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 助

編劇 李 智

編劇 李 智

1.內景 后寨村村部 日

李璇隔著桌子，狠狠地瞪著眼前一個相貌猥瑣的男人。

(畫外音)李璇是后寨村的駐村女隊員，今年25歲，在縣里的文教局工作。今天是她駐村工作的第三周。

男人：你給老子說清楚，這八百塊錢憑什么給她？

(畫外音)叫囂著的男人叫賈木，是村里有名的潑皮，好吃懶做，整天想著不勞而獲。因為打聽到縣里有一筆教育扶貧資助款給了村里的女高中生劉曉寒，于是就來村部大鬧。

李璇：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她家是貧困家庭，而且她成績優秀，這筆資助當然給她。

賈木：我兒子也在讀小學，憑什么不給？

李璇看著眼前滿口酒氣的賈木，氣得說不出話。

村婦女主任走過來把李璇拉到了旁邊的屋子，只留下賈木一人在屋外繼續嚷嚷著。

聽著賈木的罵聲，李璇自言自語：是呀，為什么要給劉曉寒呢……

2.外景 村道旁 傍晚(閃回)

字幕：兩周前。

李璇順著村道向村部宿舍走去，路上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站在樹下摘東西。

女孩子的臉紅撲撲的，盡管有些粗糙，但看起來很陽光。

李璇柔聲問：你這是在摘什么？

女孩子轉過頭，一臉靦腆，小聲回答：摘花椒。

李璇看著女孩紅紅的手，說道：給我看看你的手。

女孩有點遲疑。

李璇：你別害怕，我是村里駐村工作隊的，不是壞人。

女孩慢慢伸出手，手指上全是被花椒上的刺割成的裂紋。

李璇：疼嗎？

女孩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疼。

李璇：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劉曉寒。

李璇：劉曉寒，是哪三個字？

女孩遲疑了一下，說道：文刀“劉”，拂曉的“曉”，寒冷的“寒”。

(畫外音)這個名字讓李璇突然想起了在文教局收到的一封感謝信。文教局每年都會資助一些來自貧困家庭的學生，孩子們也會用寄信等方式表達自己的感謝。讓李璇最難以忘記的就是一個叫劉曉寒的學生寄來的信。信中寫道：我很感謝生在這樣一個時代。有一個成語叫作“小羊跪乳”，我也想用自己的行動來表達內心的感謝。

3.內景 宿舍 夜

李璇躺在床上難以入睡，起身翻看村部的扶貧臺賬。

扶貧臺賬上記錄著劉曉寒的家庭情況，上面寫道：劉曉寒，女，縣一中高二學生。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失蹤，現由伯父撫養。

李璇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4.外景 劉曉寒家 日

李璇來到劉曉寒家門前，見院子門虛掩著，于是推門走了進去。

李璇：有人在家嗎？

一個老婦人從屋里走出：誰呀？我耳背，聽不真。

李璇走上前提高聲量：大娘您好，我是駐村工作隊的小李。劉曉寒在家嗎？

老婦人打量了一下李璇：曉寒去集上賣花椒了。

李璇：哦，您是曉寒的奶奶嗎？

老婦人：是呀。李干部先進屋坐吧，她一會兒就回來了。

5.內景 劉曉寒家 日

李璇走進堂屋。

堂屋是間破舊的土坯房，屋里的墻上貼著毛主席畫像，下面掛滿了劉曉寒的獎狀。

李璇坐下來，從包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剪刀，放在了桌上。

李璇：大娘，昨天我看見曉寒在摘花椒，手都被割破了，就給她帶了一把小剪刀過來。

奶奶：哎呀，謝謝李干部。

奶奶有點不知所措，給李璇倒了一杯水。

李璇：大娘，我看臺賬上寫著曉寒的父母都不在了，是嗎？

奶奶：這孩子命苦，從小沒爹沒媽，本來想把她送人，但是人家看她太瘦了，擔心養不活，又給送回來了。

正說著話，大門響了，有人進了院子。

李璇透過窗戶看到原來是一名婦女。

婦女走進房間：我看見有村里的干部上門走訪，就過來湊湊熱鬧。

奶奶：小李正問我曉寒的情況呢。

婦女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這丫頭真是不錯，又能干，又懂事，去年以咱們全鄉第一名的成績考到縣里的高中去了。你看這滿墻的獎狀，都是她得的。

