的貝利在自我成長的人生軌跡里,以狗的限制視角直視世界、解讀人性,描繪人物的性格特點:年輕時伊森的青春熱情,警察的嚴肅負責,黑人女孩的內向孤獨等。
電影《貓狗大戰》中也是從動物的視角和認知中描繪人類世界的。在貓狗的世界中,人類和動物身份的倒置,在貓咪看來人類成為原始的動物,人類是“愚蠢”的象征,貓咪秉持著“統治地球”的野心想成為世界的主宰,而狗狗則要幫助人類排除危險,將貓咪驅趕出人類的家園。影片里動物擁有過人的聰明才智,鏡頭深入動物世界,貓咪被貼上邪惡的標簽,而小狗則是人類最忠實的保護者,貓和狗成為勢不兩立的敵人,獵犬小盧加入狗狗特工和貓咪們進行“戰斗”,此刻,仿佛人類的安危瞬間被“掌握”在一群動物的手中。影片奇觀化的視覺特效,讓貓狗擁有人類的武器、語言、動作,甚至是細膩的神情,展現了妙趣橫生的動物世界,描畫人和動物之間的對立與和睦。
限制視角下動物的形象從扁平化走向立體化,動物的性格形象清晰可見:貝利在《一條狗的使命》里對主人承諾的履行,活潑開朗的外傾性格惹人注目,《貓狗大戰》中的小盧秉承自身的職責,成為理智沉著的化身。可以說,動物的限知視角敘述視角,將以往從人類視角觀察動物的傳統模式,轉向以動物的思維和視野來解構現實世界,闡明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
第三人稱的敘述顯示出了一架攝影機——觀者所能看到的范圍,它起到了這一事件的見證人的作用,而它本身并沒有參與這一事件。動物題材電影中的全知視角,即觀眾站在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視角上洞察人類和動物之間發生的故事,感知動物作為沉默的客觀存在與人類客體的精神對話。動物題材電影駐足于全知敘述視角敘述故事,拓展敘述的視野,避免了限知視角的局限性和懸念感。觀眾可以從影片人物的主觀意識中跳脫出來,站在客觀的方位上審視故事的發展,進而對影片的角色有更加清晰的認識。
影片《伴你高飛》便是從全知視角出發,講述艾米帶領小雁們回歸家園的故事的。電影一開始便交代了故事發生的客觀社會背景,奠定故事發展的基礎,推動著艾米帶領小雁飛往南方。年幼的大雁出生于人類的襁褓之中,還沒有掌握野生技能,艾米的首要任務就是讓大雁學會飛行,艾米用人類特有的方式跨越物種的鴻溝,拉近人與動物之間的距離。當艾米啟動飛行器沖向云霄時,大雁們奇跡般地擺開一字形跟隨艾米的行駛路線。在這次旅途中,鏡頭定格在天空之中,跟隨父女兩人的飛行航線,從上至下地觀察父女倆的行為舉止以及自然風景,從空中俯瞰遼闊壯美的大地,人與動物在大自然中融會貫通,繪制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溫馨情景。全知視角下廣闊視野的影片予以觀眾特權,可任意介入影片中人物的內心世界,艾米開始體悟到父親的苦楚,正如大雁對艾米的充分信任一樣,父女也漸漸從陌生隔閡走向相互信任。艾米和大雁在此次旅途中都重獲新生,他們在彼此的身上發現價值。