奶奶紅著眼眶說：唉，孩子是爭氣，只是家里幫不上她什么忙，都得靠她自己。

李璇寬慰道：大娘，國家每年都有資助學生的獎學金，雖然不多，但也可以解決一些困難。

鄰居：是啊，您別難過呀！孩子能干是好事，將來考上大學，您就能跟著享福啦。

李璇看著日頭快到正午了，準備起身告辭。

李璇剛要起身，劉曉寒推門走了進來。

劉曉寒見家里來了客人，不禁有些詫異。

李璇：曉寒，咱們昨天見過。

奶奶：這是村里的李干部，她給你送來了小剪刀。

李璇：昨天看你摘花椒的時候手被割破了，所以買了幾把小剪刀。你留一把，剩下的可以給你的小伙伴們。

李璇說著，把一個小口袋遞給劉曉寒。

劉曉寒：謝謝李……李老師。

李璇：我叫李璇，比你大幾歲，叫姐姐就行。

鄰居打趣道：喲，那不是叫差輩了嘛！

大家都笑了。

李璇：天不早了，我也該回村部了。

奶奶起身：吃了飯再走。

李璇：謝謝大娘，我們有規定，不能在老鄉家里吃飯。

李璇轉頭對劉曉寒說：對了，國家每年有專門給學生的教育補助，你知道嗎？

劉曉寒低下了頭：嗯，知道。

6.外景 劉曉寒家 日

劉曉寒和李璇邊往門外走邊說著話。

李璇：你今年有領到學校的資助款項嗎？

劉曉寒：沒有。

李璇：為什么？你的成績不夠嗎？

劉曉寒低頭沉默。

李璇：如果是成績不夠，沒事，明年再接著爭取。

劉曉寒：成績是夠的，只是名額有限，我覺得有人比我更需要這份資助，所以我就放棄了。

李璇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劉曉寒：謝謝李璇姐送我的小剪刀，這個給您。

沒等李璇說話，劉曉寒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綠皮橙子，塞到李璇手里，轉身跑走了。(閃回完)

7.內景 后寨村村部 日

劉曉寒走進村部，怯生生地站在李璇房前。

李璇沖了出去，看見了她。

劉曉寒手里卷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輕輕地說：李老師，我是來退還這筆資助的。

賈木在一旁起哄：看吧看吧，這種錢自己拿著也燙手！

劉曉寒給李璇鞠了一躬，把信封塞到李璇手里，轉身離開了。

李璇看著劉曉寒轉身離去，轉頭問賈木：你想知道為什么會把這筆資助給她，是嗎？

賈木：你就是利用手里的權力。

李璇：因為她是孤兒，而且成績優異。最關鍵的是人家懂得自己努力。

賈木：得了吧，她媽媽是失蹤了，村里在算孤兒的時候根本沒有把她算進去！

8.外景 劉曉寒家 日

李璇站在門口敲門，沒有人應。

李璇推門走了進去，院子里空落落的，晾衣繩上還掛著濕答答的衣服。

身后傳來奶奶的聲音：李干部來了呀？

李璇見奶奶從外面回來：大娘，您剛回來？曉寒呢？

奶奶：剛才就是送她去了。這孩子倔得很，讓她在家多待兩天也不愿意。說是快上高三了，得回學校復習，唉。

李璇：大娘，您別擔心。我看曉寒這孩子挺懂事，她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李璇隨后掏出一個信封：大娘，這里是八百塊錢，前兩天我給曉寒，她今天又給我送回來了。您替她收著吧，下次等她回來再給她。高三學習緊張，用這錢買點牛奶喝，補補營養。