《南極大冒險》也是通過全知視角強化雪橇犬們在殘酷的大自然中努力集體求生的故事。影片開始站在全知視角上展現杰里為博士介紹雪橇犬們,雪橇犬們儼然成為杰里的家庭成員,奠定了影片人與動物共生的和諧基調。途中行進在白雪皚皚的山峰之間,鏡頭停留在高空,帶領觀眾俯瞰自然生態空間的氣魄。為了救治受傷的博士,人們不得不撤離基地,鏡頭跟隨著遠去的直升機將人與動物割裂開來,全知視角下同一屏幕中的雙方卻面臨著不同遭遇,透過直升機上杰里的臉龐,雪地里八條雪橇犬目目相對,客觀展現雪橇犬們的集體求生之路,雪橇犬們經歷饑寒交迫的生理危機、危險兇猛的海豹襲擊,以及時間流逝對于意志的消磨,影片鏡頭畫面在南極大地和人類世界中不斷切換,了解雪橇犬生存現狀的同時,講述杰里為了營救行動做出的努力,全知視角客觀地俯瞰雪橇犬的生存環境,傳遞出自然環境的惡劣,鏡頭間的視覺對話,讓觀眾居高臨下洞察一切,了解到全面的真相,在游移的影像中感知人與動物的溫情脈脈,引起人們對于動物生命力的慨嘆以及人類對動物的關懷精神,不同的物種或是不同的生存環境,都不能割裂人與動物之間的心靈鏈接,通過增強環境的真實感,渲染真實氛圍。杰里來到南極見到雪橇犬們,它們奔向杰里時情感迸發,興奮地舔舐著主人的臉龐,在富有張力的畫面中展現人與動物的情感交融,為寒冷的南極增添一絲溫情。
不論是《伴你高飛》中的艾米和大雁的故事,還是《南極大冒險》里杰里和雪橇犬們的承諾,觀眾都站在上帝視角審視故事情節的發展,感受艾米和大雁在飛行旅程中的共同成長、雪橇犬們頑強的生命力以及杰里對自我承諾的堅持,描繪人與動物共同努力的和諧愿景。觀眾與超越畫面的敘述視角交織,置身于影像形成的封閉空間中,聆聽來自影像中人與動物間的融洽對話。
拉康的鏡像理論強調主體對客體進行認同從而建構自我。動物的存在正映射著人類社會的生存現狀,電影借助于藝術化表現手法,在符合審美視域的高度上,完成社會的影像表達。不論賦予動物何種人物身份,抑或是以何種視角呈現人與動物的關系,其背后都隱藏了深刻的道理,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電影以獨特的藝術手段賦予動物不同的銀幕形象,動物題材電影強化動物自身的存在價值,動物以陪伴者和幫助者的身份出現在人物身邊,富有靈性的動物以其與生俱來的純粹忠誠,用行動感化著人類,喚起人性溫暖。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動物題材電影,如《小豬教室》《向日葵與幼犬的7天》《忠犬八公的故事》《伴你高飛》等,將現實中發生的真實事件搬上銀幕,影片的主題均強調動物與人類之間的相互陪伴,在流淌的故事情節中感受點滴溫情。
《忠犬八公》用陪伴彰顯短暫生命中等待的價值,《導盲犬小Q》用陪伴喚起渡本先生對導盲犬的信賴,《流浪貓鮑勃》用陪伴重燃詹姆斯對生活的希望……動物喚醒了人性深處的柔軟,人類也發掘了動物本能的忠誠,動物放棄了自己本應當擁有的自由,用它短暫的一生證明自己的價值,這種愛是不能用言語或理性邏輯所能解釋窮盡的,人類與動物不同生命間的情感表達相互感染。物質消費時代籠罩下的人類,迷失在物質和欲望世界,對社會的信任匱乏并逐漸走向邊緣化,動物的陪伴激起了人們對純真的渴望,為自身的欲求抒發尋找新的出路,為貧瘠的精神土壤輸送肥料,依靠超越物種差異的情感紐帶,書寫屬于動物的價值篇章。人類社會與動物世界的平行交替,發現各自存在的價值,動物成為物欲時代精神荒蕪者的補充劑,彌補社會的個人創傷,人類也用自己的方式關懷動物群體,領略真誠相待的銘心刻骨,平實無華的故事浸透人性溫暖,人與動物沖破生理隔閡,實現生命本質深處的心靈對話,并重拾對自然的關懷,人類與動物也按照自然規律從疏離走向共生。
電影注重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表現動物固有的自然普適力,借助于電影故事情節的推移,展現動物的自然生存故事,挖掘和激發動物潛能,凸顯原始的野性魅力。影片中的動物通常被放到某一惡劣的環境空間中生存成長,安置在特定環境中的動物,受到一系列自然環境還有精神因素考驗,在時間的推移中不斷增強意志力,發現動物精神的閃光點。
《野性的呼喚》中縱觀巴克的成長歷程,不論是在自然界抑或是人類社會,無不刻畫出殘酷的生存競爭,脫離文明社會的道德流失反向推進弱肉強食的演進,人類社會的棍棒成為巴克走向強大的推動力。野獸的返祖現象是使巴克能戰勝同類得以生存下來的因素之一。《多哥》中“多哥”的名字與海軍大將同名,意指“不被看好的人,但卻是大將之才”,在阿拉斯加這片苦寒之地,造就了多哥的傳奇事跡,寒冷天氣的長途跋涉對于生理和心理都是一種考驗,多哥不斷激發自己的潛能勇于跨越生死的距離。伴隨著社會對于動物群體保護意識的共鳴,動物群體從自然環境到人類社會,再從人類社會回歸自然的轉變,是人類與動物群體關系的重新定位。電影還原動物內在的野性,給予脫離都市文明的動物的生態自由權,喚起人們對于原始生態環境的思考,影片在將場景設定于自然環境下,在馴順動物中尋找、發現動物的野性,從城市文明中心環境中脫離出來的動物,在面臨著安逸與自由的被迫抉擇,“野性”是它們內在的心理趨向,在逐漸融入自然環境的過程中,激發動物自身的潛質,在艱苦的自然環境中踐行著“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從有關動物的真實事件中挖掘其自身特征,借助于視聽語言進行審美化的銀幕呈現,反思人類世界與動物之間的關系,領悟動物對人類社會的啟發意義。
克拉考爾曾說“一個民族的電影反映那個民族的精神”。動物形象在電影中的“集體亮相”并非偶然,而是如今這個全球都面臨巨大焦慮和懷疑、年輕人普遍都感受到焦慮的時代癥候之一。在終日沉湎于缺乏創傷性事件卻無法克服的日常危機之時,動物形象并非殘酷生態的解藥,而是癥候本身。故事就像墻上的一道裂縫,窺視著整個時代,影片中的人物猶如社會的縮影,映射著人類的命運空間以及民族精神。社會通過“合法”“安全”的具有娛樂、休閑功能的大眾文化產品使其得到宣泄和釋放,從中得到心理的替代性滿足。
《狗十三》《卡拉是條狗》都在解釋中國社會的暗影和精神層面的傷痛。《狗十三》中李玩洶涌又無奈的成長之路,重男輕女的家庭環境,諂媚和功利的酒場是社會的掠影,酒店包間的隔斷暗喻為牢籠的鐵柵欄,李玩和這個酒桌上所有的人都是牢籠里被囚禁的主體,他們遵循著社會的主流話語規范。《卡拉是條狗》揭露底層小人物在水泥森林里茍且偷生,權力和關系橫行的現代人際交往潛規則,逐漸走向邊緣化的底層小人物被忽視,平民群體渴望在物欲橫行的社會中進行自我拯救,卻也始終格格不入。影片中的動物形象雖然千差萬別,但都試圖在影像消解的真實世界中尋找現實的蛛絲馬跡。與其說它們是一種動物,不如說是人類心理與道德的投影;動物的世界也是人類主觀想象中被寄予了烏托邦理想的諷刺喻體。從動物形象出發,電影中自然生態關系的書寫及其背后暗含的時代精神與人物特色,動物用其身軀承載起對社會悲涼的哀嘆與反思。與此同時,在人與動物的相互交織中,點明人與動物之間和諧共生的生態關系,無論電影呈現了怎樣的故事,都歸于一個主題,人與動物的和諧相處是貫穿始終的永恒自然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