奶奶看了看李璇手里的信封，遲疑了一下：李干部，謝謝你。但這個錢我不能收。你不知道，現在眼饞這個補助金的人很多，曉寒跟我說不能給李干部添麻煩了。

李璇一驚，接著說：大娘，上次您說曉寒的父親不在了，那您還有其他兒女嗎？

奶奶：大兒子和兒媳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來一次，就把孩子放在家里。除了曉寒，還有兩個娃兒，跟我在家上學。

李璇：大娘，您別理會外面那些人的閑言碎語。這筆錢是縣里的補助款，曉寒是縣里中學的優秀學生，這錢拿得光明正大。

李璇見奶奶還是很猶豫，索性把信封塞到了她手中：大娘，您別擔心，凡事有黨和政府做主呢。賈木今天到村部耍賴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了村主任，他在縣里開會，下午回來就會過問的。

奶奶勉強收下了信封。

9.內景 村部宿舍 夜

李璇正在宿舍整理著文件，忽然傳來敲門聲。

李璇：哪位？

門外傳來村主任的聲音：我是老張。

李璇立刻打開門：您來了！

村主任拿了一把凳子，坐在門外，點上了旱煙。

村主任操著濃重的大涼山口音：賈二娃為啥子來找你麻煩，我清楚得很。

李璇默不作聲。

村主任：你莫要生氣，我回頭就去找賈二娃，好好數落數落他。

村主任磕了磕手里的煙：但是縣里說沒有那筆資助金，這是怎么回事？

李璇：您說的是哪筆資助金？

村主任：就是你給劉曉寒丫頭的那筆。

李璇：那是我自己的錢。

村主任很意外：拿自己的錢給小娃兒？為啥子吶？

(畫外音)原來，李璇得知劉曉寒放棄了縣里的教育資助，看到她還那么努力，很同情她，也欽佩她，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積蓄，想給孩子一點獎勵。但又考慮到劉曉寒的自尊心，于是謊稱是縣里的資助金。

夜色漸漸沉下去，聽完李璇的解釋，村主任吸了幾口煙，起身道別。

10.外景 村部宿舍 夜

李璇將村主任送出宿舍，剛要轉身，一只手從后面捂住了她的嘴，脖子也被人掐住了。

李璇不斷掙扎，但想叫也叫不出聲。

身后傳來一聲斷喝：放手！

掐住脖子的手松了，李璇蹲在地上喘著粗氣。

村主任撲過來，將一個男人打倒在地。

半晌，李璇驚魂未定：村主任，你怎么來了？

村主任：我剛剛出去的時候感覺看到了一個人影，好像鬼鬼祟祟地往宿舍這邊走，我就折返了回來，在后面看發現是賈木，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

11.內景 派出所 夜

李璇渾身顫抖，驚魂未定。

村主任和派出所的民警走了過來。

民警：李璇，你沒事吧？

李璇努力冷靜下來，但牙齒還在打戰。

民警：我們剛才審訊了賈木，他承認了自己晚上潛入宿舍，但不承認要侵犯你。我們現在需要你的證詞。

李璇眼淚流了下來。

村主任安慰道：你別激動，實話實說就行，公安局肯定會替你做主的。

民警：這個是剛拿到的傷痕鑒定，你的脖子、胳膊都有勒痕，手也有挫傷，上衣也扯破了。我們現在需要你來確認，是否對方有侵犯你。

李璇伸手擦掉了眼淚，緩緩地問：如果有侵犯的意圖，他會被如何處理？

民警：如果是強奸未遂，按照法律要判三到十年。

李璇：我想去見一下賈木，當面問問他。

民警猶豫了一下：這……好吧。

12.內景 審訊室 夜

李璇跟著民警和村主任來到了審訊室。

賈木坐在凳子上，雙手被銬了起來。

賈木抬眼看了一下，立刻就低下了頭。

李璇：賈木，你到底想對我做什么？現在當著警察和村主任的面，你說吧。

賈木：我，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你……

李璇：你一個大男人，白天在村部無理取鬧，晚上偷偷摸摸跑到我宿舍，跟我一個女人動手。你真不是個東西！

李璇聲淚俱下，號啕大哭。

賈木：我……我沒有，我什么也沒做……

婦女主任走進來，把李璇扶回了隔壁的辦公室。

13.內景 辦公室 夜

李璇漸漸平靜下來，擤了擤鼻涕，整理了一下頭發。

李璇：警察同志，我想了想，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我放棄指控他。

眾人炸開了鍋。

李璇：賈木的確掐了我，扭打中也把我的衣服扯破了。但是我想他的確沒有要侵犯我的意圖。

(畫外音)李璇一方面是憑著自己的良心，另一方面是考慮到如果賈木被送去坐牢，他的孩子就等于在成長階段失去了父親。

14.內景 縣文教局 日

字幕：一年后。

夏天又來了，窗外蟬鳴陣陣。

李璇走到辦公樓一層，打開自己的信箱，拿出了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上字跡娟秀：李璇姐，時間好快，離您上次駐村已經過去一年了。今天我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謝謝您這一年給我的幫助，我就是想跟您分享這個消息。劉曉寒。

(畫外音)一年的時間過得很快。在后寨村駐村的日子，仿佛還是上個星期的事。按照行政處罰規定，賈木被拘留了十五天，之后就去外地打工了。而縣里考慮到李璇是單身女性，將她調回了縣城。這一年間，李璇去學?？催^劉曉寒好多次。有時為了避免打擾她，李璇就拎些好吃的放在門衛處。現在她考上了心儀的大學，李璇是真心替她高興。

15.外景 后寨村 日

李璇走出車站，這是去年回縣城后她第一次來后寨村。

劉曉寒在車站迎接李璇。劉曉寒的頭發剪得很利落，眼睛還一閃一閃的。

李璇：為什么不給我發信息，還要寄個明信片？

劉曉寒笑著說：我覺得這樣有紀念意義。

李璇：給你帶了個小禮物。

李璇一邊說著，一邊從背包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和一個信封。

李璇：給，這是讀書器，很方便，你上大學看書的時候用得到。信封里頭是一個朋友寄來的兩千元錢，讓我轉交給你的，雖然將來大學里還會有國家資助和獎學金，但這錢也可以派上些用場。

劉曉寒沒有伸手去接。

李璇拉過劉曉寒的手：客氣什么？這些錢也不多。不過，捐助人讓我轉告你，因為擔心打擾你的生活，所以就沒有直接聯系你。如果你想要表達感謝，可以通過我來聯系對方。

劉曉寒小心翼翼地接過信封：李璇姐，我猜您說的朋友，其實就是您自己吧。

李璇：你這個鬼丫頭，的確是我。

劉曉寒：您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李璇望向遠處的稻田。

李璇：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個小女孩，很小就被送到了孤兒院，后來被養父母帶大……

劉曉寒：我知道，那個女孩就是您。對嗎？

李璇微微點頭。

李璇：其實，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后來知道你的故事，包括讀到你給文教局寫的感謝信……

劉曉寒打斷了李璇：什么感謝信？

李璇：有一封感謝信，里面寫了“小羊跪乳”的典故，是你寫的吧？

劉曉寒：好像是，記不清了。

劉曉寒傻笑著說：不過，我知道在成長過程中有很多好心人都給了我幫助，所以我更要好好努力。

李璇：和你一樣，我也被很多人幫助過，所以才會在畢業之后選擇回到家鄉。我想，這里還有和當年的我一樣的孩子們也需要幫助。

李璇轉頭看向劉曉寒：結果就遇到你了呀！來，跟我說說你的學校和將來的計劃吧！

劉曉寒：將來，我也想像您一樣，回到家鄉來。

李璇：話可不要說太早哦。

劉曉寒：說到做到！哈哈哈。

夏天的風輕輕地吹過了田野，兩人挽著手向村里走去。

(劇終)